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要说美人,出身如金晟者着实见过不少。他又在宫中住了这些年,宫里的女人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美貌,他从未觉得她们有什么特别之处,今日却怔在了这里。
长公主一眼瞧见儿子呆头鹅的直愣愣瞅着林薇,脸上不自觉带了点好笑,以帕子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金晟被她这一咳惊醒,立刻面红耳赤的站了起身,张了口的似乎要说点什么,却没能说出来。那姑娘却已经上前来给他母妃见礼了。
“给长公主请安,给世子请安。”那姑娘对他母妃见了礼,又侧转身缓缓对着他福了一福。
隔得近了,她的面貌也瞧得越发清楚。那如黛的长眉,微弯的眼睛,略有些薄的红唇,少女清灵的美丽含着一抹熟悉。
“你,你….是林薇?”金晟指着她,张口结舌,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跟从前..从前”
长公主终于看不下去了,噗嗤一声,笑得花枝乱颤,道:“我就说我这是个傻儿子。女大十八变听过没?你以为你林家的妹妹还是从前三四岁跟着你屁股后头那个粉嫩嫩的小丫头?”
金晟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又没开口。其实林薇知道他的意思,他上次见林薇,是在扬州,这事儿他肯定没告诉长公主知道。长公主顶多知道他去过扬州,不知道他还见过林薇,两人还一起待过三天。所以金晟的惊讶是有道理的,但他不知道的是:近五年未见,足够一个姑娘从□□岁女童成长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面貌长开了,身高拉长了,身段也开始也有了曲线,声音从童音变为少女特有的清灵柔软,甚至整个人的气质都会发生极大的改变。这种改变,说句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长公主笑够了,便对金晟道:“好了,这见也见过了,你便回你的院子里去自个儿吃饭吧,母妃今日要陪着你林家妹妹用饭呢。”
金晟站着应了,在母亲的笑声中红着脸,几乎是落荒而逃。
儿子一走,长公主也不便逗弄林薇,毕竟女孩儿担心她脸皮儿薄,且到底才见,八字还没一撇呢。
林薇陪着长公主用膳,金晟一路急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就关在了书房里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他的小厮叫他吃饭也不理。还是长公主叫了自己乳嬷嬷偷偷跟过来看,才隔了窗缝瞄到金晟正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傻笑。
他一径笑,一径口中还嘟囔:“这怎么会是林薇那个胖丫头呢?她,她怎么突然就,就长这样了?女大十八变,这没有十八年呀,怎么怎么….”他说着,自己耳尖又瞧瞧红了。
最后,干脆把自己往书房的榻上一滚,四肢一伸摊在那里,口中道:“这要是叫九哥瞧见,便是他也得吓一跳啊!”
那乳嬷嬷瞧着也十分好笑,偷偷回去报与长公主知道,道:“咱们世子呀,到底是开窍了。可见还是从前那些姑娘们跟世子没缘。”
林薇自从入了长公主府,每天只在早晚金晟来给长公主请安时会见上一面,也就这样了,到底长公主也是十分守礼的人。
贾母生辰的第六天,也是林薇到长公主府的第三天,一大早林如海接到吏部消息,叫前往吏部去听职,准备起复。到了午后,突然有林如海的亲随寻到长公主府来,说是有事要见林薇。
到底是长公主府,比不得自己家,公主府的小监通报时,林薇正在长公主身侧陪着她说话。她从前也时常跟着祖母林老夫人,对于哄这样的长辈还是有一手的。讲个什么传奇故事呀,书上瞧来的山山水水,神仙传说之类也是信手拈来。
