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金点
第六十五章 金点
在南海珊瑚螺旋的归墟遗址中,船老大阮黑不幸遇难,在他临终前,我曾亲口答应要好好照顾多玲和古猜,谁知多铃鬼使神差般,捡到了“玛丽仙奴号”船长断腕上的金表,中了下在金表中的降头邪术,而且事后经过我们多方确认,那位在南洋私运古董的法国船长,正是于多玲在越南战争时期失散的亲生父亲,这不得不说是“天意最巧,却又是天公无情”。
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挽救她的性命,但在海上漂流的时间太久,回到珊瑚庙岛之时,尸降之毒已深入骨髓,要是没有那件“翡翠天衣”在身,多铃的尸骸早就消腐没了,但最后我们终归没有找到可以救命的古尸内丹,还是无法将她留住。
从大金牙发来的电报中得知这一消息,我心里就象被堵了块石头,一觉自责,二觉愧对船老大阮黑在天之灵,虽然明知人力有限,有些事能做到,有些事又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起死回生的愿望已成画饼,想到世事坚冷如冰,实在难以让人接受。
众人嗟叹了一回,都道这是生死在天,人力强求不得,事到如今也没奈何了,只好改变了行程计划,要返回美国参加多玲的葬礼,南海蛋民大多比较迷信,按其风俗,人死后要放船送五圣出海,蛋民尸骨则入土为安,并且还连做三天水陆道场的法会,发上一场冥事,超度她死后早日脱离轮回之苦。
我们先来到那个无名小镇的杂货铺里,向“蜂窝山”李老掌柜作别。老掌柜连忙关了店门,把众人接在店里问长问短:“看你们愁眉不展,想必这次进山做的事情不太顺当,反正来日方长,纵有什么难事,也不必太过挂怀。”说着话就从柜里拎出两瓶酒来,要跟我和胖子喝上几杯。
我们推辞不过,只得敬从了,想不到老掌柜年事虽高,酒量却是不减,三人半瓶老窖下肚,就拉开了话匣子,我把进“棺材峡”寻找内丹未果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将从“地仙村古墓”里倒得的《武侯藏兵图》拿出来。
我对老掌柜说:“有道是物归其主,这套《武侯藏兵图》总共八册,在现代化建设中根本派不上用场,除了精通机括销器的匣匠师傅,可能再没别的人能够看懂它,只有落在您手里可能还多少有些用处。”
老掌柜闻听此言着实吃惊,赶紧拿过老花镜来,如捧至宝般一页页翻看不住,边看边连连念叨:“祖师爷显灵,真是祖师爷显灵了!”这本图谱是古时匣子匠的宝典,后世出现的发条和八宝螺丝,都不及其中的机关巧妙,大部分内容都已失传很多年了,眼见“蜂窝山”里的手艺就要没落绝迹了,他这个老蜂爷做梦也想不到,竟又能在古墓中重新找到全套的《武侯藏兵图》,当下千恩万谢,将图谱妥善收藏起来。
我问老掌柜为什么《武侯藏兵图》会出现在“地仙村古墓”里?难道那金牛驮尸的女子墓主,也曾是明代“蜂窝山”里的人物?
李老掌柜也是老江湖了,他据此说起一些往事来,使我想到了一些头绪,推测那明代女尸,可能是数术奇人刘秉忠之后,刘家擅长奇门遁甲,并且精于布置各类销簧机括,虽然不是“蜂窝山”里的匠人,但刘家与历代蜂头交情深厚,家中传有这套机关图谱半点都不奇怪。
数术刘家和观山封家同朝为官,本就相互不合,地仙封师古盯上了刘家的销器图谱,便暗中盗了金牛驮尸墓,但封师古虽然神通广大,却是擅长邪门外道的异术,即使拿到手了《武侯藏兵图》也难以尽窥其中奥妙,所以“乌羊王古墓”中的武侯藏兵机关仅是虚设,到最后都没能建成,而这本图谱也随着“观山太保”盗发来的各种尸骸明器,被原样安置在了“地仙村”阴宅中。
当然这仅是我的猜想,随着“棺材山”的土崩瓦解,其真实情况已经无法考证了,三人推杯换盏,眼花耳热后倾心吐胆,说了许多肺腑之言,我对老掌柜说起幺妹儿的事情,倒斗的手艺跟我学不着什么,其实学了也没大用,而且一旦陷进摸金行里,再想脱身可是难上加难。
我本身就是个例子,当初我和胖子去东北野人沟,是想捞笔横财帮衬那些穷朋友,没有多大追求,但自从我们在金国将军墓里拿到一对螭璧开始,那些没完没了的麻烦就开始找上门来,没少遭罪,苦没少吃,能不确胳膊少腿的活到今天也不容易,这期间谁身上没添几处疤痕?胖子的鼻子在昆仑山被削掉一块,相都破了,得亏是我们退脚利索,又承蒙祖师爷保佑,才得以三番五次从鬼门关里闯出来,而幺妹儿她一个山里姑娘,学倒斗摸金这本营生,绝不是她的妥善归宿。
