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看见白子杨了吗？”林晓静没听到袁生涛问什么一般，反问道。
“嗯。”袁生涛说，“他把袁有凡带走了。”

“你和袁有凡的谈话，我们都听到了。”林晓静随手一指徐荣，示意他们的人体监听器运行非常正常。

徐荣露出十分谦虚的笑容：“林教授过奖了过奖了。”又朝着袁生涛十分无奈地笑笑，一副被迫的表情。

即使他不说，袁生涛也能猜到，林晓静一定会用尽手段逼迫徐荣将他们的谈话全部转述。而作为没什么立场可言的徐荣，自然就像是颗墙头草般哪边风大哪边倒。

“我的超能力可以洞穿所有具有思维的生物的脑袋，不止是人类，猫的，狗的，猩猩的，几乎囊括所有高等动物。而对于无脊椎动物，譬如昆虫，海绵生物等等，它们的世界就不是我所能窥视的，这也是大多数脑进化者的无能为力之处。除此之外，像是这些东西——”林晓静朝着四周的幻象挥挥手，将书房中的众多人工智能产品包含在内，“这些由人类制造出的物品，我也看不透。”

林晓静说着笑起来，像是讲了个非常好笑的笑话，只把自己逗笑了。

“人工智能，呵呵，要是有一天，我能看懂它们，真不知道是我的幸事，还是人类的不幸。”

袁生涛拧紧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林晓静，你到底想说什么？”

“袁总，你应该知道，被脑进化者窥探内心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所以，同样作为人类，脑进化者们又发明了可以抵抗同类的办法，给自己的脑子加一层思维防护，越是牢固的防护越不容易被敌人突破。很多人天真地认为，只要有了它们，就能放心地将肮脏的不可见人的心思堂而皇之地摆在阳光之下，像是穿上了一层皇帝的新衣。”

“林晓静，我没有兴趣听你在这里愤世嫉俗，我只问你，一帆呢？”袁生涛粗暴地打断林晓静的话，“你把我喊出来，一群人缩在一个人工创建的龟壳里，想干什么？”

“是啊，这是个龟壳，我们都是缩头乌龟。”林晓静不屑地冷笑，“动动你的脑子，袁生涛，别一碰到张一帆的事情就自乱阵脚。好好想想袁有凡跟你说的那些话！”

“它可以操控张一帆的噩梦。”

“那又怎么样？”

林晓静被气笑了：“袁生涛，你什么时候这么笨了？连我都看不透张一帆的脑袋，袁有凡却能做到操控他的思维，你说这代表了什么？”

袁生涛一愣，非常吃惊：“你没办法读取一帆的大脑？”

“这不是拜你所赐么？”林晓静冷哼一声，“给张一帆设了那么高段位的防护，连我都看不透。也是奇怪，你怎么不给自己也搞个？钱不够了么？能超越我的能力的脑进化者，国内屈指可数，我一直想问你，你请的是哪位大罗神仙……”

袁生涛一直没说话，林晓静却说着说着，自己觉出了不对劲儿。

“不对，不对……”他喃喃自语着，“袁生涛，你有没有给张一帆的大脑设立防护？”

“设过。”袁生涛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但是，以对方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抵御你的侵袭。”

“是，那层防护确实无法抵挡我的全力读取。”林晓静揉揉下巴，“如果我采取暴力手段的话。”

“那也不可能。”袁生涛说，“张一帆的大脑防护和我的是同一个脑进化设置的，如果你能突破我的大脑，没有可能看不穿一帆的。”

“开什么玩笑，你们两个人的大脑防护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我带着张一帆去基地的时候，遭遇了袁家人的追击，为免暴露身份，我曾经借用张一帆的大脑作为中转对追击者发动攻击，没想到差点困在张一帆的大脑防护里出不来。若不是张一帆自己主动打开了防护，我我现在很可能无法正常的站在你们面前。”

“你怎么不早说？”

“我——”

林晓静语塞。

是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为什么现在才问？

袁生涛意识到事情可能没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如果，张一帆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出现了异常，还会是袁有凡导致的吗？”

“那个时候拟人类胚胎已经交给你们了。”林晓静说。

“开什么玩笑，如果从我们接收拟人类胚胎开始，它就在企图操控人类，那为什么不在人类基因工程中心下手？”袁生涛认为林晓静的说法不可能，“再者，如果它真的能随意操控人类，为什么不控制我？我对于它而言，利用价值岂不是更大？为什么只针对一帆？”

