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龙出水 (2)
不想酋长忽然激烈地晃动起来,他在我耳边发出了撕心裂肺地惨叫,两手不断地在自己的背上乱抓,我见他手掌的皮肉已经被蜘蛛液腐蚀,慢慢地露出了花白的肌肉,在雨水的冲刷下,血都来不及涌出来就被洗得不留一丝痕迹,这样下去他的两只手基本上算是废了。我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想在暴雨中辨认自己距离地面还有多远。胖子和四眼已经开始爬树,看样子,是准备在半道上接应我。我对自己说,生死在天就赌这一把。狠下心来对酋长喊了一嗓子:“小心!”两手一松、双脚一蹬,我护住了脑袋,以正面着地的姿势从高大的天蓬树上纵身跳了下去。两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耳边是呼啸的风雨声,下落的过程中沾了水的树枝不断地拍打在我身上,我全力护住了脑袋和脸,不用想也知道暴露在外面的身体已经被抽得皮开肉裂,我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在心中庆幸树枝起到的缓冲作用,祈祷自己不至于摔得粉碎。下落的过程也就三、四秒的时间,我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子,和酋长在落地前的最后时刻分了开来,以免两人被对方压成肉泥。
我眼前“轰”地一下,顿时黑了下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嗡嗡的蜂鸣。眼前不断地闪过白色的光球,整个人好像飘在云端。一个悠长低沉的声音一直在喊我的名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地恢复了意识,先是感觉浑身无力,紧接着就是从五脏六腑中传来的啮心之疼。最后我发现自己正爬在胖子背上,上下颠簸着。天空已经被乌云包裹,暴雨已经停了,可飓风比起先前还要猛烈。我刚一张口呼吸就被大风呛了个满怀。
胖子掉过头来,反手拍了我一把:“你他妈的吓死人了,那么高的地方说跳就跳。”
我想说话,可胸口堵着一口东西,连咳了好几口,吐出一口血痰,这才把呼吸调整了过来。我看见秃瓢、王少和四眼都跟在胖子身边在风中狂奔,我们脚下的草木已经被先前暴雨压得抬不起头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趴在地上。
我在胖子耳边吼道:“酋长呢?”
胖子边喘边说:“没用了。他背上被蜘蛛蚀出了一个大洞,连骨头都烂掉了。掉下来的时候,肠子内脏都飞出来了,挂了满树。老胡,你尽力了。”
我一听酋长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心中很不好受。四眼从后面窜了上来,对我说:“别,别多想……咱们也,也危险了。”说完,他指了指我们身后的地面。
我低下头一看,狂风中一股黑色的洪流如死神一般紧紧地跟在我们身后。胖子说:“这他妈的我算看出来了,都是之前那只大蜘蛛的徒子徒孙,它们这是要借机报仇,拿我们给那只蜘蛛精果腹。”我从他背上跳了下来,连跑了几步有些头晕,也不顾上多说什么,被秃瓢和四眼一架跟在大伙后面急速地逃命。
黑色的蜘蛛群紧贴在我们身后,它们细长的腿脚仿佛天生是为了追击猎物一样,以一种人眼无法辨认的速度前行。王清正落在队伍后边,几次要摔倒,都被胖子揪了起来。在种情况下,一旦被一只蜘蛛盯上,那就等于丧失了生存下去的机会。
我估计自己昏迷的时间不长,也就是十分钟的样子。大家的体力有限,再这样跑下去恐怕都要丧生在细脚硫酸蛛的洪流之中。我环视了周围一圈,想要寻找一个封闭的环境躲避蜘蛛群,后来发现这几乎是痴心妄想,这些小蜘蛛个头最壮的也只有指甲盖大小,在野外,它们可以算是无冕之王,可以出入任何地方。除非我们能找到一个地方,是不存在一丝缝隙,封闭的,能将恐怖的细脚硫酸蛛完全挡在外面。
我们被蜘蛛到处追赶,渐渐地跑出了树林来到了河岸边上。我一看见湍急的河水,忍不住大叫:“快,所有人拉起手,下水!”
