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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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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里卷宗堆积如山,孟明远有时看卷宗看得头昏脑涨的。
可是,他得赶时间。

赶时间还不能忙中出错,否则殆害大矣。

这些日子,他时不时地便不知不觉地在衙门留宿了,因为时间太晚了,内城已经关闭,回不去。

回家后,基本也是倒头就睡。

偶有兴致,也会去两个妻子房中和她们滚上一两次床单,闺怨这东西还是要顾忌一下的,绿帽子什么的他虽然不是那么介意,但名声到底不是多好听。

“大人,喝杯参茶休息一下吧。”衙门的庶仆端了茶盘进来,摆放到桌案之上。

孟明远向来是不喜欢亏待自己的,将手上的典藉合上,拿过茶去呷饮。

眼眸半合,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的孟明远身上透着一股闲雅清淡,仿佛他不是置身于枯燥忙乱的公务中,而是明媚午后的回廊下、园中,清风徐来,悠闲呷饮。

这叫同在殿中处理公文的属官们各种羡慕嫉妒恨,似乎中丞大人永远是那副公子如玉的模样,就没见过他有不修边幅的时候。

大人,您在朝堂上得多招那些年过半百或比您年长大臣的恨呐,就是咱们的太子爷只怕也会嫉妒的好不好。

生了一张好皮相不够,还有颗好头脑,太招仇恨值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殿中,落在闭目养神的孟明远身上,恍似给他披上了一层光晕的外衣,让他美得如一幅画,让不少人看直了眼。

说句犯上的话,中丞大人这个探郎实实是男女通杀的凶残啊。

常年对着这样一张脸,看女人的眼光必然得提升,否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难怪程小将军眼光越来越挑剔,对楼的姑娘们百般的看不中,这是必须的!

看看这如玉的探郎,再看看那些蒲柳之姿的女人,是个男人都得呕出心血来,要不要这么没天理啊。

自打中丞大人来了御史台,整个御史台的风气都变得爽利了,以往在衙内会有的邋遢荡然无存,人人开始注重修饰外表,要不跟大人走在一块太伤自尊了。

突然有人自外走入,殿中官员下意识看过去,尔后大惊。

来人却摆了下手,眼睛落在那个闭目养神的绯袍男子身上,这样的探郎倒是第一次看到。

君子美颜容,仪态风流雅致,颇有古时名士的风韵。

来人的目光在孟明远身前堆满卷宗典藉的书案上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探郎这是忙里偷闲了。

感觉有人在自己面前站下,孟明远睁开了眼,然后急忙起身肃衣拱手,“下臣参见太子殿下。”

“免了,中丞大人近来也实是辛苦了。”

“臣不敢言辛苦二字。”

“随孤到院中走走如何?”

“臣遵旨。”

太子殿下驾临御史台,这是从来没有的事,看着跟随太臣出殿的中丞大人,殿中官员多有猜测。

“安之。”走在回廊前面的太子突然唤他。

“臣在。”

“父皇龙体不虞,你是知道的。”

“臣知道。”

“卿的进度是不是再快一些?”

孟明远便有些为难,微一沉吟,开口道:“殿下当知律法条文乃是立国之本,需慎之又慎,急进于国无益。”

“卿还当尽力而为。”

“臣明白。”已经很赶进度了好不好,从当官开始就没这么累过。

太子在院中一丛圃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后垂手肃立的人,微微一笑,“安之日后还是莫要蓄须了。”

孟明远微愣,他是没打算蓄须,感觉好别扭。但,太子这么特别说一句,是什么意思?

古时男子必蓄须是后世的错误认知,许多考古资料告诉世人其实历朝历代都有不蓄须的人,是否蓄须除与个人喜好有关,也与当时的社会风气与地方习俗相关。

太子看他不解,笑道:“安之这般的美仪容,若是被那劳什子的胡子掩了起来岂非是件暴殓天物的事?”

孟明远陪着笑了笑,这话倒确实。

“常听人言及安之棋艺不俗,不如今日陪孤对上一局?”

“臣遵旨。”

“安之不必过于拘束,孤又非洪水猛兽。”

丫的,你做为下一任国君,洪水猛兽跟您比全部都得靠边站的好不好,岂不闻天子一怒,尸横遍野。

侍从寻了棋具过来,在院中凉亭石桌摆好,然后请两人入座。

跟上位者对奕,这其实是件苦差事。

孟明远心中忐忑,要怎么才能不着痕迹输棋呢?只盼着太子殿下棋艺非凡不用他消耗大量脑细胞。

希望愈美好,现实就愈残酷。

太子殿下的棋艺——诚恳地说,要输棋真是太考验人的智慧了。

太子一边下棋,一边观察孟明远的神情,脸上的笑一直未曾消失过,探郎蹙眉费神思量的样子,在他看来很能让人心情舒爽。

在传言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几乎无所不能的探郎其实也只是一介凡人罢了。只不过,他比一般人多了那些点文采,多了那么点风雅,多了那么点……许多的那么点让他变得与众不同,从茫茫众生中脱颖而出。