接到小监通传,林薇也怔了一下,林如海的亲随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轻易不会寻摸到公主府来找林薇,这是父亲那里出了什么事?林薇心下急转,脸上好歹稳住了,不露声色的起身,对公主行了礼,歉意道:“请公主勿怪,是我家里下人失礼了。因着母亲自打生了弟妹后身子不爽利,一直在修养,家里头都是我在管家。想是有什么岔子,到寻摸到这里来了。”
长公主理解的笑笑道:“无妨,你自去吧。”
林薇领着燕微出了门,公主府里不好直接见自己家的男仆,只得打发了燕微去问是何事。燕微出去了一会儿便匆匆回来了,附在她耳边道:“姑娘,老爷今日去吏部听消息,听说是仍旧叫老爷任扬州巡盐御史,而后又得皇上宣召。可巧老爷进宫时,先碰上了上皇的跟前的太监总管,还未来得及见皇上,人就叫上皇给先招走了。”她又放低了声音道:“林廊说,老爷是巳初入宫的,到了午时末刻仍旧没有出宫,也不曾叫人递了消息出来,林廊便觉不好,使了银子叫了位小公公打听。却不想说上皇就叫老爷跪在殿外,一直也没招他进殿去。也不叫起身,这眼看着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上皇不打不骂,也不说是为的什么,就叫老爷那样跪着。林廊急的不行,太太这几日因着贾家老太太过寿都在那边帮忙,又贾府里头的人口风一向不紧,再者老爷原也交代过他们有事来寻姑娘,不可去扰了太太,因此他也没往贾府里去寻太太,只来了公主府上找姑娘。”
林薇一听,心里也着急得不行。她只略略一想,便知道上皇估计是为从前扬州的事情记恨上了。虽说当初是晋王并甄家行事不端,可到底是因为林如海捅出了甄家并卢大人贪墨盐税的证据,才有后续一连串事件,连累得最后上皇禅位,让位萧纪。上皇心里不舒坦久了,也是林家丁忧三年,才堪堪避过了最初的风头。此次萧纪要林如海去扬州抓住盐政,上皇哪里就能够心甘情愿让出这天下三分之一的财政之权呢。他们两人相斗,上皇又心里对林家不舒坦,此次便借题发挥,拿了她爹林如海做出头椽子。
林薇心里清楚,然而这真真算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一时间要对上这样两尊大神,也不知怎么处理才能叫爹爹尽快回家。如今林家人口少,两个弟弟还未曾科考,贾家又实在靠不住,想打听消息,找人帮忙都不知道该找谁。
一时间,林薇心中各种念头转过。她有心想去求一求长公主打探下消息,紧要关头帮着说说情,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能不能说动长公主。
然而眼下,真的也别无他人可求助的了,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再者她也得跟长公主告辞,早早回家看看还有别的办法可想没有。
这厢林薇得到消息的时候,那头也有小监正禀报长安长公主:“皇上巳时宣了林大人进宫,刚走到朝阳门便被上皇身边的掌事太监截住了。上皇也不曾见他,只叫他就跪在上阳宫的大殿外,也没说是为着什么。如今这才八月里头,太阳还烈的很,林大人已跪了数个时辰了,听说是已经面色惨白,身形仿佛都有些不稳了。皇上那头,听说一直谨身殿里头,到现下还没有说话。”
小监跪在地上禀报完,长公主的寝殿内一时无话,好半晌,长公主才道:“罢了,我乏了,你且先退下吧。”那小监应了,便悄悄退下了。
不多时,林薇回来了,欲请见长公主,说要告辞。长公主的嬷嬷出来了,仍旧笑容可掬,道:“林姑娘,公主坐了这大半日了,已经歇下了。您若有急事,不妨跟老身说。”
林薇怔了半秒,心内苦笑不已。心知多半是长公主已经得到消息了,这是怕她张口求助故而避之不见。林薇也知道西宁郡王府处境尴尬,身为异姓王,手中又握着兵权。长公主如此行事,不愿插手上皇与皇帝争端,本也是常理。只心里,仍旧是难受极了。
但她仍旧面上不露分毫,甚至一如既往的微微笑了笑,道:“原是家里有些事情,寻我回去。本欲来跟公主请罪告辞的,如今公主既已歇下了,小女也不便打扰,只求公主醒后嬷嬷代为禀报,万望公主勿要怪罪林薇失礼,也多谢公主这些日子的盛情款待。”