王少掐着我的手喊:“我肏,河里有巨鼍。下去不是得喂了它们当口粮。”
“管不了那么多,不下水只有死路一条,你再磨叽可就要被蜘蛛给融了!”我牵起四眼和胖子的手,对大家说:“闭气,大家沉到水下去,能憋多久憋多久。”
为了避免被湍急的河水冲走,我们五人团在一起,手拉着手跳入了冰冷的亚马孙河中。因为入水太急,我被呛了一口污泥,来不及下潜。只见蜘蛛群如同点入水池中的墨汁一下子在河面上散开,它们细长的蜘蛛腿不断地在河面上快速地交替前进,与河水保持着相对静止。我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潜入了河底。我一下水,头顶上的水面立即被黑色的细腿蛛包围住了。
我们下水十分急促,根本来不及涂抹防鲨剂,不过先前我们受到老鼍攻击时也未见防鲨剂起到什么作用,估计一个是海底霸主,一个是河里的龙王,谁都不服谁,所以老鼍对防鲨剂并不感冒。我们几个拉住了彼此的手,拼命在水下保持着平衡,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也不知道憋了多久,我肺部开始一阵阵地抽搐,忍不住吐出了水泡,我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索性松来了双手,浮出了水面。心里想就是做鬼也得再呼吸最后一口新鲜的空气。
我一探出水面,成群的蜘蛛就像蜜蜂嗅了蜜,撒开了细长的小腿朝我奔了过来。我心想也好,就让我老胡当一会炮灰为兄弟们争取逃跑的机会。细脚蜘蛛组成的洪流一股脑儿地逆着水流涌了上来,我只觉得下半身的浮力陡然消失,自己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被什么东西顶出来水面。一阵大浪打来,将水面上的蜘蛛卷去了大半。我心想难道是龙王爷显灵看中了我这个俊女婿,想收我下去给他家闺女拉郎配?我朝水中一看,只见一大片黑影潜伏在我脚下,将我整个人托出了水面。随着黑影猛得一摆,一张利齿铜牙夹杂着腥臭的巨嘴分水而出。我大叫一声不好,原来是遇上了护卵的金甲碧眼鼍。其他几个人也被巨浪打昏了头,纷纷浮上水面,胖子一瞧见这条长达数十米的巨鼍几乎要哭出眼泪来:“老胡,当初让你别多管闲事,你看,恩将仇报的人间惨剧又要上演了。”
我也没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有金甲碧眼鼍跑出来与硫酸蛛争食。正所谓前有狼后有虎,我们几人顿时被逼得进退不得。我对四眼喊道:“手雷准备好,咱们拼个鱼死网破,我可不做老鼍的下酒菜。”
四眼在水中拼命保持着平衡,他脸色苍白,不知道是被河水泡的,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的,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湖面,大叫:“不好了,老蜘蛛精出巢了!”
我一看那只先前被我打断了蜘丝的巨型细脚蛛,惊呼冤家路窄。王少哭丧着脸喊道:“胡八一,你得罪的怎么尽是些惹不起的主。这东西赶上轿车大小了。咱们怎么办?”
那只蜘蛛似乎认定了我就是先前坏他好事的罪魁祸首,吐着蛛丝一路朝我们开进。我大骂它是个小心眼的蝼蚁之辈。正在绝望之际,又一只长达十五米上下的巨形金甲碧眼鼍突然从水中出,将蜘蛛撞到一边。
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这猛禽是特意前来搭救,不想,小一点的母鼍温顺地在我身边游了几圈,其它人被她吓得不敢动弹。我撞起胆子伸手碰了它一下。母螚用前额将我顶起驮上了背脊。胖子大呼过瘾:“老胡,你再跟它商量商量,能不能加个座?”
这厢我们这在讨论母鼍报恩的事,那只老蜘蛛精已经和公鼍战得难解难分。无数细小的长脚硫酸蛛在一旁助阵,公鼍渐渐占了下分,我低头,对母鼍说:“快让你老公住手,咱们逃命要紧。”
这灵物居然听得懂我的话,长鸣了一声,震得我们耳膜几乎要破掉。别看公鼍块头大,还是个惧内听话的二憨子,他一听到母龙的嘶吼,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朝着我们冲刺过来,将剩下的人悉数顶上了它的背脊。蜘蛛们岂肯罢休,一路追着我们猛赶。两头巨鼍眼皮一翻,露出了内眼膜。我知道这是要入水的举动,急忙招呼大家吸气闭气。
“轰隆”的水压在我们周围炸开了花,我死死地抓住了它身上的肉瘤。不敢有半分松懈,两条巨鼍在水下一路狂窜,最后将我们丢入了一处水下树窟之中,我们一进洞,外面的蜘蛛就追了上来。金甲碧眼螚颇通人性,摆动起巨尾不停地撞击着树洞将周围的淤泥都碰了下来。在金甲碧眼鼍一轮又一轮地猛烈撞击下,水下树窟的洞口被淤泥死死地堵住,别说细水蜘蛛,连蚊子都进不来半只。我们几个人劫后余生身上脸上浸满了污水。“外面水流太急,淤泥撑不了多久,这里随时会塌,大家跟我来,咱们往树茎洞的深处走,先避开洞口再说。”
背包里的行李吸了水此刻又沉又重,我们不敢在洞口久留,只好浑身滴着水,在错综复杂的树洞中前进。好在王家配置的L型手电,防水耐摔,一路下来居然毫发无伤,拍一拍里面进的水,照用。