说到这里,我转头看了看屋外,shirley杨和幺妹儿正在外厢说话,听不到我们交谈的内容,便压低声音对老掌柜说:“女人嘛,关键是嫁个好人家,我以前在部队的战友挺多,多半都打光棍呢,所以这事您不用发愁,全包在我身上了,前两天我问过幺妹儿了,她不愿意出国,但是挺想去北京看看,我和胖子在北京潘家园琉璃厂还都有点面子,可以让她到乔二爷的古玩店里工作,学些个鉴别古董的手艺,然后再嫁个可靠的男人,喜乐平安的过上一世,您也能跟着享享清福。”
老掌柜点头说:“我看人从不走眼,你的主意准错不了,我旧病缠身,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哪天就撒手闭眼了,幺妹儿这孩子能有个好归宿,就死也瞑目了。”
随后李老掌柜说起他最开始见我们识得“金刚伞”,就已经猜出我们都是挂符倒斗的“摸金校尉”了,他是旧社会过来的人,当然知道倒斗行里的摸金秘术,对风水阴阳之事非常信服,想请我在他死后帮着选块坟地作为“阴宅”。
我劝他说,风水之道我算不上精通,略知一二而已,只不过凭着祖传的“寻龙诀”和“分金定穴”混后饭吃,平生所见所闻,确实有许多事和风水有关,但我同时也发现,风水并不能左右吉凶祸福,他只是一门地理生态学。
为了让李掌柜相信,我给他讲了一件我祖父亲身经历的事情,解放前我祖父胡国华,以测字、看风水、相地为生,这些通过数术为他人占卜吉凶来糊口的,因为知识含量比较高,所以往往被尊称为“金点”,胡先生的本事得自半本《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都是真才实学,加上为人精明仔细,所以得了个“金点先生”的名头,置办下的家业在当地来讲也算是比较富裕的大户。
“金点”胡先生每天坐堂打卦,为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讲谈命理地理,一天细雨如愁,街上行人稀少,生意冷清,许多店铺都提前打佯关了门板,胡先生正在馆中闲坐喝茶,忽然就听街道上马蹄声响,马上乘客行到金点卦铺门前,猛地勒住缰绳,翻身跳下马,急匆匆走进店来。
胡先生赶紧起身相迎,同时放眼打量来者,只见那男子四五十岁,体态魁梧矫健,一派有钱有势的土豪模样,行事如此张扬,应该不是响马盗贼,但他神色极是阴郁,满脸吊客临门的衰相,不知是不是家里死了什么亲眷才至如此。
胡先生不敢怠慢,请那客人落了坐,敬茶叙礼,无非是说:“贵客临门,不知有何见教?”
那土豪抱拳道:“先生金点之名,咱们是多有耳闻,今日冒雨赶来,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问胡先生可懂相地相宅之道?”
胡先生就指这买卖吃饭养家,见到外行人,他如何能说不懂,当下里便自抬身价道:“非是小可自夸,小可早年曾有奇遇,在雁荡山中拜天目真人为师,得了许多传授,那些个宅经葬经、青囊奥语、灵城精义、催官发微诸论,无一不晓,不一不精,相地取宅是咱家本等的生意,自然不在话下。”
那土豪闻言大喜,这才说起原由,原来他姓马名六河,祖籍铜陵,后来做生意迁到洞庭湖附近居住,最近这几年来,马家凭着手段豪强,上通官府下通响马,垄断了当地的许多生意,钱多了就想造一片豪宅庄园,请个风水先生相形度地,选中了一块宝地,于是强取豪夺的侵占了土地,大兴土木建造宅院,费了许多的钱财,造得是“高门大户、深宅广院”,奢侈非凡。
马六河最信风水,选这块地就是看上了纳财进宝的形势,宅中所有的院落格局,不分巨细,都请高明地师指点布置,等新宅建成后,全家老少高高兴兴的进去居住,谁成想刚入住,马老太爷就在院中滑了一脚,老胳膊老腿受不得摔,没挺过半天,便撂屁咽气了。
喜事变成了丧事,还没等把马老太爷发送入葬了,马六河的大儿子就在外地被仇人劫杀了,总之自打搬到马家新宅之后,家里接二连三的死人,算上仆佣帮工,全家七十余口的大户人家,不出一年,里里外外就横死了十三条人命。
