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苏颜惜翻手取出精致的酒壶,懒洋洋地嘲讽道,“你说就你那酒量,还整天念着这点酒。”
尉迟允眼睛一亮,完全没在意这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弱点,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倒上酒,不以为意地道,“你的酒又不会醉人。”
闻言苏颜惜不由冷笑,“好啊,那你等着,下次我就拿烈酒来招待你。”
“只要是你酿的。”尉迟允在与苏大美人的交锋中,逐渐已经锻炼出来了【甜言蜜语】的口才技能。只见她黑眸透出笑意,认真地盯着酒杯继续补充道,“就算是烈酒,我都无所谓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苏颜惜酿出来的酒,味道都比其他喝过的那些酒特别。不如烈酒那般澎湃辛辣,却层层叠叠仿若包裹着不同的滋味,需要去细细品味,让人忍不住便沉浸了进去。
“青蔗酒已经没有了。”见尉迟允露出微微失望的表情,苏颜惜不由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只有百花酿,爱喝不喝。”
“怎么会不喜欢,你酿的我都喜欢。”太子殿下忙讨好,然后又忍不住问道,“你的酒不是轻易不送人么,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我送给一个特殊的人了,不行么?”苏颜惜忍不住又迁怒地瞪了无辜的尉迟允一眼。
小的还知道来讨好她蹭酒喝,老的那一个倒好,竟然直接就那么蛮横地将全部酒抢走了!
若不是那是自家主子,她早就……哼,尉迟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货!
莫名又被瞪了的太子殿下深感无辜,苏大美人今天是吃了呛药么怎么总是在发火?
而且……
特殊这个词,还真的听着有点不爽啊。
尉迟允皱皱眉,有些不太高兴。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她也算了解苏颜惜的为人,她看似语笑嫣然与人好相处,实则却仿若隔雾看花,与人或事都带着冷清的疏离感。
——就如现在,她纤长的手指抵在下巴处,明明就姿势矜贵绮丽地坐在那里,身上却仿佛沾染着轻纱似的朦胧迷雾,似乎随时都会化作轻烟消散。
她就如迷雾一般,明明就在身边却偏偏捉不到摸不着,让人心慌又忍不住去探索。
尉迟允本以为自己应该算最特殊的一个人,毕竟没有人能让苏颜惜像对自己一样亲昵又放肆,也没有人向自己一样可以随意蹭她心爱的酒。她以为只有在自己面前,苏颜惜才会展现自己的本性,也以为在苏颜惜心里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现在,苏颜惜亲自告诉了她,那些纯属都是她自己的妄想。
真是可笑。
原来那个特殊的人,能让她将自己所有的酒都奉上而不皱一下眉头啊。
原本滋味鲜甜的百花酿此时喝起来也没了味道,尉迟允抵了抵舌尖,涩涩的,似乎还有些微苦。
不对,其实她本来就从没有看清过苏颜惜,又谈何了解呢?原来自己总是这么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你又在想什么?怎么这副表情,这么嫌弃我的百花酿啊。”苏颜惜看着青年怔然黯淡的表情,用指尖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忍不住狐疑地问道。
明明看着她这样应该高兴地猜测是不是策略终于见效了——虽然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颜惜的心里也随着她黯然的样子变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这个人,身份尊贵的太子,似乎本来就应该骄傲地站在自己面前,露出被自己调戏后脸红的表情,又或者是跟自己没脸没皮地讨好斗嘴的生动情绪,而不是现在这样灰暗地仿若斗败了的大公鸡般垂头丧气有气无力的。
“就那么喜欢青蔗酒?”见尉迟允还是怔怔地看着自己,苏颜惜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我下次再酿一些便是,全留给你行了吧?”
……也许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糟糕?
尉迟允这才舍得露出些许笑颜,如果她肯主动为自己酿酒,是不是说明自己也是特殊的?
“心眼这么小,可不是君子所为啊。”苏颜惜好气地伸手去捏太子殿下的耳垂,“居然这么斤斤计较的,你还是个大男人么,嗯?”
