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峰跟着黄鹂到处扫货，下午回到后者的小店面处理业务。
打电话喊快递来收货，黄鹂却在犯愁自己接下的订单中有不少实在找不到便宜货源。周青峰看她的清单上积累了一些时间很长都无法完成的生意，好奇的问道：“你要是买不到便宜货，就退掉订单呗。”

“不行。”黄鹂摇头道：“现在做代购越来越难了。我这些都是老客户，每一个都来之不易。退一个订单，人家下次就不找我了。”

“那你怎么办？”

“我只能去折扣店看看，如果还找不到，就只能去‘老佛爷’之类的百货商店买全价的货物寄出去。”黄鹂一脸的苦恼，“每次都会有这样的单，每次都要让我大出血。虽然不至于亏多少，可总是白费力气。”

感情这代购还有这等麻烦呀？！

周青峰又问道：“难道全芭梨就只有华人街的当铺才能收到便宜的抵押奢侈品？”

“当然不是。”黄鹂又摇头道：“这种生意是灰色的，见不得光。你明白我意思么？芭梨很多盗抢团伙都靠这些渠道来销赃。你别看当铺老板拍胸脯说自己的货绝对没问题，我信他才有鬼。说不定我今天收来的东西里就有偷来的，抢来的贼赃。

不过芭梨的华人社团势力小，华人干小偷小摸的也极少，大批的贼赃不会通过这条渠道销售。量大的是那些北非黑帮，芭梨的小偷大半都是他们的人。你在街上看到那些头发短短卷卷的家伙，就得小心点。”

周青峰微微点头，这地下阶层的生态跟给他国内看到的差不多。他又问道：“那你不去找能大量供货的？”

黄鹂当即害怕的摇头，“我不要命啦，去招惹那些真正的魔鬼？你从国内来的，没见过国外的黑帮是什么样子？国内是没有黑社会，国外是真有。他们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吃人不吐骨头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你想象不到的罪恶，他们天天都在干。

比如高卢有个出名的加洛林家族，控制了芭梨好几个区的销赃生意。我这种没权没势的小人物若是敢去招惹他们，分分钟被弄死。不过听说加洛林家族最近几年日子不好过，他们的继承人出了问题，收的赃物出现滞销。”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青峰听到‘加洛林’三个字，脑海里就出现老加洛林那张还挺儒雅的面孔，没想到那家伙居然干销赃的生意。他想了想就对黄鹂问道：“这附近哪有公共电话？”

“你要打电话？”

“是啊。”

“你没手机？”

“没有。”

“你也真是怪嘞。用我手机打吧，这附近没公共电话。”

黄鹂递来自己的智能机，周青峰却摇头道：“你知道哪里有老式的功能机么？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那种，结实耐用，待机时间长。”

“现在还有谁用那种手机？”黄鹂从自己店内的办公桌里摸出一部老式的‘诺基亚’，“这是我租店面时找到的，想来是别人不要丢弃了，手机里甚至有卡有话费。可惜我不想换号，拿了也没用。你要就拿去吧。”

用手机通讯是很容易被定位的，智能机连电池都没办法拆，更是随时被定位，关机都没用。老式的功能机虽然也有同样麻烦，可只要把电池一拆就好。

周青峰接过手机，发现电池早没电了。他又找到充电器接上电源，‘诺基亚’的开机画面闪过后，输入了记忆里艾瑞卡的号码。

这两天艾瑞卡的恢复状况非常好，虽然她还是只能躺在病床上，可每天清醒的时间却越来越久。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对此状况表示欣喜。她自己也高兴，并对周青峰的能力更加好奇，更加期待——周大爷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虽然是陌生号码，艾瑞卡还是接通了。听清楚是周青峰的声音，她立刻制止道：“挂断电话，我打给你。”周青峰在另一头莫名其妙，几秒后艾瑞卡换了个号码回拨过来，问道：“维克多，你现在安全吗？”

“我不知道，大概安全吧。至少没人追在我屁股后头要杀我。”周青峰避开黄鹂，走到店面外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里？”

“我还在芭梨呀。加洛林老头是不是还在派人找我？”

“加洛林先生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你的，所以你得把自己藏好。不过你整个人都换了形象，除了我就没人知道，别人想追查也难。”

“难道我这样藏一辈子？”

“等我彻底康复了，再来讨论你的下一步吧。没事就别跟我打电话，这样不安全。”

