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疼
“姑娘,你明明前几日就这般吩咐老奴的啊,”徐嬷嬷高喊了一声,脸色煞白,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不承认。
而沈长乐则是皱着眉头,无辜地看着沈令承,说道:“爹爹,我真的没有。”
沈令承自然是盛怒,在他看来,沈长乐不会撒谎的。所以只能是徐嬷嬷撒了谎,主子看重她,让她看着库房这样重要的地方,可谁知她玩忽职守,出了事居然还推给主子。
“你这刁奴,我素来看你是从章家过来的,可没想到你竟是这么可恶,”沈令承起身,若不是孩子还在这里,只怕他早已经一脚踹了过去。
徐嬷嬷一听便知道今日要是说不清楚,差事丢了都是小事,只怕回头连命都得丢掉了。于是她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爷,老奴字字句句不敢撒谎,那日小姐说这话的时候,春柳和绿芜两人都在旁边呢,小姐年纪小,或许记不清楚,忘记也说不定呢。”
因为徐嬷嬷是经年伺候的老人,再加上她又是章蓉生前信任的人,所以沈令承一些也有些疑惑。
沈长乐坐在罗汉床上,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而此时站在罗汉床右边的春柳一听这话,还没等沈令承的目光看过来,就跪了下来,她嘴唇颤了颤,最后还是说道:“回国公爷,奴才从来没听过姑娘说这样的话。”
徐嬷嬷震惊地看着春柳,她眼神中都是不可置信,随后脸色刷地白了一层。
此时一旁的沈如谙见状,立即怒骂道:“我说这东西怎么就少了这么多呢,你说,是不是你这个老刁奴给偷拿了?”
他这么一说,沈令承的目光更加深沉了。而此时林氏正巧带着沈锦过来了,她一进来就瞧见徐嬷嬷跪在地上,而罗汉床边上还跪着一个春柳。这两人都是沈长乐身边的奴才,她还以为是沈长乐犯了错,当即喜笑颜开地问道:“这都是怎么了?”
“你来的正好,”沈令承见她过来,立即问道:“这个徐嬷嬷管理库房不力,出了纰漏还嫁祸给主子。长乐的院子里头出了这样的纰漏,你为何不知道。”
林氏眨了眨眼睛,一脸懵懂不知的表情。而跟着她一块过来的沈月,则是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嬷嬷,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此时沈锦甩开她的手,便跑到罗汉床边,仰起头对沈长乐说道:“三姐姐,你的奴才做了什么错事啊?”
“小孩子家家,不许乱问,”沈长乐轻声说道。
沈锦见她不说,哼了一声,得意地说:“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让我娘亲审问她。”
此时林氏也正好听了沈长乐的话,又瞧着地上一直看着自己的徐嬷嬷,立即低声说道:“既是老爷这么说,不如就把人交给我审审吧。”
沈长乐眉尾一挑,要是把人交给林氏,这岂不是真的是放虎归山了。她一直以来纵容着徐嬷嬷,可不就是为了能让林氏沾上一身腥。
“有什么好审问的,我看就是这个老刁奴私吞了东西,如今见事情兜不住,居然还想嫁祸给三妹妹,”沈如谙皱了皱眉头,哼了一声,直接说道:“我看派人去她家里搜搜看,肯定能找到赃物。”
林氏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她没想到沈如谙会这么说。原本还作壁上观的她,立即就慌乱了起来,要是真抄了徐嬷嬷的家,估计这把火还得烧到自己身上。
“过两日就要宴请客人,是咱们家大哥儿的好日子,我看就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的。况且这个徐嬷嬷便是做错了事情,想必也是因为年纪大了,毕竟她可是姐姐生前伺候的老人了,若是真的抄家,旁人该说咱们国公府不仁厚了,”林氏柔声劝说道。
她说的自然也是有道理,就连上头的老太太听了,都是直点头。在老太太看来,不过就是个奴才,哪里值得这般兴师动众的抄家啊,没得抬举了她。
沈长乐撇嘴,正要开口,外面就有丫鬟进来通禀,大少爷过来了。
沈如诲一进来,还没站定呢,沈如谙就将今日的事情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当然重点的就是,这个徐嬷嬷是如何如何的可恶,明明是她自己没有登记库房的东西,却诬陷是沈长乐吩咐的。而且还偷了库房赏赐给沈长乐的东西。
