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小姐看着大厅里，静静坐着的叶沉溪，眼睛虽然睁着，却也看不出是不是睡着了，她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啊，总不能一直盯着看人家有没有眨眼吧。
他就这么一直腰杆儿笔直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口钟一样，好一会儿时间了。

她并没有听过一首唱道：不动不摇坐如钟，走路一阵风“的歌。

摆在叶姓男子面前的红茶也一口没有喝过，应该都已经凉了，虽然在这个季节，室内暖气开的很足。

“叶先生，需要换一杯吗？”秘书小姐问。

“不用了，谢谢。”

果然没有睡着。

……

等了大概四十分钟，理查德的会议才结束，秘书小姐将叶沉溪带到了高级副总裁的办公室里。

并没有出现有些电影中等到下班还没见到人，然后重要人物已经离开公司，说下周可以再约的情况。

“很抱歉，叶先生，让你久等了，会议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一些。”理查德公事公办的口吻，向叶沉溪伸出了右手。

“你好，理查德先生，不用放在心上。”叶沉溪也伸出手。

“请坐。”理查德指了一下办公室了，做出请的手势。

关于什么会议让对方等了这么久，也没有再稍作解释的打算。

当然，叶沉溪也并不在意，是真的很忙，或者故意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而理查德，似乎也并不在意对方在不在意……

“我看了你们的平台，FG，Fisoa Game，恕我直言，你是我接触过的第三个想要做PC游戏发行平台的人。我是说找到我们，然后想要获得我们游戏授权的团队，其中一个现在已经有两千万以上的活跃用户，还有一个深陷次贷危机的泥潭之中，几乎快要倒闭了。”

叶沉溪点了点头，等待着下文。他知道理查德说的是哪两家，风生水起的steem和焦头烂额的gog，前者刚刚启动了他们的steem cloud服务，可以将玩家的游戏存档和相关设置文件保存到他们平台的服务器中，这个功能青鱼的FG平台比他们还要先做出来。

steem的服务是在多年的运营之中逐渐迭代，升级，而叶沉溪的FG平台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他心目中平台的终极形态去的，从功能和服务上压根儿没法比，唯一的问题只是FG比steem晚出生了5年时间。

而后者，CD Projekt公司现在还要靠着自家研发项目赚来的钱来填补发行业务的亏损，濒临在倒闭的边缘。

理查德继续道：“当然，做平台风险也很高，尤其是弄清楚一个问题，玩家为什么会选择在这家平台上购买游戏。”

“数字发行最大的优势是价格，这一点毫无疑问，可能也会慢慢变成主流，不过应该还有几年要走。现在世界上平台不只有一家，为什么玩家不选择更有基础的steem而选择FG呢？”理查德追问道，算是直接进入正题了吧，今天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叶沉溪把自己带来的笔记本放到茶几上，一边毫不迟疑答道：“第一，因为独家发行的游戏。”

理查德笑了，指了指叶沉溪的笔记本：“就是这一款游戏了吧？”笑意属于不置可否那种。

“是的，它是其中之一，PC端数字发行只会出现在FG平台上。”

“我不认为一款游戏有带动一个平台的作用。”理查德保持着笑容。

“可steem就是因为《半死不活2》活过来的。”叶沉溪道。

理查德没有说话，言下之意，你们的游戏如何去和《半死不活2》这样历史殿堂级的作品去比较，表现的也比较明显。

叶沉溪毫不在意，又道：“理查德先生，你觉得现在FG平台用户数量大概会有多少？尽在中国范围内。”

“我们刚好调查过FG平台的数据，不过不是很准确，大概应该在400左右，我没说错吧？“

“没错，453万。并不是在说《永恒之战》这款游戏通过平台登录的玩家数量，这是库里至少拥有一款游戏的账号数量。”

理查德点点头，确实和他们了解的数据差不多。

叶沉溪又补充道：“月活跃账号数量，理查德先生。每个月至少登录过FG平台一次的账号？有453万个。”

“据我所知，你们的平台才上线5个月？”理查德那该死的笑意总算收了起来。

“准确地说是3个月，从平台商店功能上线开始算的话，8月中旬平台商店功能才正式上线，开始销售数字游戏。”

“而这一切……好吧，说一切可能有些夸张了，绝大部分，都是《求生》这款游戏带来的。”

“我听说过，这款游戏确实表现不错，不过……“理查德摇头道：”它始终只是一款免费游戏，品质稍微不错一些的游戏，免费赠送，玩家们总会蜂拥而至，就像……美国和墨西哥边境的铁网破了个洞后的偷渡客们。”

理查德也听到公司里面的人谈论过《求生》，并给予了高度赞扬，只是他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种量级的小游戏并不符合EA这家公司的定位。