“等等......，我的所有证件都没有了，手里也没钱。”

“你逃出医院就把jing方给戏耍了一通，高卢媒体和‘马甲运动’在新闻上把你捧成了‘自由象征’。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要钱？这可真丢人。”

“不不不，你想错了。我不是向你要钱，毕竟我现在连银行卡都没有，什么钱也收不到。我只是想要你给我提供点信息，销赃一类的。”

周青峰假言自己找到一条发财的路子，想弄些芭梨的奢侈品转手卖出去，现在缺货源。艾瑞卡听完后沉声说道：“销赃？你居然想靠销赃来赚钱？知不知道加洛林家族就是干这行的？你选择靠这个赚钱实在很危险。”

“知道，知道。”周青峰急声说道：“可我也要生存呀。昨晚有两个黑鬼拿把刀子向我打劫，结果我比他们还更穷。我是偷渡出来的，现在又没有任何证件，没有一分钱，我连回国都回不了。你让我怎么办？还有什么其他无声无息赚到钱的办法吗？”

电话中安静了几秒，艾瑞卡连声长叹，报出了一个地址和电话，“你去找个叫德米特里厄的俄国佬，也许他能帮你。他如果不理你，就说是我让你过去的。其实我可以让人借给你一笔生活费。”

“我总不能一直问你拿生活费吧？我也要独立生存。”周青峰倔强了一句。他返回店面内，抄下了艾瑞卡说的号码，又问道：“你说的这人可靠不？他是做什么的？”

“那是个老贼头，年纪太大不得不退休，算是不太心黑的那种，不属于老加洛林的派系。不过我得提醒你这个菜鸟，干我们这行得时刻jing惕。谁都别太信任，否则你很快会死掉。”艾瑞卡着重提醒了后半句，语气凶狠。

“哦哦......，我知道了。谢谢！”周青峰挂断电话，喜滋滋的对黄鹂说道：“我找到货源了。”

“什么？”黄鹂看周青峰鬼鬼祟祟的打个电话，回头就跟自己说什么‘找到货源’，“你找到什么货源？”

“我问了个朋友，她应该还比较可靠，至少现在不会害我。”周青峰把抄下的信息给黄鹂看，“这个地址有没有问题？”

“这是第三区的地址。一百多年前，犹太人在那里开设不少皮具作坊和批发市场，曾经是高卢最重要的皮货集散地。”黄鹂瞟了眼周青峰抄的内容，“现在那里是芭梨重要的商业街，市zheng府和共和国广场就在其南北两端，不管是店租还是房价都贵的超乎想象。”

说完这些，黄鹂瞥了周青峰一眼，心里暗道：“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历？怎么随随便便弄出这么个地址来？那里可是市中心，怎么可能找到销赃的货源？”

周青峰是不明所以，只问了黄鹂一句，“听你这么一说，像是很高档的地方，去不去？”

“去就去。”黄鹂答道。如果周青峰拿出来的地址是芭梨北面九十三省那样地道的魔窟，打死她都不敢去的。可第三区就是芭梨市中心，安全性极高，她自然不怕，顶多......，“你确定你朋友说的信息靠谱？”

“应该没问题的。”周青峰是无知无惧，带上傻大胆的黄鹂就开车出发。

芭梨的街区实在老旧，讲的好听点叫历史气息浓厚，不好听就是好多年没更新了。对于短时间居住的游客来说，这样的城市很有韵味，很稀奇。可对于长期居住的人来说就缺乏变化，几十上百年都是那个老样子。对于习惯日新月异的种花来客，这是很难想象的。

艾瑞卡给的地址在‘rue du temple’，直译过来叫做‘庙街’。道路两旁的石质建筑都有点年头，街道狭窄已成常态，有的地方甚至只允许车辆单向通行。倒是人行道两旁的餐厅酒吧随处可见，步履轻松的居民生活的非常悠闲。

“这里的房子动不动就几百万欧，真不知道你朋友给你推荐的是什么人？谁会在这里设立销赃窝点？”黄鹂一边开车一边吐槽。两人停在一家钟表店门外，只看橱窗里摆设的古董钟表，就知道里头的东西绝对贵的要死。

周青峰倒是相信艾瑞卡不会骗自己，下车就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反倒是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黄鹂有点畏首畏尾，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一推店门，铃铛作响。

