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南城机场，沈默归心似箭。
卫斯理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阔步而来的某人，那身形，那气势，可真的一点都不像个受伤的人。

“不是和沈天新一起的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卫斯理歪头看向沈默身后，目色疑惑。

沈默将随身携带的电脑递给卫斯理，带上墨镜淡声道，“车钥匙给我，他去取行李了，你在这里等他吧。”

卫斯理眼镜后的眸子眯了下，还没回过神来，手里的车钥匙已经被沈默拿走了。

卫斯理侧身，看着已经走远的沈默，心思微沉。

作为朋友，他是不是应该提醒他一句？

正想着，沈天新拖着行李走了过来，“我哥走了？”

卫斯理侧目看他，点头，“你和你哥说了顾云兮的情况没有？”

沈天新偏头望天，“我提了，他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卫斯理抿唇闭上了眼睛，头疼。

……

沈默自然知道顾云兮在哪儿，停好车，他便迫不及待的上楼，而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沈默甚至觉得就连呼吸都一并收紧了。

久别重逢的喜悦，让心跳快到不受控制，咚咚的声音，盖过了周围所有的纷扰。

他抬头看了眼还在上升的数字，有些难耐的抿了抿唇，恨不得那数字一秒跳到目的地。

然而这电梯今天还真非要和他作对，开开合合的，不停的上下人。

沈默急躁得直皱眉，放在身侧的手不停的捏紧，放开，又捏紧。

其实也不过分把钟，但对沈默而言，实在是太煎熬了。

终于，电梯到了。

沈默不等电梯门完全打开，长腿已经迈了出去。

思念，就像一条湍急的河流，所经之处，全是惊人的澎湃，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的，全是他情愁，全是他的眷恋。

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你离开半步。

……

病房门被推开，正在和母亲说话的顾云兮下意识的转头，她以为是刚刚出去的护士，还准备告诉护士母亲刚刚又有了回应，但眼前的却是……

沈默？他……回来了？在这个时候？

顾云兮目光里的温柔和欢欣，瞬间消散，连同呼吸都乱得不成样子。

沈默看着她，深邃的眸底幽潭一般，他静立在门边，没有上前。

猛然间，他似是生了几分怯意，夹杂在那浓浓的情深中，心疼，压抑，哽咽的涩然。

他的沈太太……

那是他的……女孩……

“云兮……”他叹谓出声，目光微湿，唇，也在颤抖。

顾云兮一秒红了眼眶，而后飞快的转过头将自己的脸藏起来。

沈默的心，又是一疼，身侧的手收紧，他走上前，在距离她一步时停下，他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那么沉默，却蕴藏了那么多的情绪在眼底，一层又一层，如同汪洋里的旋涡，将面前的人吸裹进去。

与她，真的有太多的亏欠，他多想将眼前的人紧紧拥入怀中，可入目的却是她颤抖的肩膀，还有浓浓的悲伤和抗拒。

他就知道，沈天新没有和他说实话。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想通了？

她大概……真的不会原谅他了……

心，刺痛，伤口好像又一次的裂开，鲜血淋漓。

“我回来了！”他喃喃出声，声音那么沉。

顾云兮的肩膀抖了一下，将紧握着母亲的手抽回来，害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弄疼了她。

沈默看在眼里，将她的不安和挣扎都看在心里。

他都知道！

他屈膝，半蹲下来，最终还是忍不住从身后拥她入怀，“不要躲我……”

他的话语带着浓浓的情思，不掺一点假。

他的怀抱带着深深的眷恋，温暖着她。

顾云兮泪目，豆大的泪水落下，落在沈默深色的外套上，晕成两朵水花……

沈默的心，狠狠一提，深邃的目色蒙上了一层旧旧的灰，他抬手，轻轻擦拭她的泪眼，掌心下，那张本就只有巴掌大小的脸，如今变得更小了，那时候肉嘟嘟的小脸，已经……

突然间，沈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云兮哽咽了一声，猛然从他的怀中挣开，她摇着头，躲得远远的，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脸，轻喊道，“你走！走……我不想看见你！走……”

“云兮……”

“不要叫我！走！走啊！我让你走，你听不见吗？走！我不想看见你，不想看见你……”顾云兮有些歇斯底里的嘶喊，人，也有些站不住。

沈默目色一沉，薄唇当即抿成一条森白的直线，疲倦的轮廓上，漆黑的眼眸里，布满了荆棘一般的伤痛，密密麻麻。

可他不愿就这样离开，也不允许她从他身边逃离。

他爱她……

“我不走！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他站起身，挺拔的身形青松一般。

他来到她身边，想再次将她抱入怀中，可是顾云兮却先尖叫了起来，“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沈默，我讨厌你！这辈子，我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遭遇这些，如果不是你，我爸爸妈妈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别过来，不要过来……”