“我看那两只巨鼍不像本地物品。”王少脱下上衣一拧,泥水直下,“美洲鳄属于初龙下纲、鳄型总目、鳄目下属三科中的鳄科,与鼍科同目不同种,美洲鳄里面,个头最大的不超过五米,我们今天所见的金甲碧眼鼍身长接近十米,比西半球的奥里诺科鳄还要长出半截。而起他们的眼球上方有突起的硬角,掌中的肉蹼带刺,又会潜水闭气,我觉得这两只金甲碧眼鼍可能属于古鼍科,是四种亚目鳄鱼中已经灭绝的一种。而这种鼍的原产地在高寒极冻的内陆湖地区,是自然界少有的珍种。动物学家分析,它们当年最常分布的地方就是中国境内的长白山天池地区,和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的贝尔加湖。”
四眼摘下眼镜用拧干的衣角擦了起来:“长白山的天池湖怪我倒是在地理杂志上看过不少报道,说不定就是今天我们所见的碧眼鼍也不一定,我看它们既通人性,又懂得知恩图报。真要说有人不远千里从中国境内将它们运过来,那似乎也未尝可否。只是不知道,前人到底处于何种目的才会不惜重金运鼍。”
水下树洞里边根茎缠绕,环环相扣形成了一个半封闭的天然空间,这里的空气因为地下腐水的关系,十分污浊,并不适合正常物种的生存和繁殖,我试着在巨大的树洞中接连叫了几声,除了陆续的回音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我看这两只鼍一路游过来没有任何的迟疑,像是早就认准了此地,要把我们送过来一样。说不定这个水下树洞暗藏玄机,并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秃瓢心思细腻,一下子说中了我的想法,我对说他:“英雄所见略同,这也正是我所想的。既然金甲碧眼鼍是人工饲养的巨宠,又一直盘踞此地不愿离去,可能当初运过来就是为了看守重地。若洞中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又何必特意选中两只庞然大物来充当看门狗。”
胖子脱得只剩一个大裤衩,他肩上扛着衣服,腰间插着匕首,走在队伍前面好不威风:“你们猜了半天,尽是些虚的。咱们还是先找块平整干燥的地方,生上火,把衣服行李烤干了再说。不瞒你说我鞋里泡的小鱼都憋臭了,一会儿倒出来准是一锅酸菜炖鱼。”
我们捂着鼻子把胖子埋怨了一顿。我还在为失去了酋长的事而自责,脚下不禁加快了速度,誓要抢在对手前面找到神庙。四眼紧跟在我后面,这个平日里叱咤公堂的大律师安慰我说:“听我一句掌柜的,这都是个人的命。我们神仙果都给他摘了,没想到他最后还是摔死在半道上。这说明他命该如此,旁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何况他平日里作威作福也没少造杀孽。我们挂心就是,也不需要太过自责。”
我虽然知道他是好意,可心头还是过意不去,只是点了点头:“当初如果不是我硬要拉他入伙,他现在还是一个快乐无忧的野人酋长。又哪里会落一个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
四眼摇头:“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们虽有硬逼的嫌疑,但到底没有使用武力胁迫他,最后是他自己选择跟着我们,为我们充当向导。咱们即使有责任,也不是全部。”
我不愿意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只说赶路要紧,又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朝胖子那边赶了上去。秃瓢跟胖子打了头阵,两人凭借树洞中不时流窜出来的新鲜空气来判断出路,一个个仰长了脖子,在嗅空气的味道。我追上他们,指着脚下的积水说:“这里的水是半流动的。咱们顺着水流走,不愁找不到出路。”
“我倒没注意到,还是胡兄阅历广。”秃瓢蹲下去看了看水流,起身朝我竖了一个大拇指。我谦虚了一下,又对他们说:“我们虽然在河底,但整体方向还是对的,只要能从这里走出去,到达地面之后就能赶上前面的队伍。接下来的战斗,不再是人与自然的博弈,我们要面对的还有装备精良心狠手辣的敌人。大家切记小心,千万不能落队。”
胖子踩着树根一路跑在最前面,他跳上一块凸起的树茎,挥动着衣服朝我们挥手喊道:“别开大会了,这里有个人工开凿的洞窟,快来看看是不是出口。”
我们一听有出路,纷纷提起精神,大步流星地赶了上去。还没到洞口,一股新鲜空气就扑面而来。四眼摸着洞口的石刻说:“这是矿洞的排水口,木质结构的承重架,固定木架的铁十字已经锈光了,这地方有年头了,估计不下百年,里面估计是一座废弃的开采场,石碑上的英文已经不太清晰了。我看没有太大的危险。只是不知道,什么人会在这里开矿。”秃瓢凑到石碑上,用手大力蹭开上面的苔藓:“是个金矿,我老家漠河有许多这样的矿场,你们看下面的图形,知道是什么吗?”
胖子一听是金矿,比谁都来劲,恨不得把脸贴在石碑上:“这个看形状像个狗头,怎么,里面有恶犬把守不成?”
秃瓢大笑:“狗头金,这是狗头金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