那嬷嬷道:“林姑娘有事且自去,万万不要客气。姑娘是公主请来的客人,如今有事,待公主醒了老身一定尽快禀报。公主仁善,必定不会怪罪姑娘,姑娘放心。”那嬷嬷说着又吩咐府上给林薇备好车马。
“定要好好将林姑娘送回府去,不然仔细了你们的皮。”
林薇听着,心里的担忧之余生出许多不耐,却强忍了,只叫燕微并紫苏收拾好了东西,快快的回林府。
这头一送走林薇,那嬷嬷回了公主寝殿。长安长公主正坐在软榻上,身侧宫娥一个打扇,一个在给她捶腿。
“如何?”见了乳嬷嬷回了,长公主问道。
“那林姑娘果真是个妙人儿。老奴一出去说公主歇下了,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多余的话也没说,只说谢谢公主款待。又请老奴待公主醒后禀明,只说她家中有事先告辞了,叫公主勿要怪罪她失礼。”那嬷嬷说着,叹了一叹:“若叫老奴说,的确是个顶顶聪慧的姑娘,也是同咱们世子没缘,这好好的,不想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话说得长公主也是一叹,道:“本宫也不想这个时候避开。只是嬷嬷知道,我们西宁王府的处境,由不得我不谨慎。我请来她,原是想着我同她母亲交好,又见过她,是个顶顶好的姑娘。扬州事情又过去好几年了,只当皇兄也不在意了,才起了心思要结亲。如今来看,不过是当日林家运气好恰巧丁忧,才叫上皇放下没提。如今这林如海一回来……哎,这趟浑水,我们西宁王府是趟不得的。只当,是她同我们家金晟没缘吧。”
长公主说完,两人又叹了一回,又猜测林如海最终会得个什么样的结果。
正说着,恰巧金晟来了,原是下头庄子里送来了些新鲜瓜果,叫他瞧见,主动要拿来给母亲享用。
他先是给长公主请了安,然后又说了瓜果的事情。只把长公主逗笑了道:“你倒是会寻巧宗,拿着我庄子上产的东西来哄我开心。”
金晟挽着母亲胳膊撒娇:“那也是儿子亲自端来的,难道母妃吃着不甜么?”
“甜,甜,都甜到母妃心里头去了。”长公主乐见儿子跟她亲近,笑眯眯的回应。又见金晟在四处张望,心里也是有数,道:“可惜你林家妹妹家中有事,方才她家里来人接她回去了,不然也能尝一尝。”
“啊?”金晟愣了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长公主嗔了他一眼:“人家姑娘家家的事情,叫你知道做什么?规矩呢?男女大防还要不要了?仔细连累人家名声。”
“哦。”金晟耷拉下脑袋,应了一声。
长公主见状,只在心里叹了一回。索性这才见面呢,便是有些子心动,也浅的很,儿子还尚未完全开窍呢。待过些日子,且瞧瞧别家的姑娘吧,实在不成,先放两个漂亮丫头在儿子房里也使得。
于是摸摸他的脑袋道:“我与林夫人本就交好,方才请了人家姑娘来玩耍。她有事,自然是要回去的。等下回得空了,再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再有,满京城里这么多的世家贵族的姑娘呢,改日咱们办个赏花宴,把她们统统都请来。”
金晟听母亲这样一说,倒也觉得林薇有事自然是要家去的,改日得空再叫母亲请她来玩就是了。因此也不很在意了,只同长安长公主说笑些别的事情来,叫长公主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果然儿子还是个孩子呢。
林薇这头匆匆回了家。宫里头,萧纪满脸郁色,在谨身殿里坐了数个时辰了,眼瞧着都大下午的了,宣了吴甘来问:“父皇还叫林如海跪着呢?”
“回皇上,林大人仍旧跪在上阳宫大殿外,上皇不曾召见,也不曾说什么。方才听小监来回,林大人顶着大太阳跪了这许多时辰,只怕也快撑不住了。”
萧纪抿着嘴,脸色冷得可怕,道:“走,去瞧瞧。朕也想知道,父皇为着这么个扬州盐政,到底打算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