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顺藤摸瓜
雨越下越大,王成开车在雨中沿着笔直的黄金大道行驶。
黄金海岸是一条笔直而狭窄的临海娱乐区,所有的娱乐设施都沿着笔直的临海公路修建,公路的一边是沙滩、棕榈树、大海,另一边则是高楼大厦。
大雨瓢泼之下,临海公路上既没有行人也没有其他车辆,只有王成孤独的车灯在雨中闪烁。
奥斯汀又开了十几英里,抵达黄金海岸最南端,王成将车拐上了其中一家赌场,他神色阴沉的递给泊车员十元小费,而后带着阴郁的脸色走进赌场,先去柜台兑换了一千澳元的筹码,将这些筹码装在酒店提供的篮子内,而后像一名闲散游客一样,提着篮子在赌场里闲逛,先在角子机边玩了几注,而后晃去了俄罗斯轮盘赌,随意押了几把大小,挣够了五千澳元筹码,王成又晃去了牌桌。
进入牌桌大厅的时候,王成看到九号牌桌的发牌员正在换岗,新换上来的是一位金发女郎,体型相貌酷似克洛苏,王成按耐下心中的狂啸,走到跟前找了个空位,随即一股浓浓的失望涌上了心头。
正像王成在克洛苏面前无法掩饰一样,克洛苏在王成面前也无所遁形,不管克洛苏怎么化妆,不管克洛苏怎么数变别人的心思让人误认,但她在王成面前是透明的,王成一眼就能看穿。
同样的,大约M也看穿了这一点,所以他们迟迟没有动手,想通过这位姑娘钓出背后隐藏的克洛苏。
公司内部出了奸细,秘密通讯网络已被人植入病毒,克洛苏潜逃后,这位姑娘身上突然出现克洛苏的个人终端,如今,那部个人终端还在女发牌员身上使用。也许这位姑娘是捡来的手机,但如果她跟克洛苏相貌很相似的话手机出现在她身上,就绝不是巧合了,这说明克洛苏见过她,她跟克洛苏联络过。
克洛苏确实跟这位女发牌员接触过没准这位女发牌员就是克洛苏安排的替身之一,只是王成感觉到,那部原属克洛苏的个人终端,其电池已经换成普通民用电池,现在它只被当作普通手机使用。估计M的人盯上了这位姑娘,是在等待着克洛苏与这位姑娘再度联络,而后顺藤摸瓜……
但王成知道克洛苏绝不会这么笨…………他心不在焉的玩了几手牌,他注意观察着周围的赌客,却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想想这也可以理解,大家都是久经训练的管道工,若诚心想扮演一个普通人,短时间内是不会露出任何破绽的,这也是电影厂里那群M人员没被认出来的原因。
王成的心不在焉,让他不一会儿就输光了所有筹码他表情淡然的起身,抄着手在赌场周围游荡起来,并再度证实附近没有可疑人员——这更好理解了:经过电影厂那场交锋M的人员已经被惊动了,他们自然会暂时撤离,以保障个人安全。
王成失望的走出赌场,神情沮丧的就像输光最后一笔住宿费的游客,他光着头,漫无目的的走出酒店,走在大雨中他没有打伞。
他在雨中行走,他不打伞;他有自己的天空,它从不下雨。
瓢泼的大雨让黄金海岸的纸醉金迷略略减色,附近迪厅酒吧传来的音乐也充满了寂寥大雨冲刷下的道路没有人行走,唯一一个不打伞的人,正在昂首冲天空,冲暴雨张大了嘴,无声,行走。
路边一把破旧的小提琴。
这也许是某位沙滩乐手所属的小提琴因为风雨来得突然,他丢下这把价值十美金的小提琴赶去避雨。这一刻雨水已经浸透了小提琴的琴身,琴弓也浸透了水,琴上只剩四根弦了。
王成只觉得自己的寂寞无处发泄,他不能狂喊,不能大哭,不能大笑,不能哽咽。这一刻,理智必须牢牢控制了他,他憎恨自己竟然能如此清醒,他心中的郁闷无处发泄,他觉得必须有个声响,帮他发出呜咽的声音。
于是,王成捡起了小提琴,甩了甩琴弓上的雨水,就着四根琴弦拉动起来。
浸透雨水的小提琴,发出的音色极度不准,声音嘶哑破裂,琴弓拉动起来仿佛锯木头,可就这种跑音拐调、鬼哭狼嚎的声音,王成听着极舒坦,他奋力的拉着琴,努力将心中的烦躁、遗憾、哀伤、郁闷,以及痛苦,全部宣泄出去。
琴声拉到最激烈处,声音戛然而止……哦,在这个孤寂清零的雨夜,还竟然有人比他更伤感?