太子对自己的棋艺心知肚明,看着探郎这般为难,他心头很是欢脱。

孟明远觉得让他再修一部庆律都比跟未来皇帝下棋要来得容易,犹豫再三,他最终落了一子。

太子一看,哈哈大笑,“安之,你果然不是寻常人。”

大胆,无所畏,一让再让,最后他却还是选择赢了这局棋。

“臣无状。”

“不妨事,孤少有如此开怀之时。”

没有盛怒便是万幸,即使盛怒也没办法,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不动声色地输到底,看来棋艺还是要再多练。

自从学得棋艺,除与先生与府中的账房先生对奕,他多是自己跟自己下,从未与上位者有过对奕机会,今天着实地为难了他一把。

当年看《宰相刘罗锅》时看刘墉跟乾隆下棋,从年青到年老,入仕之前赢了一次,抱得人归。致仕之后又赢,乃因退休之故,当官为臣那些年他愣就一直能不赢,输得不落痕迹这就是本事。

“安之,”太子的手按在孟明远肩头,“孤欣赏你这颗纯心,望卿勿让孤失望。”

“臣惶恐。”

“孤打扰多时,该还卿自在了,卿自去忙吧。”

“臣恭送太子。”

“免了。”

一直到太子离开他的视线,孟明远额头的汗才沁出来,他抬头抹去,心中长叹。

国之储相?

那就是刀架上脖子上的差事,真不知有何可羡慕的。

等孟明远重新回到大殿的时候,突然觉得股不对味儿,丫的,差点儿忘了,中国历史上不少皇帝多少都对男宠有那么点爱好,这位未来的皇帝该不会……哇靠,这也特么地太考验为臣者的心脏承受力了。

呸呸呸……太子看着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想来一定是他多想了。

修律修律,现在修律才是迫在眉睫的事。

几日后,朝中出大事。

国老薨。

这位伴着先帝开创国基的老相国,历仕两朝,一生为官兢兢业业,享年八十五岁,算是长寿福厚之人。

元德帝下旨以国老礼厚葬,于先帝陵侧辟地建墓,以示皇恩。

皇帝罢朝三日,以示哀悼。

第四日,百官上殿。

皇帝抬手示意。

随驾宦官上前一步,捧高手中黄封御旨,展开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老葬逝,朕失股肱,国失栋梁……钦封原御史中丞孟明擢升为丞相,位列百官之首……”

在寂寂的大殿上,宣旨宦官的声音尖细而响亮,回荡在众人耳畔。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孟明远心情沉重地出班跪领,以为不会这么快的,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内侍将放着紫色朝服玉带的锦盘交至他手中。

孟明远随内侍下去更换朝服。

当他再次入殿时,一瞬间成为大家目光的焦点。

这身紫色的官袍,穿在探郎的身上竟然十分非常地——好看!比他那身绯色官袍更加的出色,恐怕再也找不出能把象征权臣的紫色官袍穿得这样风流雅致的人了。

靠!

有了探郎这个参照物,再看穿同样色系朝服的官员,简直是不堪入目,要不要这么直观啊,皇上?

绯系朝服的官员才松了口气,紫系官员又面临了自尊的严酷考验,站朝班实在是在磨练心志啊。

皇帝跟太子对视一眼,均有些无奈。

这般相貌一流的丞相,往百官首位一站,还让人的目光往哪儿看?

皇帝咳了两声,把百官的心收回来,开口道:“丞相为百官之首,孟卿仍兼领御史台之职,望卿好自为之。”

“臣当为陛下肝脑涂地,然,丞相之职过于重大,臣年轻识浅,恐难如老相国处理政事干练于万一,故臣请陛下减免丞相之权,以防臣职权过大,而致国事呈危。”

此话一出,举朝震动。

丞相素有“掌丞天子,助理万机”之称,一般政务,由丞相决定即可施行。皇帝有事,向丞相咨询,丞相有时甚至可封驳诏书,可对帝令持保留态度,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之权臣。

历朝只有嫌官小嫌权轻的官儿,可从来没有甫一上任便要求削权的官儿,还是丞相!

皇帝定了定神,道:“说下去。”

“丞相任免官吏的直辖权,臣以为可改为五品以下丞相有权直接任免,五品以上须会同吏部上陈圣上。”

“五品不妥,改为四官。”皇帝开口。

“诺。”

“丞相可考课纠察百官,但诛赏之权当归圣上。”

“准。”

“我朝六部朝官俱备,各有职所,丞相辖制百官,协助圣上管理朝事,官职可虚设,主御史监察之职……”

“停。”皇帝抬手制止,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殿中的紫色身影,“孟卿,你再将权力分发下去,丞相之职可废矣。”

孟明远面不改色地道:“权不易集于朝臣一人手中,权大则易失控,于国无益。”关键是让皇帝不舒服,在皇权时代皇帝不舒服,大家谁也别想舒服。

“好,卿能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大善。”皇帝哈哈一笑,“但丞相职权太薄,又如何能让政令一路畅通?”

孟明远心里叹气,知道话题到此为止了,丞相在这个时代尚没到明朝时需要为皇权殉葬的地步。

丞相这个官职,在历史上可说是喜剧的开局,悲剧的结尾。

但,只要在他任内不会被殉葬,那后面的事就让后人去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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