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那一年的皇后
当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阿蓁看到他眼底,竟是濒临死亡一般的痛苦,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有这样痛苦的眼神,仿佛,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他心中已经没有半点的希望了。
同样的眼神,她在独孤平眼中看过,但是,独孤平并没有他这般凄怆。
阿蓁的心,有些微微疼痛,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心,她的心已经沉沦了。
她必须要承认,她真的爱冷君阳,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忽然地,很想哭,他说过,他们不会成为旌德皇后与皇帝那样,他们会一直相爱。
但是,原来话说得很容易,做起来却是那么的难。
皇帝的嘴角,溢出了鲜血,最近他总是吐血,只要想起旌德皇后,他思绪难舒,血气翻涌,心脏本就因为肾脏不好而有所损伤,再加上肝气郁结难纾,心气受损,咳嗽加重,便时而咯血。
阿蓁看着他这个样子,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每日的药方分量加重,皇帝开始有些受不住,虚弱了许多。
下了猛药之后,阿蓁再加固本培元的药,连续服了几日,虚弱之后进补,身体未必能承受得住,腊月二十这一日,他便开始说胡话,看到许多幻觉。
而在长达十日这个过程转变当中,他都没有精力管理朝政,因之前下旨让太子监国,如今太子还真的名正言顺的地行使监国之权。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元子对皇帝的病情表示了担忧,他曾私下找过阿蓁,说之前情况是有所好转的,但是这些日用药确实是过猛了,而且不适宜在这个时候大补。
阿蓁让他放心,一个月之后,皇上的身体会大有好转。
李元子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是,他太相信阿蓁的医术,也觉得阿蓁之前所言有道理,毕竟,独孤蓁接手治疗皇上,大不敬地说一句,是死马当活马医,采取非常手段,也是很有必要的。
李元子这边没有意见,平天铭自然更是没有意见的,他相信自己的师父,所以,在治疗的日志上,他都是用略有好转来形容。
腊月二十一,阿蓁决定施行青冥上咒。
此事,她让冷逍阳转告冷君阳,问他来不来。
冷逍阳转告之后,冷君阳表示对前尘往事没有兴趣,不愿意参与。
冷逍阳很生气,执着他的领子怒骂:“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就不想解开母后的心结吗?”
冷君阳轻轻地挣脱他的手,冷漠一笑,“前尘往事,有什么好知道呢?”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
冷逍阳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脸色发青,他握住拳头,心头有难受的感觉,一直希望他变得强硬起来,但是,当他如今真的强硬起来了,他却觉得他很陌生的。
“殿下!”苏青默然走过来,唤了一声。
冷逍阳盯着他,“他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是不是?”
苏青望着他,“殿下不是一直都希望这样吗?太子殿下是没有办法的,他只能这样做。”冷逍阳眼底的光芒逐渐黯淡了下来,是的,他一直希望他这样,甚至开始知道他喜欢独孤蓁,他故意接近独孤蓁,甚至在赐婚上,他也动了手脚,他希望一连串的挫败打击,能让他强硬起来,不再受压,
希望他能明白,他唯有坐在龙椅之上,才可以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
只是,后来他也确实不忍心,所以,承诺了独孤蓁,如果她救出母后,他们的婚事取消,看到他那段时间脸上的笑容,他动摇过,真的动摇过。
只是,当他忽然来告诉他,他其实一直都志在帝位,甚至为了帝位,他可以丢弃独孤蓁而娶淮国公主,就因为淮国公主能够给他足够的兵力与昏君对抗。
听了这些话,他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你一直都希望他变得强大,但是也希望他不要变得狠心,只是,哪里有这样两全其美的?若要强大,必须要狠心,要撇下很多东西,如果没有淮国的支持,单靠火令军,压根不堪一击,你以为,殿下丢下
粤南县主,他的心会好受吗?他不好受,他连续几夜都睡不着,可他必须取舍。”
苏青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眸光有些深沉,“因为,殿下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冷逍阳沉默无语,长长地叹气,然后离开东宫。
