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三十一
一道光幕从地面升起, 顷刻间将栋浪坊围拢在内,阵幕之外, 风平浪静, 阵幕之内, 则一片火海。
剑光袭来之时, 陈如钦正在忙不迭的砍杀着炉鼎。
这些‘炉鼎’,俱是相貌姣好的少年男女, 原本要用做内围的拍卖会上, 混乱骤起时,主持的司仪便吩咐陈氏弟子,将这些炉鼎全数杀死, 以便湮灭证据,若陈氏逃过此劫,便能东山再起。
这些少年男女, 也都是修士,但被捉来之后,便禁锢了灵力, 此刻面对屠戮, 竟无还手之力。
陈如钦心急,一剑挥下,朝一名戴着枷锁的少年砍去, 少年拼命躲闪, 却仍是惨叫一声, 被砍中脖颈, 半个头颅拉耸着,奄奄一息。
陈如钦却怒斥道:“躲什么!还要道爷再补一道。”
接着举起手,准备补刀。
而后一声巨响,一道剑光以千钧之势,将整个拍卖会的会场一斩为二,巨响之中,陈如钦慌忙转身,便见一物飞来,重重撞在他身上。
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入残垣之中,陈如钦挥开烟尘,一看之下面露惊骇:“子如!”
撞向他之物……不,应该说是个人,正是先前与他一道值守棂星门的修士。
那修士发出一声:“小、师叔……”
便头颅一歪,没了声息。
陈如钦慌忙跳起来,将他推开,紧接着,忽觉脖颈一凉。
他最后所见的,便是自己倾倒的身躯、喷涌的鲜血,以及从天而降的那道剑光。
噗通。
陈如钦的头颅摔入尘土,眼瞳大睁着,瞳孔中映照着最后的所见。
只见悬在断室上方的剑光盘旋片刻,便‘嗖’一声,飞去高空。悬在萧雪以身边。
他将剑尖挑着的一截断臂丢下,面无表情:“我不杀无名之辈,报上你们的道号。”
在他对面,是一行约六名高阶修士,陈氏老祖陈补被簇拥在最中间,捂着断臂,目眦欲裂。
“萧雪以!”他怒声道,“你天霄宗如此行事,不给我陈氏一点活路,我便舍了这条命,挣一个鱼死网破又如何!”
“你们走,”他与那几名陈氏的元婴修士道,“来日修至圆满,再为我陈氏惨死的弟子们复仇!”
而后陈氏老祖忽浑身燃起灵光,高喊道:“萧雪以。”
“我与你同归于尽!”
……
栋浪坊山涧中剑光飞驰,但有大阵遮掩,外界只见一片雾霭笼罩山涧,看不清内里的情况。
但大约三百里外一出山崖顶,几名修士却正在窥探着。
忽然一名修士发出赞叹之语:“一击斩落陈补,又击碎他神魂。不愧是雪翎剑之主。”
又仰头注视:“陈补一死,剩下诸陈又岂能逃得生天?看来此役已落下帷幕。”
他的声音极清澈,评价着众人的生死,语气却是温和的。
月照清影,映照着他的面容,只见他身披白袍,头上光光如也,一手竖于身前,一手持锡杖,居然是个佛修。
“天霄宗势力渐大。”
佛修身后一名戴着兜帽之人道:“萧雪以突然出手,灭陈氏,夺栋浪坊,恐非偶然。”
“自打沾星雨不见踪影,天霄宗又得了雪翎剑主,便渐渐膨胀。”
又有一人道,同样也披着长袍,戴着兜帽,将面目隐藏,只不过兜帽是黑色的:“此事便可见端倪,怕是天霄宗已不满五宗共治的局面。”
“五宗共治由来已久,”先前出声之人反驳,“天霄宗若贸进,必损自身。”
“它家野心勃勃,然而事未必不可成,”黑兜帽道,“如今五宗,天霄宗自不必说,如日中天;首阳宗驾驭天下之火,御困、御反两位峰主,半步合道,同阶之中,无人可抵;无极宗高悬南境,虽无恙君常年在外,但占据天堑,破、孽二使广收门徒,欣欣向荣。”
“唯其极乐一宗,”黑兜帽道,“上下青黄不接,又无天堑神兵相护,传宗之法却是双修……仅靠着那太上长老来撑住门厅,然而,来日若那太上长老……”
站在两人身前的僧侣忽地上前一步:“是哪位道友在此?何须做那宵小之辈,且现身吧。”
两位披袍人声音一止,便见一物倏然飞来。
“佛子。”
“小心!”
两人同时上前,一左一右,释放出灵光,那僧侣却道:“不可硬抗。”
挥手将这二人拂开。
就在这瞬间,那飞来之物,已然迫至,便见它势不可挡,径直击穿了两位披袍之人的护身罡气,两人大骇,正要反击,便见那僧侣探出手臂,掌中金光涌动,与飞来之物相击。
‘砰’!
披袍人听见极清脆的碎裂声,只见僧侣掌心的金光如玻璃一样碎开,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猛然掀起狂风,这带着灵力的风压,竟然将他二人生生逼退。
披袍人大骇,挥手斩开风压,紧张的簇拥于僧侣左右。
“是何人偷袭?”
一人呵斥道。
黑兜帽则去看僧侣:“佛子可有受伤?”
僧侣摇摇头,摊开手掌。
只见他的掌心之中,躺着一朵散了一半的花。
此花毫无灵气,就是普通的植物,看样子还是刚从枝头摘下来的,佛修一摊开手,它便碎如齑粉,一丝淡淡的香气,却缠绵着散开。
山崖上三人,包括那名面色淡然的佛修,闻着这香味,俱是微微一怔。
这香味轻盈无比,又似勾魂摄魄,片刻之后,披袍人才恍然惊醒。
“善也,”佛修轻轻合拢手指,“道友传花而来,却隐于暗处,岂非有负这飞花之信。”
佛修慢慢地说完,披袍人才回过神,连忙祭起护身罡气,严阵以待。
便觉一股香味,随风而来,渐渐浓郁。
而后是一声轻笑。
披袍人蓦然抬头,恰此时,风破月出,清光洒落,便见如水澄澈的月色之中,一名纤细的身影,似从九天翩然而下。
她飞驰至山崖半空立定,遥遥与三人对峙,赤足散发,浑身没有佩戴任何装饰物,仅手指间拈着一朵半开的花。
“宵小?”夏泠转动着那朵花,语气漫不经心,“背后议论的鼠辈与秃驴,也配说这两个字吗。”
这声音犹如冰雪炸裂,披袍人如痴如醉,以至于她慢慢地说完,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几人被骂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