我本来就不是啊。
尉迟允傲娇地哼哼,然后顺手就将离自己稍有些距离的苏大美人揽进了怀里,这才觉得怀里不再那么空了。
苏颜惜自觉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倚着,又狐疑地瞥了瞥她的胸前。
这么平坦……这家伙确定是女人吗?
刚整理好心情飘进来的007瞬间喷了,不由打着滚笑抽又滚了出去。
“以后你就不要接客了。”尉迟允抱着美人迟疑许久,终于忍不住这些天徘徊在心底的想法,惴惴地低声说道。
她在心中不觉升起些许期待,而如果颜惜同意,她就能立刻将她赎走接进府里了……
完全没想到自己话有歧义的太子殿下只是单纯地想着,这样就可以想什么时候见苏颜惜都可以见到,而不用总是要与其他人去挣能见苏颜惜的机会。
苏颜惜扭过头横了她一眼,那副媚态天成妖娆万千的模样,顿时让太子殿下没出息地心中火烫起来。只见她手指轻轻点着尉迟允的胸膛,唇边缓缓展开笑靥,艳丽又娇媚。
“不接客呀……那俞公子要颜惜如何生存呢?”
那如碎玉落雪的声线,在寒冷中弥漫出轻纱似的薄雾。她的尾音咬得又轻又软,隐隐透出暧昧的诱惑。
情商低到完全没发觉怀中美人试探的太子殿下,只是咽了口口水,“还有我——”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突然抵在了她微张的唇上,美人媚眼轻勾,微挑的猫眼里满是波光潋滟的冷魅。她微带慵懒地笑着,如同暗夜里勾人心魄的妖魅,“怎么,莫不是俞公子嫌弃颜惜是名万人尽可夫的妓.女?”
好意被误会了的尉迟允脸色蓦地僵硬起来,黑眸沉冷。
看着怔然的青年,女人又漫不经心地一笑,顿时万彩斑斓晕开寂静的画卷,吐出的声音都仿佛被沾染着江南烟雨的雾纱所弥漫——
“哎呀,真可惜呢,奴家就是这么下.贱自甘堕落,出自青楼的身份是改不了的呢。”
望着苏颜惜那双透着妖娆雾气的幽黑猫眼,尉迟允一瞬间只觉寒气透骨,那种由内自外的冷意窜过身体,连心底都变得冰凉起来。
有美人凉薄冷情,却无意惑乱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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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两人不欢而散后,太子殿下便再也没有找过苏颜惜。她开始疯狂忙于公务,每日皇宫——六部——太子府三点一线规律地生活,就像是忘了自己曾疯了般对一个出自青楼的女人着迷一样。
——是的,女人。
尉迟允自嘲地冷笑一声,自己莫不是做男人太久了,连喜好都变得和男人一样了。身为女人居然喜欢上一个女人,真是够荒唐的。
“太子,你又走神了。”
皇帝不喜不怒的声音响起,尉迟允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想到了那个不知好歹的可恨女人。
然而这一个“又”字,便已然暴露了太子殿下那自欺欺人的心思。
“抱歉父皇,是儿臣无状了。”她连忙落下已在半空中停留许久的棋子,尴尬地道歉道。
“许久没有看见太子这么魂不守舍了,而最近朝中无事,既不是公事——”皇帝似笑非笑道,“那想必就是私事了?”
年轻的储君殿下心中一紧,后背渐渐沁出冷汗。
她自是知道父皇手中暗卫是有多厉害的,因此自己女儿身的事她连与自己最亲密的贴身宫女都没有透露,甚至蛛丝马迹也不敢遗留。
而现在父皇这么问,莫非是知道了她去楚袖馆还迷上了那里头牌清倌的事?
“说来太子现下也不小了,是该准备婚事了。”看着太子那尽力保持冷静去还是不自觉露出警惕的眼神,皇帝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棋子,语气兴味地道,“从前是朕疏忽了,竟忘记太子也到了知人事——”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