手，僵在了半空中。

沈默的心，痛到发抖。

“已经过去了……”许久许久，沈默只能干涩的挤出这几个字。

顾云兮泪流满面的看着他，将她所有的痛和伤都暴露在他的目光下，她发红的眼睛，刺痛了沈默，也让他不敢在近一步。

倏而，顾云兮露出了戚哀的笑脸，“沈先生，你能体会被人背叛的感觉吗？那些事情在我这里，永远都不可能过去！你说我懂事也好，说我无理取闹也好，沈默！我就是恨你！你不要再和我冠冕堂皇的说什么过去了，怎么过去？我问你，怎么过去？我爸爸会回来吗？我的孩子会回来吗？你以为你救了我，善待了我母亲，我就会感激你一辈子，和你冰释前嫌吗？你错了！大错特错！这些都是因为你……”

“……”

沈默的目光里的热，一点点变冷，最后失笑，“我就这么罪不可恕？”

“难道不是吗？”顾云兮反问。

沈默眼眸看她，良久点头道，“对！我是罪不可恕，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你可以说得再过分一点，没有关系……是我罪有应得！”

“既然这样……”

“所以，你认为我的心就是铁打的？我就是活该是吗？”沈默的目光，滚烫如火。

顾云兮的心，一瞬收紧。

对于沈默，她始终做不到那么狠心，甚至只是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就难受得要失控了，然而说出口的话，却那么的残忍。

她说：“留点回忆给我不行吗？”

心神狠狠一震。

沈默哑然，他们之间已经只剩下回忆了吗？

“我要的不仅仅是回忆！！”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

……

办公室里，沈沛然看着沙发上沉默不语的沈默，再次开口道，“大哥，要不……你先回去看看爷爷吧？嫂子这里有我呢！”

沈默面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沈沛然顿了顿又道，“其实只要嫂子能够平安回来，不是已经……”

“她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平安？”沈默抬眸反问。

沈沛然蹙眉，面色也沉了下来。

在沈默去找顾云兮的时候，沈天新已经打电话告诉他了，关于顾云兮的情况，沈默知之甚少，确切的说，沈天新怕沈默发疯，根本什么都没说。所以，这一秒沈沛然也是异常的纠结，如果全盘托出的话……

沈默看着沈沛然面上的变化，心思骤沉了下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哥……”沈沛然犹豫了两秒，最终说道，“大哥你应该也能猜到，嫂子被关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毫发无损？不管是叶辰还是安晓静，都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放过她，嫂子她被他们……折磨了三天三夜……她……”

话到这里，沈沛然真的说不下去了，而沈默，在片刻的怔愣后，抬手，异常痛苦的捂住自己的眼睛。

泪水，沾湿了他的手心。

他只觉得脑子猛然一炸，浑身都在颤抖。

沈沛然的内心同样不好受，他起身给沈默倒了一杯温水，“现在，唯一支撑着嫂子的就是伯母，爷爷的意思是，如果嫂子坚持，就不要太勉强她了，我们欠她太多。”

沈默失笑。

他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

一直呆到深夜，护士在巡房结束后，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沈先生，顾小姐已经睡了，您可以放心回去了。”护士怯生生的看着此时站在窗前，一身寒气的沈默。

沈默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几秒后抬了一下手。

护士意会离开，而沈默则又站了一会儿后，幽灵一样摸进了病房里。

微弱的灯光下，眼前的一切都不甚清晰，可是在沈默看来，仅仅只是这样看着她，已经足够了……

“唔……”倏而，床铺上的人轻轻动了动。

沈默下意识的闪到了一边，直到一切再次安静下来。

他不由得失笑，没想到有一天，他只能这样偷偷摸摸的来看她。

他是不是太失败了？

自怜自哀了好一会儿，沈默有些待不下去了，但刚动，又听见顾云兮低低的喊，“老公……我冷……”

——老公……

沈默只觉得心脏狠狠一跳，浑身的血液滚热的流淌了起来。

她还叫他老公，梦里，都还在想着他……

老天！

沈默屏着呼吸，目色渐渐湿润，他轻手轻脚的靠近，在她床边坐下，他很想回应她，可是他又怕自己一出声吵醒了睡梦中的她，他害怕，到时就连这样的注视都成了奢望。

而此时，睡梦中的人，不安的低呜道，“老公……唔……救我……唔……你们不要碰我，不要……”

天……

沈默的心，几乎被撕碎！

他恨不得自己这一秒能够进入她的梦境中，帮她驱散所有的恐惧。

可是……

“我在，老公在这里。”他的眼角，划过泪痕，低声安抚。

而顾云兮突然狠狠一颤，蜷缩成了一团，呼吸急促，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沈默的心，就像被重物碾压过一样，痛到不能呼吸，最后，也不顾的顾云兮会不会在下一秒醒来，直接连人带被子将她抱在怀中。

顾云兮下意识的挣扎，沈默连忙抓住她发狂的手，喃喃道，“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我在……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不会了……”

“呜呜……”

“不哭，宝贝！不哭……”

“呜呜……”

“不哭……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