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帆醒的不是时候。
他刚睁开眼睛，就听到袁生涛不知道在问谁。

“白子杨到底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林晓静欠揍的声音。

“你想听简单的，还是复杂的？”

“说重点。”

张一帆僵着身子没动，支棱着耳朵装睡。

林晓静来了，袁生涛却没有喊他，怕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他知道，他还是不要醒来去“打扰”他们比较好。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不知道是不是发现张一帆已经醒了，林晓静轻笑一声，“雷鸣的记忆，你看到哪儿了？”

袁生涛沉默几秒钟，才回答：“白子杨和路西出了车祸。”

“整个事件的重点就在这儿。”林晓静说，“白子杨其实是个隐性超能力者，那次车祸导致白子杨的超能力爆发。在危机生命的情况，他体内的超能量突破了能量控制环，无意识的开始汲取范围内所有生命体的能量。不过由于白子杨当时的情况非常糟糕，所以这个范围非常小，也就是一辆车大小的范围。”

“据寻找到白子杨的袁家人所言，他们接近失事车辆的时候，感觉了体内能量轻微流失，于是立即采取了措施，远离失事车辆，调查车辆附近的超能量分布情况，结果大吃一惊。”

林晓静卖关子一般停了一会儿，才问：“你猜，他们看到了什么？”

“林晓静，我想你需要知道，这件事牵扯了袁家我才有空儿听你闲扯。”袁生涛的声音冷漠到让张一帆感到陌生，“白子杨是袁家的人，我才会想知道他的情况。对于他和路西还有雷鸣之间的过往，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你大可直接告诉我，袁家现在对于白子杨是什么态度，对我是什么态度，我只想知道这个。”

“好吧好吧。”林晓静无奈地说，“真绝情啊，袁总。要是让张一帆知道你是这么冷酷，你猜他还会那么爱你吗？”

“我爱他，就够了。”袁生涛冷冷地说。

黑暗中，张一帆咬紧了下唇。

“呵呵，袁生涛，你知不知道越是深情越容易被辜负？”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不会辜负我。”袁生涛逼近林晓静的幻影，“林晓静，别白费功夫了。你费了这么大力气和我联系，不会只是想来挑拨我和一帆的感情吧？还是说回白子杨吧。”

“袁生涛，我真纳闷儿你哪来的自信心可以让张一帆死心塌地跟你一辈子。”林晓静冷笑，“不过，有时候死心塌地也不是一件好事。雷鸣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袁生涛皱起眉：“你如果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可以现在就滚。”

“袁总，你这可不像求人的态度。”林晓静退后一步，耸耸肩，“不过也无所谓，谁叫我就吃你这一套呢？”

张一帆眨了眨眼睛，林晓静果然还是爱着袁生涛！

“袁家人在调查了失事车辆周围的超能量分布之后，发现以那辆车为中心点，出现了一片没有能量的区域。”林晓静说，“不是没有超能量，而是没有任何能量，包括生命。”

“用袁家人的话讲，那辆车的内部像是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黑洞，在源源不断的汲取着四周的生命能量。”林晓静在空气中画了个圆，“如果踏进这个区域的生命没有足够的戒备心，就会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个黑洞吸走生命能量，直至枯竭。”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找到白子杨和路西的搜索队伍，不是经验丰富的袁家人，很可能救援过程中造成更大的损失。”林晓静接着说，“至于已有的损失，我想，以袁总的聪明才智，不需要我多讲了吧？”

“路西的死和白子杨有关。”

“是。”

袁生涛沉默下来。

张一帆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

尽管在从雷鸣的记忆中脱离出来时，他就猜想到路西的死亡很可能和白子杨的超能力有关，但心底还是隐隐期待着路西活了下来。

“像白子杨这样特殊的能力，袁家人一旦找到肯定不会放手。”另一边的对话还在继续，袁生涛说道，“这么看来，白子杨会进入袁家就是因为这场车祸？”

“大差不差吧。”林晓静说，“按照袁家人的说法，他们的确为白子杨的后续治疗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不过……白子杨会加入袁家，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雷鸣？”

“宾果~”林晓静沉吟一番，将思路重新理了一下，说道，“他应该是在白家见到白子杨后突然爆发了超能力，下意识入侵了还在昏迷中的白子杨的大脑，重新经历了一遍白子杨的人生。”

林晓静说着，又沉默下来，他抬起眼皮睨了面无表情的袁生涛一眼，开玩笑般问道：“袁总，你想不想尝尝入侵他人思想的滋味？”

“不想。”袁生涛拒绝的斩钉截铁。

林晓静哈哈笑出声。

“袁总果然是明智之人。”林晓静揉了揉下巴颏，话里多了不少感慨，“世人都觉得，看透人心一定是件很爽的事情，因为所有谎言在你面前都无所遁形，可以轻易分清小人与君子，不必担心有人在背后耍阴枪。”