等他说完之后,就见大哥还是八风不动的沉稳模样,立即便着急道:“大哥,这老刁奴险些坏了我和三妹妹的兄妹情分,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沈如诲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直看得沈如谙身子一哆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沈如谙被看穿了,讪讪地笑了笑,立马身子站直了,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而沈令承看着长子,徐嬷嬷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奴才罢了。只是她从前是伺候章蓉的,所以要惩处她,得有合理的理由。要不然被济宁侯府知道的话,只怕还觉得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亏待儿女呢。
也不知为何,从沈如诲进来之后,沈长乐反而不紧张了。她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她在等待着沈如诲说话。
“既然是这样,就派几个人到徐嬷嬷家里一番吧,这样也能免得冤枉了好人,”沈如诲眉宇安静,平静地开口道。
而他连眼神都没有给跪在地上的人,倒是看了一眼正在坐在罗汉床上的沈长乐。小家伙此时突然抬起头,冲着他坐了一个鬼脸。
为了冤枉好人,这理由可真是好啊。
沈长乐在后面无声地嬉笑,虽然沈如谙瞧见了,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沉稳地好像没看见一般。沈令承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后宅的事情,他一向不喜欢插手,只是如今两个儿子都同意搜查,他也有些犹豫。
“既然诲哥儿都这么说,那就去查查看,也免得出了纰漏,”老太太这会也临阵倒戈了。
于是徐嬷嬷被人押往旁边看着,而老太太则是让秦嬷嬷找了院子里的婆子,也不要大张旗鼓的,就悄悄过去搜查一番。
经过这么一阵闹剧,大家也都饿了。所以老太太便吩咐丫鬟赶紧传膳。
吃饭的时候,林氏一直心神不宁的,以至于筷子夹着的菜,不小心落在衣裙上面。她告了罪便立即起身,去旁边重新整理衣裙。张嬷嬷跟在她旁边伺候着,等丫鬟端来了水盆,她挥了挥手让人出去。
张嬷嬷小心地用布巾擦掉她裙子上的污渍,随后又外面瞧了一眼,轻声说道:“太太,这可怎么办啊?”
“慌什么,这还不没出事呢,”林氏沉着脸,但眼神已经开始乱了,如今也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
张嬷嬷心里可比林氏慌张多了,先前她男人交给徐福的东西,她可是看过的。这东西要真的被发现了,别说太太吃不了兜着走,她男人只怕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好了,你也别着急,就跟往常一样,也别让人瞧出不妥来,”林氏到底还是比张嬷嬷沉得住气,这会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等两人回去之后,桌子上倒是欢声笑语的。虽然大户人家规矩多,可是这么一大家子凑在一块吃饭,桌子上怎么可能不说话。这会沈如谙正在说他书院里的事情,逗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待她坐下之后,就见旁边的沈锦有些闷闷不乐。她立即低声问道:“怎么了?”
沈锦瞧了沈令承一眼,他旁边坐着的是沈长乐,此时他正夹菜给沈长乐,让她多吃一些。显然同样都是女儿,但沈锦明显不如沈长乐受宠,如今大家都在一块,这对比就更加明显了。
林氏也心疼,于是她低声说道:“你也和爹爹说说话啊。”
可沈锦又别别扭扭地开不了口,此时旁边的沈月突然开口说道:“五妹妹,你不是最爱吃那个香酥鹌鹑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刚好让桌子上的人都听见了。此时沈令承瞧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香酥鹌鹑,轻笑着说道:“原来锦姐儿喜欢吃这个啊。”
他便吩咐将这道菜端到沈锦面前,这可把沈锦高兴的啊,小脸蛋红扑扑的。
林氏满意地看了沈月一眼,没想到这个庶女倒是个有眼力见的。沈月见林氏朝自己看,立即露出甜甜的笑容。
“还不谢谢爹爹,”林氏柔声对女儿说道。
沈锦立即抬头,冲着沈令承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爹爹。”