尤其是马家老太爷死的时候,曾大半夜坐在院子里一个人打麻将,嘴里还念念有词,好象其余三家都坐着个鬼魂一般,这诡异无比的举动,把家中的女眷们骇得个个面无人色,老太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鬼撞克了?但马老太爷平日里在家作威作福,说一不二,大伙心里嘀咕,积威之下却是谁也不敢言明。不料没出几天,就在家中无疾而终,找人来验了尸,既没中毒也没得病,总之死得不明不白,至今也没结果,现在马家全家想起此时,还都觉得有点毛骨耸然。
但说来也怪了,死得人越多,马家的生意就越兴旺,赚钱赚得教人眼晕,马六合贪图钱财富贵,硬挺着不肯搬家,但财运虽旺,家门却是遭了大难,眼看仍然不住有人横死暴亡,实在挺不住了,只好找人来改动风水,附近的地师都请遍了,却始终没有一点作用。
马六河经人介绍,得知城里有位金点胡先生擅能“相地”,便打马加鞭赶来,要请胡先生去给看看,马宅那块风水宝地,究竟哪里除了差错,竟然如此折损人口,若有结果时,不吝重金相谢。
胡先生一听之下,也觉得这事非同寻常,想不到死了这么多人,什么样的“凶地”竟然如此厉害?他生性谨慎,惟恐破解不得,对马家难以交代,正想找借口推辞,却见马六河从怀中摸出四根金条摆在他面前,这四条“大黄鱼”只是定金,事成之后,必定再有比这多上十倍的心意相送。
胡先生被金子晃得眼睛一阵发花,心想“马宅的形势如何,总要看过才知,这是我凭本是赚来的钱,有何所碍?难道将送上门的买卖就此推掉不成?再说那马六河冒雨赶来,我不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当即接了定金,收拾起应用之物,带着“黄纸、朱砂、罗盘、短铁剑、马灯、洋油、风钉、鸭舌锹、花椒”之类“看风望水”的器具,雇了辆驴车乘坐,跟随马六河回去相宅。
到得马宅已是深夜,先在外边的用过了酒饭,随后宿在客栈中,等转过天来,马六河陪着胡先生自内而外的“相形度地”,胡先生师传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有“八宅明镜”之法,专能分辨宅院格局的吉凶兴衰,这些年来从没失过手。
胡先生进宅后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镜来,照着日影辨认方向角度,摸金之术出自后汉三国时期,实际上最早发源于西周时期的神符古术,不论是寻龙点穴,还是察形观势,历来都不用罗盘,用罗盘的不是古法。
胡先生随马六河一路进去,穿宅过户,看了各房摆设,觉得条理详明,虽然谈不上十分高明,布置得却也该算可观,但条理详明之是一个因素,还要以“八宅明镜”之法继续推算,因为古书有云“夫宅者,人之根基也,大小不等,阴阳有殊,若不遍求,用之不足”。
自从宋代以来,阴阳二宅多取五姓音利,从姓氏的读音来分金木水火土,配合五行八门的方位来布置宅子,马六河家的姓氏与此宅并不犯冲,而且利财兴旺,所以这个缘故也很快就被胡先生排除了。
随后又论黄白之道,推测“日月、乾坤、寒暑、雌雄、昼夜、阴阳”等等细节,只见马宅“以形势为身体、以井泉为血脉、以砖瓦为皮肉、以草木为毛发、以门户为冠戴”,一切“形势制度”没有任何不恰当的地方。
但据说高墙深院的马宅,虽然陈设典雅,富丽堂皇,古朴的檀木门框窗棱上都嵌以黑色大理石作为装饰,堂内附庸风雅的挂着“诗书传家,孝悌为本”之类的题字,处处都显示出马家财大气粗的显赫门第。但由于家中最近常常有人莫名其妙的死亡,使得马宅在奢华富贵的气派中,又凭添了几分阴森之气,家中一些胆小的丫鬟仆妇,到了掌灯的时辰,就轻易不敢再在院中随便走动,她们都觉得这院子里发渗。
胡先生又提出要把马宅上下人等一一照面,于是马六河传下话去,得了马老爷的吩咐,全家上下谁都不敢怠慢,按辈份顺序肃立两厢,恭恭敬敬的与胡先生相见。当地的乡俗重男轻女,包括几位姨奶奶在内,只要是女眷,不管什么时候都只有“依倒明柱,站破方砖”的份,平日里更是不能轻易抛头露面,这次能让她们参与实属罕见,所以家中的女眷不论辈份都站在最后。
胡先生走了三圈,一一看过了面相,又问了几个人的生辰八字,却也没发现其中藏有“凶神恶煞”之辈,到此胡先生不禁额头冒汗,不知马家究竟是撞了什么邪,吉宅吉地,家人又有富豪之象,为什么家中屡屡有人暴病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