“可是有多少人真的能表里如一呢？这个世界是由铺天盖地的欲望堆砌而成，肮脏污秽的东西一望无际，纯白不过是奢想。”林晓静自嘲般一笑，“好不容易遇到个傻子，还被人捷足先登——”

袁生涛打断他的感慨，“林晓静，不要夹带私货，我对你也不感兴趣。说重点。”

“行，说重点。”面对袁生涛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林晓静也不恼，“脑进化者，尤其是以读心为主要进化方向的脑进化者，如果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就贸然侵入他人的思想，很容易造成一个后果，被对方过于激烈的感情传染而无法找回自我。”

“人类真的是很可怜的生物，就算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个电影，也能被演员精湛的演技锁欺骗，情绪随时随地发生剧烈波动。”

“雷鸣入侵了白子杨的大脑，其结果就是被白子杨的感情反噬。在雷鸣看来，白子杨和路西之所以遭遇车祸，他是罪魁祸首。如果当初他没有答应帮助这对兄弟，没有答应与他们线下见面，见了面没有逃走，或者逃走了没有再和他们联系，都有可能避免这场车祸。在剧烈的愧疚之下，又经历了白子杨吸取路西生命能量的整个过程——这个家伙……”

林晓静耸了下肩，没再说下去。

袁生涛也没有接话。

安全屋里安静下来，黑暗中，只有几人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张一帆知道林晓静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是什么。

雷鸣，这个内心敏感又严重缺乏正常人际交往经验的男孩，在将白子杨和路西的车祸归咎于自己之后，又沉入了白子杨的世界里，在不可控的状态下，为了活下去硬生生吸干了兄弟的生命能量，亲手杀死了路西。

他一个人，承担了两个人的痛苦。

林晓静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满屋的寂静。

“袁总，你知不知道，作为读心者还有一种更高级的能力。”

“修改目标的记忆？”

“不能说是修改，没有人能随便改动别人的记忆。”林晓静说，“修改不易，毁灭重建就相对容易的多。”

“但是，雷鸣，一个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的脑进化者，在超能量爆发的第一时间，入侵了别人的大脑，企图篡改对方的记忆。因为篡改的手法过于粗暴，毫无章法，对白子杨的记忆链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这个损伤导致袁家在对白子杨进行治疗的时候，阻碍了他们对‘雷鸣’这个人物的深入彻查。”

“我不清楚当时雷鸣给白子杨下了什么暗示，按照袁家人的说法，他们在企图唤醒白子杨的时候遭到了来自白子杨内心的极大反抗。袁家的调查人员将白子杨支离破碎的回忆归于车祸损伤以及超能量爆发的后遗症，所以，为了让白子杨醒过来，也为了让他能够彻底为袁家所用，袁家的脑进化者们对白子杨的记忆进行了彻头彻尾的重塑。”

“所以，白子杨醒来之后，已经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类，没有路西，也没有雷鸣。”

“那雷鸣和路西订婚是怎么回事？”袁生涛问。

“呵，这点我想不需要解释，袁总也应该会知道吧？”

“我不希望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袁生涛平静地说，“雷鸣曾经在我的公司工作过，技术部门因为他的问题遭受到了一次重创，我觉得我有权利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路西的事情是不是和那次事故有关。”

“应该没关系，雷鸣……”林晓静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不太清楚雷鸣去你公司工作的时候，还是不是雷鸣。”

“什么意思？”

“雷鸣毁掉了白子杨的记忆，是因为他潜意识不想让白子杨承担杀死了路西这份痛苦，然后由自己承受了这份愧疚。所以，在雷鸣抹杀掉白子杨的过去的时候，在他的认知里，应该也算是杀掉了白子杨这个人。”

“雷鸣知道白子杨的一切，所以他的人格潜移默化受到了白子杨的影响。我想，这也是他后来为什么能够走出胶囊房，和大部分人进行无障碍沟通的原因。他亲手抹掉了白子杨，又继承了白子杨，算是在替白子杨活着，这是他自我赎罪的一种方式。”

“那路西呢？因为白子杨而死掉的路西，怎么办？”

“白子杨和路西因为他出的车祸，路西因此而死掉。他能够成为了犯了错的白子杨的继承者，代替白子杨继续存活下去，可路西过去的人生他没有入侵过。那怎么办呢？”

林晓静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断自问自答。

他转过身去，又回过头来。

幻影在袁生涛面前闪烁不止。

“当然是根据他的记忆，以及白子杨记忆中的路西，创造出一个全新的路西，继续活下去。”

“所以，袁总，当初去你的公司面试的雷鸣，真的只是雷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