“一个人有多少利用价值，要看利用的人有什么目的。”林晓静率先冷静下来，他走到琳达身侧，在她耳畔低语道，“琳达，白子杨怎么样？”

琳达没有回答，紧闭的眼睫颤抖几下，似乎在回应。

林晓静将手放在了琳达的后脑处，微微闭上眼睛。

一瞬间，琳达所创造出的第二个空间里的景象，浮现在他的眼前。

在林晓静链接琳达的感官世界时，有一名研究员小声地与袁生涛低语解释：“我们对袁有凡了解不够，白子杨的超能力又是最不可控的。林教授认为，袁有凡在你面前露出真面目，甚至现场表演了一手‘障眼法’，无疑是公开向我们宣战。所以，在经过白子杨的同意后，琳达创建了另外一个割裂空间，在袁有凡出现的刹那，将白子杨和袁有凡一起传送过去，让白子杨先试试袁有凡的深浅。”

白子杨的超能力是能量汲取和学习复制，这两种超能力对于人类而言无疑是无解且致命的，但是对于人工智能而言，恐怕就像林晓静的读取能力一样，等于没有。

大约是看出袁生涛的想法，研究员又道：“如果袁有凡真的是由拟人类胚胎发育而来，那么它就不是纯粹的人工智能，既然想和人类一样生存，必定有人类的特质存在。”

即使这样，也太冒险了。袁生涛心想。

不知道是不是受张一帆影响，他始终觉得袁有凡并没有林晓静所认为的那么可怖，或者说，袁有凡的敌意并没有那么大。

但是，这种思维也很可能是袁有凡的超能力所造成的假象，正如它能让张一帆彻底无视它的存在一样。

***

那是一处弥散着薄雾，没有任何障碍物的白色空间，地面从脚下无限延伸至远方，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起点。

像是在一张白纸上绘出的二维世界，白子杨与袁有凡两个人影，矗立在光影交织而成的平面上，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就这么远远地对峙着，谁也不肯先动手。

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林晓静想要走近一点，听得更清楚一点。他被空间的制造者阻止了，并不存在于这个空间的琳达低声警示他，危险。

空间一旦被割裂，便是脱离于现实的存在，即使是空间制造者，也无法完全掌控这个未曾被探知的区域。

忽然，林晓静的视野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急速拉深，如同有人在他背后大力地推了一把，他的双脚不受控制地向前方滑去，险些撞上白子杨。

他差一点就与白子杨来了个面面对对碰，白子杨却看不见他一般，眼眸里弥漫着一层黑雾，死死地盯着他的对面。

林晓静顺着白子杨的视野望过去。

他愣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袁有凡。

可他看到了雷鸣，一脸天真烂漫的雷鸣。

紧接着，雷鸣的形体缓缓地发生了变化，极慢的，又像是在一瞬间，雷鸣变成了路西。

路西背对着他而站，林晓静也不懂他怎么就那么肯定，那个人是路西。

直到他回过头来，冲着他摆摆手，大声地说：“大哥！快过来呀！”

林晓静感觉到自己的腿动了一下。

他又愣住了。

林晓静低头，看到的是一双蓝色跑鞋。

他从来不穿跑鞋，这双鞋是白子杨的。

林晓静又抬起头，他已经缓缓地向着路西迈开了步伐。

林晓静瞬间明白了，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是他，也不再与琳达的感官世界共鸣，而是进入了白子杨的体内，他所感知到的一切，皆来自于白子杨。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入侵白子杨的世界，他只是想借由琳达的共鸣，一探袁有凡的深浅。

“琳达，中断共鸣。”

林晓静向下属下达了命令。

无人回应他。

林晓静面无表情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路西。

他被困在了割裂空间，出不去了。

***

书房里，琳达脑袋一垂，吐出一口鲜血，歪倒在了椅子上。

“琳达！”

研究员们接住了他们的同事。

与此同时，以书房为原型的割裂空间一阵虚无，缓缓地撤去了伪装。

袁生涛走到书柜前，轻抚着那些他再熟悉不过的书籍，随手抽出一本，翻看几页，找到了他看书时落下的注释。

割裂空间消失了，现在他们所处的就是真正的书房。

袁生涛转身就走，他要去看看张一帆。

刚回首，书房门吱嘎一响，缓缓地打开了。

一个小小的人影捂着眼睛，迈着短腿走进来。

“找到你们啦。”

他放下双手，扬起天真无邪地笑脸。

“捉鬼游戏，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