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腾的一天到晚间才渐渐安静下来。
北靖王夫妇都是知情人，所以楚央也没有隐瞒二老宫墨今日送的那份贺礼。北靖王皱着眉头，北靖王妃神色淡静，半晌才道：“你查了这许久，可是有收获了？”

楚央扬眉，笑了笑，眼神微深。

“母妃且放心，我有分寸的。”

北靖王妃看他一眼，淡淡道：“十皇子百日宴那天，我瞧皇上是真心欢喜。如今太子虽已重新迁回东宫，但皇上圣心难测，也难保会不会出什么意外。鲁王…”她沉默下来，许久才道：“还是多注意宫中吧，我总觉得这个德妃…”

她眉心微蹙，笼罩着几许忧色，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楚央眼底暗芒一闪而逝。

那个女人隐匿在宫中这么久，一直没什么动作，必然在筹谋什么。

“时间不早了，你且先回去吧。”

北靖王淡声赶走儿子。

楚央回到蘅芜苑，娇娇早就被师心鸾哄睡着了，她自己则倚在床边，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神思飘离。

他脚步声很轻。

“在想什么？”

师心鸾回神，见是他，笑一笑。

“我还以为你要晚些才回来。”

娇娇在她怀里睡着了，也不方便再交给乳娘，否则小丫头被吵醒，非哭闹不休，所以她只能先抱着娇娇回来了。楚央呆在浣月居，肯定会与公婆说起双梧花一事。

楚央在她身边坐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微微俯身靠近她。

“不要胡思乱想，我会处理好。”

师心鸾轻笑，“我胡思乱想什么？我就是觉得，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藏得够深的。从前一心相让不欲与宫墨相争，就干脆做个避世闲人。明知当年旧案有冤，却遵从孝道不愿揭穿。你想方设法的查蛛丝马迹，他又不阻止。看起来两袖清风，实际上…”

她眨眨眼，有点鄙视道：“虚伪至极。”

楚央笑出了声，相当愉悦。

“精辟，一针见血。”

师心鸾斜睨他一眼，凉凉道：“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俩不是兄友弟恭么？由此可见，你也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爷，您就不觉得惭愧么？”

楚央被她挤兑惯了，早已修炼得金刚不坏，“咱们夫妻一心，我若惭愧，夫人你又当如何自处呢？”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

师心鸾不跟他拌嘴，“父王辞官的折子是不是快要批下来了？”

“嗯。”

楚央有点心不在焉，“最迟下个月中…”他突然一顿，道：“阿鸾，以后还是少给娇娇做哪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吧。”

“嗯？”

师心鸾挑眉，“有人怀疑了？宫越？”

她何其敏锐，立即反应过来。

楚央皱眉，“他对你…对从前的那个你，太了解。有些细节，旁人忽略了，他却记在了心上。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凭着模糊的印象便去查你母亲的身世。”

师心鸾默然半晌，勾了勾唇，“挺厉害的啊，侯府里那么多人都没怀疑我，他倒是长了双火眼金睛。”

她语气自若，并无紧张之色。

“除了华云寺里那两个神棍，这世上也就你知道我的夺舍。他再怎么心有疑惑，总想不到我是借尸还魂，我这张脸可不是假的…”她忽然一顿，看向楚央，后者神色与她如出一辙。

换颜术。

宫里有一个用换颜术改了容颜换了身份的德妃，那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假的师心鸾？但凡和朝氏扯上关系的，皇上纵然不完全相信，也必会怀疑。

不过…

“我觉得，他不会用这招，否则，怎么拖你下水？”

宫墨现在是一心要证明她的身份，来治整个武安侯府和北靖王府窝藏逆犯的罪。若到头来只证明她是个冒牌的侯府闺秀，不就与他的目的背道而驰了么？

楚央却笑得高深莫测，“那可不一定。你想想，如果你真的是假冒的师心鸾，宫里那位会怎么想？你若非朝氏血脉，又如何会换颜术？宫墨这个人，十分擅长挑拨离间。”

师心鸾陷入沉思。

朝凤自己深谙换颜术，并且靠着这一张脸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那么但凡查出自己一丁点的异常，她有绝对的理由怀疑自己。尤其是，自己如今的立场，其实和她是相悖的。从上次在挽心殿她的反应来看，显然对自己没从前那般亲切了。

师心鸾倒是不担心她对自己做什么，但绝对不希望她被宫墨利用。

“今日宫中送来许多赏赐，我明日要带着娇娇入宫谢恩。有些事情，不问个明白，我总有些不放心。”

她心存怀疑，准备开门见山的与朝凤谈一谈，然而第二日一大早宫里便传来消息，皇上病了，早朝罢免。

云乐出嫁那日，皇上看着精神还不错，怎的突然就病了？

这事儿太诡异，怎么看都不正常。但皇上不见外臣，身边只留了德妃侍疾，连太子请见都被阻拦在龙泉宫外殿。隔着厚厚的帷幔，只听得见室内浅浅呼吸声和偶尔的咳嗽声。除此以外，什么都探测不到。

“你说，皇上这病是真是假？”

楚央站在阶梯之上，负手而立，目光隐晦的望向皇宫的方向。

“无论真假，皇上这一病，朝中必有变故。”

他料得没错，皇上一病多日不见起色，太医那边也说不清缘由，所幸还没到不能视物的地步。每日的奏折，皇上还是都抽空看了，倒也没有因病而糊涂。故而师心鸾一度怀疑，皇上八成是装病。

六月中，北靖王辞官的奏折批下来了，楚央袭爵，成为新一代北靖王。与此同时，皇上颁布了另外一道旨意，圣旨上大概内容是，他自知龙体欠安，无力国政，恐耽误社稷云云，特命太子监国理政。

这道圣旨几乎可以算是传位诏书了。

朝中风向，再次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