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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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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突起,京城生变。
中宫幼子不幸夭折。

孟明远真心替中宫皇后觉得难过,这千辛万苦盼来的儿子就这么夭折了,这对已近而立之年的皇后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

每当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总是会有倒霉鬼适逢其会。

这次,在京城名声鹊起的某赵郡才子不幸中了特等奖,丫好死不死地写了一首七八不靠,前后不沾的诗,偏偏就被皇后娘家人给看到了,而且还曲解了,然后就注定他倒霉的人生际遇。

那首诗呢,其实真心没什么。只不过,其中那句“蟾宫折桂子落地,清风一扫万事吉”,按照皇后一族人的心境,理解错也是情有可原的。

唉!

这人要倒霉吧,喝口凉水都塞牙啊。

孟明远是觉得江生有些冤,但是他也不会因为江生冤就替他出这个头。做为一个混官场的不那么把是非曲直分得太清楚的人,不趟混水一直是孟明远的官场处事原则。

而现在,江生的这趟水就是混的。

孟明远不是江生本人,他虽然觉得江生极有可能是冤枉的,但也不能保证他就百分百无辜,毕竟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土著,对他们的思想境界还是不怎么清楚的。

因为不想牵扯其中,所以,丞相大人理所当然地就告了病假。

人吃五谷杂粮,谁还不闹点病是吧?

可是,丞相大人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朝官聪明人很多,跟风的就绝不会少,所以这事一发出来,朝官百分之五六十病在了家里。

开华帝大怒。

平时高官厚禄养的这帮家伙,关键时候他们就给他掉链子,忠君便是这样忠的?

开华帝不是没明旨去斥责始作甬者,但是丞相大人给的回答很有理有证,鉴于他跟江生因李氏而起的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关系,如果他在这件事中发表什么立场,其结果都将是被歪曲的,引人暇想的,所以他不适合发表任何见解与立场,只能在家里避嫌。

借口的最高境界就是——你明知道那就是借口,却一点儿都反驳不了,有时还忍不住点头同意他的借口。

靠!

孟明远这家伙当甩手掌柜的时候永远有让人咬牙切齿的冲动。

一看到朝堂上空缺的诸多位置,开华帝的心里就忍不住火冒三丈,想把猫在家里隔岸观火的丞相给一把揪到朝上来以儆效尤。

江生倒霉,倒霉的就绝不止他一个人那么简单,那势必是连着他身后的江家,以及他的妻族李家。

这样一来,朝中就又是一场士族之间无声的厮杀。

笑话,这个时候不坐山观虎斗,要什么时候?

孟明远在一边看得很有心得体会,那些士族们对付别人狠,互相咬起来的时候也一点儿不温柔,很有警示作用。

他个人对江生乃至整个江家都没有什么偏见,只是他的身份决定了他某些时候不会允许自己的良知强出头。

一个人如果不能准确地定位自己的社会地位,那必将是一场灾难。

闲得蛋疼的孟明远在他授业恩师贾先生的一句戏谑之言后,抱着一具七弦琴,燃了香,净了手,摆出一副正儿八经要弹奏绝世名曲的架式,调试琴弦,然后开始上手。

那琴音有种高山流水的清灵毓秀,亦含着洒脱随性的豁达。

都说琴音即心音,如果这便是丞相的心音的话,开华帝觉得孟明远这个人本质还是纯澈的,尽管他平时表现的时常很混蛋。

要说琴曲啊,孟明远最爱的就是黄霑的那曲《笑傲江湖》,只不过,他一直也没敢轻易尝试弹奏,总担心会毁了经典在记忆中的旋律。

不过,既然是闲得淡疼了,那一时脑抽筋想豪情纵歌一把也是能够理解的。

高山流水的隽永,突然变奏成放歌江湖的豪放,转换之间毫无停顿,就像一涧平静的溪流瞬间就波涛汹涌起来。

开华帝冷不丁的就被孟明远这突如其来的变奏给惊了一下。

丞相的琴艺很惊艳啊!

琴琵和鸣什么的,果然是孟卿拿来调侃别人的话。孟卿的琴豪迈大气,潇洒雄浑,听来有令人胸襟豁然开朗之感。

大口酒,大口肉,似乎就是孟卿口中那种餐风露宿的江湖人生活,开华帝突然心生向往。

红墙金瓦的宫殿有时真像精雕细刻而成的华丽牢笼,各色美人争奇斗妍,背后的阴暗龌龊也足以令人齿寒。

琴声渐歇,余韵犹响在耳畔。

孟明远自己也沉浸在琴音中,他想到了许多上辈子的事,明明那么清晰,却已经恍如隔世……

推开琴,起身而起,凭窗举目远眺。

蓝天白云,微风习习。

窗前千竿竹,院中碧波漾。

自从这个院落再没有女主人踏足之后,这里便成了他心灵停靠的港湾。

孟明远在窗前看景,廊下的开华帝在看他。

就像一句诗里说的那样——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

人生角色的转换有时便是如此简单。

“安之的琴艺大有长进了。”