就像叶沉溪今天带来的这款《万物起源》，在邮件中他已经看过了游戏的相关简介，玩法说明，截图，还有一段试玩视频。

很有新意，他只能说，但也真的很想吐槽，就这样一个小游戏，何德何能用得起如此霸气外露的名字。

叶沉溪敏锐地察觉到面前这个美国男人，对《求生》与《万物起源》并不放在心上。

他笑了笑，说道：“积累阶段必须要有所妥协。”

“我知道，这是我们东西方游戏文化之间的差异，你们喜欢CSP（come-stay-pay）的模式，只要让用户能够留下来，总会有办法让他们花钱……中国的玩家们好像很喜欢这一套，是这样吧。”

叶沉溪笑道：“理查德先生了解过中国的游戏市场？”

“当然，中国是全球游戏市场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尤其是网络游戏，虽然我们发行的网络游戏并不多但还是有的，《FIFA online2》在中国地区也代理给了贵国的公司石城，下个月就要内部测试，他们有成功运营《魔兽》的经验，希望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石城确实是很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叶沉溪也是张口就来：”对于CSP模式，用户属性的差异确实存在，不过也并不完全因为这一点，一定程度上其实是网络游戏和单机游戏的区别，网络游戏本质上是一款社交产品，就像推特和脸书，总不会要玩家付费后才能使用吧。“

有点儿快要编不下去了。

“社交产品？这个解读很有意思。”理查德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在和石城的合作过程中他们也向我们提出了很多游戏修改的意见，针对中国玩家，并不是核心玩法的内容，但有一些让我们觉得确实能够让游戏更友好一些，对如何留住玩家，保持住他们的粘性很有帮助，让我们也很钦佩。确实如你所说，像是在对一款社交产品进行打磨。”

理查德这番话倒也并不是完全的恭维，从去年的《神仙道》开始，用户体验这个词真正被摆到了这个行业的台面之上，越来越多的开发商和运营商也越来越注意到这一点，并且在实际内容创作过程中加以实践，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中国是网络游戏的天下，不提对于游戏性的追求，核心玩法的挖掘这些内容，在用户体验上中国游戏同行们真的有领先全球的趋势。

当然其中也包含了很多迎合玩家的过度设计，最后变成了对游戏本身的破坏。

比如你嫌跑路麻烦，那来个自动寻路。

寻路都麻烦？那就来个传送吧。

你嫌打怪操作繁杂，我们可以自动打怪啊，你不要去用外挂，我们自己开发内挂给你用好不好，没血了自动嗑药，包裹满了自动摆摊，钱多了自动回城去钱庄存着，你挂在哪里睡觉都可以啊。

即使视从玩家自身出发的需求也不能一味地迎合，具体需要视游戏本身情况而定。

“那么第二点呢？”

亏你还能绕回来啊，叶沉溪默默吐槽，然后正声道：“第二是，青鱼网络能提供最好的服务。”

理查德拍了拍自己的手掌：“这一点我非常同意，毫无保留的。”

“谢谢。”叶沉溪，面对这样的称赞他并不觉得意外，如果自己在平台的体验上还不能碾压此时的各国同行们，那他是干嘛来了。

“真的，哪怕是在和中国延迟这么高的情况下，我加载一个商店界面有时候需要超过10秒钟，但我依然坚持这样认为。甚至很多地方，做得比steem还要更出色，根本不像是刚刚诞生的产品，反而像是比steem迭代了更长时间，更多的版本。”

“我非常喜欢你们平台的社区内容，比如评分系统，玩过两小时以上的人才能进行评分，可以尽可能地对游戏给出一个最真实的评价，最大限度地防止玩家因为不纯粹的动机给出的评分。我们上周也进行过测试，给上面一款我们在中国区由网元公司代理的游戏打分，却发现你们的评分规则并不是完全综合所有人打出的平均分，而是有一套自己的算法，不过我们并没有尝试出来。”

“确实是，最终呈现的分数是根据玩家打分，游戏时长，默认的基础值和平台所有游戏的平均分这些参数，通过贝叶斯统计的算法得出的加权分，并不是简单的平均分。

“原来如此……“理查德觉得这个中国人对待这种细节地方认真的态度让他觉得，和以前接触过的中国游戏人不太一样。

“还有群组……可以把所有喜欢这个游戏的人联系在一起，让他们可以自由地讨论。还有好友系统，我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我在平台上的那些朋友们又买了什么游戏，然后告诉我好不好玩，通过熟人之间的传播，比我们在电视和网络上做的广告有时候更有效一些。”

“以及创新工场，《求生》这款游戏最近又听到一些员工们谈起，他们之前几乎已经流失，因为平台上一些有意思的MOD重新燃起了兴趣，很明显这种方式是可复制的，很多游戏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一直带给玩家们新鲜感，关键在于平台创新工场带来的便捷性。”