“若是有爱吃的,便吩咐丫鬟,”沈令承见小女儿这般说,也是心头一软,温和地说道。
沈长乐在旁边看了一眼沈月,她还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话呢。她又转头看着旁边的沈锦,这一世她还真没想到这个五妹妹,会和自己亲厚。只怕过了今日,她们两人,便又要像上一世那般,慢慢地变成剑拔弩张的模样。虽然表面上还维系着姐妹之间的平和,可私底下却是谁都不服气谁。
沈锦难得得到沈令承这般温和的目光,一时间欢喜地不知如何是好。
可此时,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老太太派去的几个婆子回来了。
等撤了膳食之后,沈令承亲自扶着老太太回了东梢间坐着,秦嬷嬷正要出去叫人。沈令承便命人将这帮小的都带出去,可谁知沈如诲放佛没听到一样地坐着,沈如谙也跟着有样学样的。
沈令承立即挥手道:“这些事不是你们小孩子能听的,还不赶紧回去。”
“爹爹,我总该知道这东西到底是被谁偷了,毕竟这可是三妹妹要送给我的,”沈如谙嘿嘿笑了下,一本正经地耍着无赖。
至于沈长乐,她也没动,毕竟这件事可是她院子里头出的事情,就算别人不该听,她也该听着吧。于是她也可怜巴巴地看着沈令承,说道:“这事是我院子里头的事情,我总该知道到底有没有冤枉徐嬷嬷吧。”
于是最后的结果变成了,林氏将两个更小的带了回去。
她们刚出去,就瞧见院子里头,好些个气势汹汹的嬷嬷,林氏看了一眼,便带着人离开了。这一路上,前面两个小丫鬟拎着六角美人宫灯在前面引着路。
沈锦被丫鬟抱在怀中,林氏扶着张嬷嬷的手,手掌微微收缩,竟是勒地张嬷嬷生疼。
待领头的人进来之后,老太太坐在正中间的罗汉床上,中间隔着一张红漆小条几,对面坐着沈令承。而三个小的,则是乖乖地坐在下面。这次领头过去搜查的婆子叫姓田,因着嫁给了府里的管事,所以大家都叫她,张全家的。
此时张全家的冲着老太太和沈令承福身请安,便开口说道:“老太太,咱们偷偷地过去,原本徐嬷嬷的儿子还拼死不许搜查。不过好在带过去的,都是院子里头的好手。”
“好了,你只管说找到没有,”老太太不耐烦听她这些邀功的话,直接问道。
张全家的尴尬地笑了,立即说道:“原本是四处找不到,可是最后竟是在她家的厨房里头找到了。原来都已经快吃完了,要不是徐嬷嬷的儿媳妇舍不得,留了一点今天晚上吃,只怕咱们再迟点过去找,连这点证据都没了。”
好家伙,这个张全家的还怕口说无凭,居然连锅都给端过来了。锅里炖着的是鸡汤,但能看出来熬着的辅料里,那黑漆漆的一团就老太太赏给沈长乐的补品。
先前还只是怀疑,这会当真瞧见了证据,连老太太都震怒,拍着桌子就是骂道:“好一个刁奴,竟然这般胆大,偷了主子的东西不说,还要诬陷主子。我看她是浑身都是胆……”
“不仅如此,奴婢还在徐嬷嬷家里头搜到一小截人参,虽然那徐福一口咬定是他自家买的,可这样的人参,便是咱们府里,也得是主子才能用的,所以奴才猜测,定是那徐嬷嬷偷偷从三姑娘的库房里面拿的,”张全家的又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布包,一打开里面确实是一小段人参。
这会连沈令承都皱眉了,看来这个徐嬷嬷这样偷东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若不是这会被如谙撞破,只怕就是把长乐的库房搬空了,都没人会知道吧。
“审,给我好好的审,看看她还偷了什么东西,”老太太虽然如今慈眉善目,可年纪的时候,那也是杀伐决断的国公夫人。
所以她深知这样的奴才,一旦抓住一个,就该杀鸡儆猴,让剩下的人都瞧瞧。若是敢贪墨主人家的东西,就是再经年的老嬷嬷,都叫你彻底没了脸面。
沈令承也点头,说道:“今个先将徐家人都看管起来,明日派人再去搜查,我看她可不止就偷了这么一小截人参的事情。”
这事到这里,三个小的,也不适合再听下去了。
沈令承便让丫鬟带着沈长乐回去,偏生沈如谙非要亲自送妹妹。说是他错怪了自己的好妹妹,要好生地给妹妹赔礼道歉。
至于最后连带着沈如诲都一块去送沈长乐。三人一块出了门,沈如诲从丫鬟手中接过六角宫灯,沈长乐站在他的旁边,他伸手牵起她软软的小手。
她的另一边站着沈如谙,正冲着看管徐嬷嬷的小屋子,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丫鬟们跟在他们的身后,不近也远的距离,刚好将他们的话隔断。
“你们两个啊……”沈如诲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家伙。
沈长乐抬起头,握着他的手掌,轻声问:“哥哥在生气吗?”