听到贾先生的话,孟明远收回放在远处的目光,回首笑道:“先生过奖了,学生只是一时兴致,只恐弹得曲不成调。”

“这首曲子叫什么,老朽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曲子的名字有些霸气呢。”

“哦?说来听听。”

“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

“嗯。”

贾先生捋须微笑,“果然是霸气十足的曲名。”

孟明远亦笑,“这曲子原是该琴箫合奏才是最悦耳,只可惜这里缺少了一管洞箫。”

贾先生道:“这确实是个遗憾,安之为何去个寻个箫者相和?”

孟明远淡淡地道:“学生以为有时遗憾也是一种美,人生际遇,难以尽善尽美,有时求全反而更易失之周全。”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安之总是心里清明的。”

“学生不过顺心而为罢了。”

“顺心便极难得。”

“难得外面天气清爽宜人,却要先生陪着学生在这里坐井观天,实是惭愧。”

“安之病休之中,由老朽过来探望方是正理。”他们这对师徒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时,开华帝也恰恰好在房前现身。

“安之有客来访,老朽便先告退了。”

“先生请便。”

贾先生冲着来访的人微笑示意,然后坦然地离开。虽知来者不是一般人,但是贾先生无意探寻什么。

开华帝目送贾先生离开,忍不住有些感叹,“这便是安之的授业恩师吗?”这样风骨的人教出孟卿这样的学生也就可以理解了。

“回圣上,是的。”

“尝闻人言,丞相择西席要求颇高,恐怕除了这位老先生,其他人也无法胜任。”

“圣上这话,臣却不敢苟同。臣坚信天下贤人雅士不乏其人,只不过是我们没有碰到罢了。臣的恩师也只是在臣家中荣养罢了,他有兴趣闲暇指点一下臣几个子女的学业是最好,若是没有兴趣,西席之位自然也会另择他人。”

开华帝点点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孟明远有孟海林那样一个父亲,若没有像贾先生这般的老师,只怕也成不了如今的一朝贤相。

“不知圣上因何会到臣府中?”微服私访神马的真心要不得,你丫个一国之君,说私闯民宅就私闯民宅,一点*不带给人留的啊。

说到这个,开华帝的眉宇间便不由浮上了一抹愁绪,心里亦有些恼怒。

他还敢问?

一个合格的宰辅必须要体察圣心,然后因势利导让所有事件都朝着皇帝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孟安之这家伙不是没体察圣心,而是在体察圣心之后,选择了做壁上观。

“孟卿这病假要休到何时?”开华帝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有时候拐弯抹角跟孟明远说话,他就能比你还拐弯抹角,简单粗暴的方式便是开门见山。

孟明远也不含糊,道:“江生的事处理完了?”

开华帝在书桌后坐下,恨恨地捶了桌面一拳,“扯不清。”

“圣上,一代圣明君主,有时不需在文字上太过兴师动众的。始皇帝当年焚书坑儒,除了让百家凋蔽外,可说事与愿违。圣上当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开华帝道:“话虽如此,但朕实有不甘。”

“臣早先说过的,有些事j□j速则不达,磨刀不误砍柴工。”

“朕失子,而那江生竟然作诗影射,实实无视天威。”

“圣上,有时候事情就怕联想,一联想连毛孔都透着冷气。可有时候事实证明,那不过是人把简单的事想复杂了而已。”

“天下事从来就没有简单的。”

“治大国若烹小鲜,事情真的也没那么复杂。”

开华帝挑眉睨他一眼,“你倒是肯为他讲情,只怕人家未必会领你这份情。”

“臣做事但凭良心,不需他人领情。”文字狱小范围内整整就算,太厉害就过界了啊,你丫到底还想不想当个盛世明主啊?

“朝局有些乱象。”开华帝的脸色凝重起来。

孟明远定定神,道:“朝局常常便是乱象横生的,只不过隐时多于显时,显了比隐着要安全。”看得到的危险总比潜藏的暗流要让人容易处理。

开华帝的眼神有了变化,“安之,你这病到底有几分用心在内?”

孟明远老实地道:“臣就是想避避嫌,实无其他用心。”要真说有,也不过是事情赶巧了。

这天下的事,就怕巧,一巧,渔翁就得利了。

开华帝根本不信他的说辞,哼了一声,道:“你倒是稳坐钓鱼台,可还记得为臣之道?”

“臣惶恐。”

“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赶紧消假上朝。”

“臣再歇两日吧。”

开华帝见他神情诚恳,略一思索,颔首道:“也好,朕就再容你两日。”

“多谢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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