店内人不多，称得上生意冷清。一名老人坐在柜台后，个头不高，略显消瘦。他正戴着钟表匠专用的‘寸镜’在修理一块腕表，听到铃声都没抬头，只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欢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周青峰先朝挂满墙壁的十几部吊钟瞧了瞧，黄鹂则挽着他的胳膊，很担心自己碰到或撞到什么。因为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价值不菲，她怕赔不起。

“我找德米特里厄先生。”周青峰走到柜台前，手指在柜台橡木板的磨痕上擦过，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这店铺的摆设很有历史感。

“哦......？”店内老人很奇怪的看着周青峰，“很少有人一进来就说要找‘德米特里厄先生’。这世界上还记得他的人可不多，尤其是年轻人。请问你是......？”

“我叫雨果。”周青峰伸出手和对方相握，“您是......？”

店内老人摘下眼睛上夹着的‘寸镜’，老态龙钟的脸庞望着周青峰，皱着眉头说道：“我就是你要找的德米特里厄。看来你并不认识我，是听谁介绍来我这里的？”

“我听一个朋友说可以从您这里买到点便宜的奢侈品。”周青峰说道。可店内老人却立刻摇头，说道：“便宜的奢侈品？奢侈品就不会便宜，便宜的也不叫奢侈品。孩子，你到底想买什么？又是谁介绍你来的？”

“我想买些皮具。”

“华人街有高仿的皮具，不是专业人员完全分不出真假，而且很便宜，完全符合你的要求。”

“可那些终究不是真货，我想要专业人员也认可的。”周青峰就差问‘老头，你这里是销赃的窝点么？’

老先生的眼中则闪着嘲弄的目光，平淡说道：“孩子，我恐怕没办法满足你的特殊需求，也许你应该去别的地方找找，或者放弃你的想法。这违背常理了，是不可能实现的。我实在帮不上......”

“是艾瑞卡.赫西让我来的。”兜了半天的圈子，周青峰没辙了，只能把‘杀手锏’用出来。

老先生平淡的表情立马消失，脸上挂起十分怒意。他那干瘦的身子从柜台后站起，眼睛紧紧盯着周青峰，气恼的喝道：“那个长虫牙的坏丫头还没死么？她又要给我惹什么麻烦？我早就告诉她，别朝我这里乱带人。我已经退休了，不干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头发怒的气势十足，看样子过去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把周青峰和黄鹂都吓一跳。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冷哼一声离开柜台，将一块‘停止营业’的招牌挂到门口，将店门给锁上了。

门一关，店铺内的光线就暗淡了许多。老头又一挥手，打开店铺柜台后的小门，喊道：“快进来，你们两个菜鸟。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是新手，还是那种毫无经验，蠢到家的新手。今天真是我的耻辱日，我居然被两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给弄得没办法。”

这家古董钟表店属于前店后住，柜台的门后是个小客厅，茶几旁摆着几张布艺沙发。老头走到客厅的酒柜前拿出一瓶威士忌，倒了半杯灌进嘴里，不忿的瞪着周青峰问道：“我听说艾瑞卡被人袭击，重伤住院。她在医院都不老实吗？让你来干嘛？”

“德米特里厄先生，很抱歉打扰您。就如我刚刚说的，我想弄些便宜的奢侈品。可我没有货源，于是我让艾瑞卡帮忙介绍，她推荐了您。”周青峰算是实话实说了。

这话让老头停住了手头的酒杯，诧异的问道：“不是艾瑞卡让你来的？”

“不是。是我让她帮忙提供点信息。”周青峰说道，“她本人又不方便，所以把您的地址给了我。。”

老头更加意外，他抓起手机避开二人要去验证。黄鹂这会却拉住周青峰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道：“我想起这人是谁了？”

“他很有名么？”

“这老头全名叫马克.普洛塞克.德米特里厄，曾经是高卢有名的贼王，仇家遍地都是。据说他前两年已经死了，没想到居然还活着。臭小子，我现在真有点好奇你的来历？这么个人物，你居然随随便便就找到，还喊出人家的真名。”

黄鹂认真的看着周青峰。周青峰也一扭头，认真的看着黄鹂，问道：“大姐，我也有点好奇你的身份了。一个搞代购的怎么会知道这些？”

黄鹂不满的哼哼两声，松开周青峰的胳膊，“我是干这行的，不知道点业内消息怎么行？还有，不要乱叫‘大姐’，我没那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