理查德这一番对着FG平台一阵夸，叶沉溪倒有些始料未及，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

只是他夸赞的方向叶沉溪觉得有点偏了，事实上在他自己看来群组的功能还远远没有发挥出来，因为单独对于玩家来说，他们对一款游戏的热情往往并不会非常长久，所以群组这个功能连接玩家的枢纽并不应该只是一款游戏，可以是同一类型的游戏，玩家们可以分享自己的观点，自行组织活动，甚至是官方与玩家之间交流的桥梁，重要消息的宣布，只不过现在还几乎没有厂商意识到这一点。

你说青鱼网络？拜托，这种公司自己官网流量就够大的了，就算是平台相关，那也可以直接放到首页啊。

在他的构想之中，平台社区是一个完整的生态闭环，从游戏新闻官方发布，玩家的交流，评分，攻略技巧，MOD，排行榜竞技种种，远不止理查德看到的这些。

而且别人当面怎么夸你其实并不一定代表他的真实态度，人后怎么说你才是，叶沉溪当然知道。

所以这顿夸，金水他接了，但这个预言家，不认，至少在理查德抖出葫芦里的药之前。

果然，随后理查德的话题依然停留在平台上，将FG平台和他的主要竞争对手steem进行了并不算简略的对比，又询问叶沉溪关于平台的一些思路，但对他带来的这款游戏却只字不提。

叶沉溪还是一一作答，挑着捡着说，但这让他预感不是很好。

一段长篇大论之后，理查德才道：“坦白一点说吧，叶先生，我们队你们的平台很感兴趣。刚才的会议就是在讨论关于FG平台的事情。“

“讨论我们？”

“对，在我们内部自己体验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想要投资Fisoa。“

从进入房间开始，理查德对于FG平台的兴趣就远超他今天带来的这款游戏，对于《万物起源》的发行？他们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叶沉溪突然明白了，如果想要让EA发行这款游戏，青鱼网络需要付出的代价。

“我想你误会了，理查德先生，今天我过来没有谈这件事情的打算。”

“当然，完全没有必要今天谈，我们稍后会向贵公司发出正式的报价，当然那得在我们的会计师进行估值以后，我们也需要时间，今天只是先表明我们的态度而已，我们很看好这个平台。”

“不，我的意思是，青鱼网络从来没有打算出售任何哪怕1%的股权。”

叶沉溪的内心甚至有点想笑的，EA这几年挥舞着支票簿确实收购了大量的工作室，这些工作室为他们带来了诸多重量级的系列产品，包括《模拟人生》、《极品飙车》、《荣誉勋章》、《主题医院》嗯，还有大名鼎鼎的西木工作室，做《红色警报》那个；Gayware，开发过《无冬之日》、《博得大门》、《质量效应》正在研发中的《龙腾世代》的欧美RPG梦工厂……以及更多。

很多曾经一时名声大噪的，现在已经销声匿迹了。

在这些年间，这些工作被EA一一收购，然后……又一一关闭解散，EA也得到了一个称号“工作室粉碎机”。

现在却把念头打到了自己家身上来。

理查德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是如此斩钉截铁地拒绝，甚至连报价都不想听。

为了照顾对方的情绪，他还只是说投资，不是用的并购，虽然并购也是投资的一种。

“事实上你真的不用立刻就回复我，叶先生，你们不仅是一家数字发行平台，更是一家游戏研发公司，你知道EA在全世界多少个地区和多少条渠道，多少家线下销售连锁和零售店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吗。不仅仅是PC，而是真正的全平台。与我们建立合作关系，你们的游戏可以在全世界超过130个地区的实体店中看到，PS3版，XBOX360版，Wii版都可以有，只要你们愿意移植。”

“我们还会提供资金，保证你们研发中的项目不会夭折，甚至技术支持，我相信现在Fisoa这两款游戏，《求生》和《万物起源》不是你想象中的终极游戏吧？你是一个游戏设计师，应该明白我说的什么。”

“不，理查德先生。”叶沉溪还是说不。

理查德却打断了他：“或许你可以先和Fisoa的另一位股东商量一下，我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我想你可以试着听听她的意见，说不定她的想法和你不一样呢，至少先跟她讨论一下，保持尊重。”

“不用着急，现在我们先来看看你信心十足的这款游戏吧，《万物起源》，我喜欢这个名字，希望它会很有意思。”

“理查德先生，请听我说，就一分钟时间。”叶沉溪依然坚决，神色不容置疑。

“倔强的中国人。”理查德也有些无奈。

“我希望我们可以尽可能地坦诚一些，以避免很多徒劳的工作，比如你们的会计师对我们公司估值，或者我向你介绍这款游戏。”

“理查德先生，首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和我的女朋友意见非常统一，如果我们的合作需要建立在对青鱼网络这家公司的投资或收购上，那我只能说我很抱歉了，我们不会接受任何外部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