“哥哥为什么要生气?”沈如诲反问,她被问地噎住了,半晌都说不出来。
倒是一旁的沈如谙见他们打着哑谜,便不耐烦地说道:“不过就是个奴才而已。”
“是啊,就是个奴才,”沈如诲的声音里面夹杂着压抑的愤怒,他并不是生气沈长乐他们两人。他只是生气,他的妹妹要惩处一个奴才,居然要绕这么大的圈子,这样的小心翼翼。
他心疼。
今晚月色清亮,银辉洒满整个大地,微风轻摇,不远处的湖面上泛着一波银光。这样美好的月色,却掩不住他眼中的心疼。
“大哥哥,”沈长乐忍不住拉他的衣袖。
“你别生气了,我只是顾虑她是娘亲生前的奴才罢了,”沈长乐遥望着那一片银湖,都说天际之上有银河,她的娘亲会在银河边上往下看吗?会看着她吗?
她不是顾忌一个奴才,她只是不愿她的娘亲身上,沾染着一丁点小小的瑕疵。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沈如诲看着她,轻声说:“要是再有奴才伺候的不经心,你只管和大哥哥说。我会保护你的。”
沈长乐抿嘴一笑,眼睛中都透着欢快。
一旁的沈如谙不愿让他独美,拍着胸脯说道:“也可以来跟二哥哥说,这会二哥哥和你配合的好吧。”
“胡闹,”沈如诲瞪了他一眼,显然是怪罪他,不该瞒着自己,这样的事情,应该一早就告诉他的。
可沈如谙好不容易和沈长乐,有了一点属于他们的小秘密,又怎么会舍得告诉他呢。
等沈长乐回了院子里,此时整个院子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他们刚到门口,就见对面正屋里面有人掀起帘子出来。
采薇是最先从屋子里出来的,急急地迎上来,笑着请安道:”姑娘可算回来了,奴婢刚烧了热水,这就去给姑娘泡茶吧。”
“都这么晚了,就不要再泡茶了,”沈长乐还没说话,沈如诲就皱眉说道。
茶水提神,这会要是再喝,只怕晚上就该睡不着了。沈如诲挑剔地看了一眼采薇,自从出了徐嬷嬷的事情之后,他如今看沈长乐院子里的人,怎么觉得都是那么不机灵。
采薇原本是想讨好,结果反而被训斥,吓得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徐嬷嬷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隐蔽的事情,这会估计整个沈府都知道。她风光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是姑娘身边的老嬷嬷,得罪了不少人。这会被查出这样的事情,谁都知道,只怕她一家子都得倒大霉。
而这院子里头,和徐嬷嬷走得最近的采薇,自然就担惊受怕了。
沈如诲将沈长乐送了进去,就让她早点去休息。
第二天,果然吃了大事,去搜查的嬷嬷,居然在徐嬷嬷家中翻出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是被埋在地上的,原本去搜查的人还不知道,后来还是徐嬷嬷的儿媳妇受不住吓唬,一口气全招了。
等一干婆子将东西挖出来的时候,谁都没敢看,直接交给了老太太。
沈令承是在外面被找回来的,结果一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东西,有一对金手镯,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老太太脸色铁青,似乎气得不轻。
“娘,这是怎么了?”沈令承立即问道。
老太太砰地一下拍着桌子,说道:“我原以为她只是心眼小而已,没想到还生出这样恶毒的心思来。丢人呐。”
沈令承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将锦盒打开,里面装着香料一样的东西。沈令承不知这一块香料,怎么就惹恼了老太太,立即笑道:“这些都是什么啊,惹得娘这么生气。”
“你坐下,”老太太严肃地说道。
沈令承也不敢再说什么,就是坐了下来,老太太轻声道:“我竟是还不知道,我们家也出了这样的人。堂堂一个正室,竟是处处盯着自己的小辈儿,我看她倒是不要脸面,这会索性我也不给她脸面了。”
沈令承面色露出奇怪的表情。
“这种香料看着和普通香料没什么不同,这对大人也没什么坏处,只是小孩子若是闻多了,只怕会成了侏儒,”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林氏让人将这种害人的香料交给徐嬷嬷,存地是什么心思,只怕谁都知道。
沈令承大惊,立即道:“这是从徐嬷嬷家中搜出来的?”
“这刁奴已经招供了,这是林氏身边的张嬷嬷交给她的,”老太太恨道。
沈令承倒吸了一口气,若是这次没有发现的话,他的长乐,他的女儿……
“这个毒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