冷君阳站在殿中窗口看着槐树的黄叶子,眼底有一抹火红流过,熟悉的痛感又袭了上来。
自从从三途河回来,他清醒之后,每日总有一段时间,是会疼痛得无法忍受。
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冲击着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压不住这一股力量,事实上,他的改变,他自己也能感受到,但是,他没有办法控制,他的心变得很冷,很冷。
所有门窗关闭,他盘腿坐在床上,眼底的火红越发浓烈,眼前似乎萦绕着许多人,每个人都在冲他狞笑,撕咬,痛楚几乎要把他吞噬。
这种痛楚,已经慢慢习惯,不会那么难以忍受了。
青冥上咒晚上亥时施行。
亥时,阿蓁以皇上病情反复为由,只留下沈路和春意在殿中,然后亲自观察皇帝的病情。
冷逍阳亥时前如约而至,殿外没有人拦阻,因为,冷逍阳是唯一一个可以不经过通传自由出入正霄宫的人。
焚香,弹琴,安魂咒。
安魂咒响起,皇帝已经陷入了沉睡。
事实上,他这两日都一直在沉睡,只是许多梦,阿蓁燃烧了大把大把的熏香,让他入梦,让他的梦境惊悸。
阿蓁没有隐瞒沈路和春意,因为,这件事情需要他们二人的配合。
青冥上咒,最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每一天亥时开始施行咒语,不许任何入殿打扰惊醒皇帝的梦。因为青冥上咒是要用皇帝的梦境做引,带他们走回去那一段岁月。
他们要灵魂出窍,不能以实体进入那段往事里,因为一旦身体跟着去,便有可能改变已经注定的事实。
阿蓁问春意要了旌德皇后的生辰八字,然后对应她生平的事情,用皇帝的梦境为引,带他们回到皇后十六岁与他初遇那一年。
阿蓁盘腿坐在七色锦缎上,冷逍阳坐在她的对面。
阿蓁捏决,手中托着两朵莲花,莲花放出昏黄的光芒,光芒慢慢地变得耀眼,直到形成两个巨大的光圈,把两人的身子包裹期间。
因之前已经跟沈路和春意交代过重要事宜,所以两人此刻见到此等异象,也没有表现得太过诧异。
光圈完全笼罩了两人,灵魂渐渐出窍,两朵莲花的光芒交织,形成一个瑰丽七色的漩涡。
漩涡有一道色彩,来自皇帝的眉心。
两人牵着手,踏入漩涡里。
那是一条类似时光隧道般的通道,五光十色,靓丽耀眼。
眼前飞闪过许多色彩,都是一闪而过,甚至没能看清楚是什么颜色。
“我们要去哪一年?”冷逍阳问阿蓁。
“你母后十六岁那年,在淮国。”
“但是,那一年,母后还没认识父皇,还没嫁过来。”冷逍阳说。
阿蓁解释道:“无妨的,梦境只是一个引,能带我们进入那个时代。”
“也就是说,他不曾经历参与的事情,我们都能看到?”冷逍阳问道。
“是的。”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狭窄的出口,出口有光芒,光芒灼人,让两人纵然在五光十色的通道里,都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身后有一股力量推动他们,然后身子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跌在了地上。
落地之后,并没有痛楚的感觉,只是,明媚的阳光灼人,让他们都几乎睁不开眼睛。
耳边听得清朗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摔着了吗?”
冷逍阳下意识地摇头,“没事!”
“好了,是我的错了,好吗?”
那声音继续传来,仿佛就在耳边。
冷逍阳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少女坐在地上,身穿绯色裙子,明眸皓齿,梳着双丸髻,面容白皙晶莹,五官精致,她如今嘟着小嘴,眼底有泪光流动。
“肯定是你的错!”少女的泪水越发盈了,别过脸生气地道。
“好,哥哥背你下山可好?”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青年,他身姿颀长,面容俊美阳刚,皮肤略有些黝黑,看上去很健康。
他如今正俯下身子,嘴角含了一抹宠溺的笑,看着少女。
少女抬起头,眼里的泪水陡然就收住了,她俏丽调皮一笑,两个酒窝在嘴边绽开,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你说的,可不要半途又丢下我!”少女像壁虎那样爬上他的背,然后想八爪鱼一般缠着他,咯咯咯的笑声在风中传出去好远好远。
“母后?”冷逍阳有半响回不过神来,母后年少的时候,竟是如此俏丽明艳。记忆中的母后,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似乎不曾见她怎么笑过,他一直以为,母后是不会笑的,但是,原来她成是那么爱笑娇俏的一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