远处的台阶上,坐着一位浑身湿透的华裔女子。
王成把小提琴拉的那么难听,连神鬼都要从坟墓中跳出来大声指责王成的跑音拐但这位女孩却充耳未闻,她坐在台阶上,两手抱着膝盖,手里紧紧捏一部手机,浑身缩成一团,哭得浑然忘我。
这是一位很瘦弱的华裔女子,身高一米七以上,上身体型很干巴,几乎看不到胸前的挺翘。她穿的衣服很普通,一身单薄的白色连衣裙已湿的贴在身上。
她留着一头长发,皮肤苍白泛青,雨水泪水将她的面目糊成一团,将她的头发湿成一缕缕的。
冰冷的雨水让这女孩浑身不停发抖,但她抽搐的身子,却只坐在台阶上拼命的哭,其实,只要她回身走几步,就能进入身后的赌场,那里有灯火与温暖。
雨水顺着台阶像瀑布般流淌下来,小姑娘的脚踝已陷在台阶下不浅的溪流中,可这位女子却全然不觉……
这一刻恰好是王成心里最脆弱的时候,看到这位女子的可怜样,王成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不禁被触动了,他走过去,轻轻提起了这位女子,在半空中这女子依旧保持这两手抱膝的姿势,她的手把自己膝盖抱得紧紧的,以至于身子紧紧蜷成了一团,全不觉得王成的动作,王成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去把她抱起,一直抱着她走进赌场门廊。
这是一处酒店,但主要娱乐设施是赌场,以赌场为中心设置各种娱乐设施。酒店门童见到王成抱了个女孩走到门厅,做了个出门迎接的姿势,但王成打了个手势,示意门童先取个毯子来。
毯子披到这女孩身上,王成站在门厅里,没有进入赌场的意思,他递给门童足够买下毯子的小费,而后示意门童自便。
当王成取出鼓鼓囊囊的钱包,给门童递小费的时候,华裔女子呆滞的目光似乎转动了一下,她死死的盯着王成。
看这女孩子的样子显然是生病了,脸色很苍白,湿淋淋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给人以极度虚弱的感觉。
等门童重新退回门里,王成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酒壶,倒了一杯龙舌兰递给那女孩,女孩接过杯子,大口的喝下这杯酒,浑身似乎有了点暖气,她怯怯地把杯子递给王成。王成随口问:“好点了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反正王成也没什么事情,这一刻,那女孩的柔弱让王成心变脆弱。
她弱弱的问,声音又绵又软,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胆怯:“先生,你能借我点钱吗?”
这女孩是用中文提问的,王成默不作声看了一眼女孩身后的赌场,神色呆板。那女孩注意到王成的眼神,赶紧辩解:“不是我………………”
随后,女孩的声音低沉下来,头也垂下表:“是我男朋友。”
马上,女孩鼓足了勇气,连珠炮似的说:“先生,你是华人吧,我是〖中〗国某某省某某市的中学教师,我有证件的,我可以给你看………………啊,现在我身上没带证件,但借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我回国就寄给你……”
如今就这世道,这种话有谁相信?
但王成听到这女子的介绍,心中再度软弱了一下——说实话,这件事他本不想管,把女孩抱到门厅已经是人品爆发了。赌徒们在赌场输光钱,开枪自杀的、跳海自尽的,平常事而已。谁能管得过来?
但这女孩的工作地点居然是他家乡,来自他母亲所在地城市,做的是与她母亲同样的教师工作,是位中学教师…………这让王成心肠硬不起来。
那女孩看到王成犹豫,又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哽咽地解释:“我们是夏令营的,中澳文化交流夏令营,我们学校派了三位带队老师,我男友就是其中一个,我们营地在堪培拉,今天刚好有段空闲,我男友说领我到黄金海岸游玩。不巧遇上了下大雨,我男友就领我进了赌场……
刚开始的时候很顺利,我男友赢了五万澳元,我只让他见好就收赶紧走,但他说雨还在下,我们反正出不去,一般第一次赌博的人运气特好,他要趁这个机会,多赢一点点……
然后他赌啊赌,赌啊赌,开始输多赢少…………他嫌我在场不停唠叨带来晦气,让我到别处转一转,我转了一圈回来,听说他不仅输光了自己带来的钱,还把放在他那儿的学生伙食费快输光了………………呜呜呜,我身上没多少钱,把金项链当了,钱刚给他……我不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