程雯雯被他拉得步伐踉跄，刚才还不觉得醉得厉害，这会儿才发觉头重脚轻四肢都像离了躯干，怎么下的楼梯都不知道，推开后门就跑到树下去吐了。
她蹲在那儿吐得天翻地覆，酒精和胃酸呛出了她的眼泪。

邱夜就在一旁蹙紧眉头看着她，等她吐得差不多了，才伸手搀扶她站起来。

“擦一擦。”他递给她干净的纸巾，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拎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给她道，“漱漱口，会舒服一点。”

“谢谢。”她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刚才酒桌前的那些豪气都烟消云散了。

“吐完就没事了，还能不能走？我先送你回去。”

雯雯靠在树干上直喘气，虚弱地睁眼看看他，笑了笑道：“我以为你会教训我一顿，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还喝那么多酒。”

邱夜抿唇，“不是你的错。”

如果可以选择，她不会灌那么多酒，这与平时品酒享乐根本不同。

“谢谢你。”她又感谢一次，刚才梁沉面前多亏有他护着她，否则不知要怎么丢脸。

邱夜不喜欢她这样的客气，她大概也察觉了，只是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带着几分凄惶地解释道：“我不希望你看不起我……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外头的人传得没错，这店是梁沉的，我这几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靠他给我。到现在这个份上，我还不能得罪他，我怕这店开不下去……更怕他以后不让我看儿子。”

她提到孩子眼泪就哗哗直流，“你不知道这些有钱人的手段有多卑劣，乐言也遇到过的，她前夫差点就把孩子送到国外去……我真怕……我不能失去嘉嘉。”

内心最深的恐惧和忧虑只有在酒醉之后才得以宣泄。邱夜让她靠在肩上，轻声道：“别哭了，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这时候千言万语都不及这句“这里有我”来得让人安心和放松。程雯雯仰起头，眼里氤氲着雾气，迷蒙地看着他：“邱夜，我们以前就认识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肯这样帮我？”

喝醉的人有时反而有几分清醒时不具备的清明洞彻。她当他是贵人，是朋友的朋友，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但她不傻，也隐约意识到他为她所做的已经比寻常朋友要多得多。

“没有，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咱们说好的，莲公馆我以技术入股百分之二十，你不会喝醉了就忘了吧？”

她拼命摇头，当然不会忘，她是心甘情愿奉上股份的，只寄望他能一直留在这里。

可他眼睛里刚才明明燃起异样的光彩，太短暂，短到她还来不及捕捉就又熄灭了。

到底是什么呢？她想不起来，可就像扑火的飞蛾，她觉得那种光彩难以抗拒，只想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鬼使神差的，她已经趋身上前，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一吻。

很轻很轻的触碰，却像有电流窜过两人的身体，他们都怔了怔。他太高了，程雯雯还垫着脚尖，手臂搭在他肩膀，整个人都几乎挂在他身上。

后来的事，她都有些不记得了，反正平安地回到住处，一夜好眠，甚至醒来的时候都没有宿醉的头痛。

只是清醒后她想起那个吻，冷汗都要下来了。她连妆都来不及化，匆匆忙忙赶到莲公馆去，没勇气进厨房，逮住一个人就问：“邱主厨呢，他来了没有？”

小伙子被她弄得莫名其妙，朝后头一指：“一直在啊，比我们来得都早呢！”

一切正常，莲公馆里生意也依旧红红火火的，邱夜没有任何反常，一如既往地维持着菜品的高水准。

酒后的那个吻就像压根没有发生过，雯雯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她自己记错了，或许那不是真实发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可是哪有那么真实的梦呢？唇上那种细微的麻痒感她是真的感觉到了，还有他的体温，唇畔淡淡的烟草味，都绝不是虚幻的梦境。

他那么讨厌被女雇主占便宜，她居然在餐厅开业当天就破了戒，真是对不住他。

她只能尽力远着他，避开他，也不是没想过跟他解释，可又觉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不定人家没当回事呢，毕竟她喝多了嘛！

她刻意避开跟他的单独接触，即使要说正事儿也是她到厨房里去找他，周围都有其他人在场。邱夜也忙，两人轻易碰不到面，一周一次员工例会，她有时随便说几句话，剩下的就交给邱夜和大堂经理。

他工作起来万分认真敬业，莲公馆的生意也蒸蒸日上，几乎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可大概是为了强调两人之间没有私情，她还得偶尔端起老板的架子说他两句。

他从不辩解，也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同时也感觉到他其实也从密密匝匝的人群中以审视的眼光悄然观察着她。

她有点心虚，生怕那天那个无心的吻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只好更加疏远他，连公事也只尽量在电话里讲了。

美容会所和莲公馆都上了轨道，她晚上终于抽得出时间来去上那个会计培训的课程。

授课的老师是高校会计系的讲师，课讲得不错。听课的学生就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了，十七八岁的年轻孩子到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有些人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汲取知识那么单纯，见了漂亮合眼缘的同班同学就要搭个讪。

程雯雯的样貌气质都很突出，自然就成了猎艳族的重点关注对象，几乎每次去上课都有人来搭讪问电话号码，甚至还有其他班的人想要送她回家。

她也有些不胜其扰，这些肤浅的人要是得知她离过婚还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不知还会不会这么殷勤地凑上来。

她只想好好上个课也这么不得安生，当然如果名花有主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

当年还在大学的时候她也遇到过类似的烂桃花，直到遇见梁沉，那些人一下子做鸟兽散再也没来纠缠过。

或许他也没用什么特别的手段，那么高大俊朗的年轻男人倚在价值不菲的酷炫跑车边天天等她，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一拨人知难而退了。

她那时还觉得骄傲，其实现在想想不过是虚荣心作祟。她宁可站在宿舍楼下等她的只是一个平凡男人，他们钟情于对方，只是因为她是她，而他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