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帝是打算给楚央赐女人，但也得是品行端庄出身清白的女人，否则也是祸患。楚央对季风荷的评价有反感他赏赐的因素，不能完全取信。但仔细一想，这个女人的确心思不纯。他既说了要赏，季家全族都会跟着沾光，到时候她身份也水涨船高，自然能嫁得更好。跟着楚央，也终归是个妾，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除非，她有更大的野心。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无休止的生长。

季风荷是从冀州来的，在萧府也不过才住了几个月，又足不出户，哪怕心机再深，对京城各大门阀世家的势力应该也了解不多。但她最起码明白萧家在天祁，是怎样的存在。如此雄厚的世家，一旦涉案，京兆尹和大理寺只怕都不敢接。

只有与萧家仇深似海之人，才敢插手。

与萧家有仇的人不少，但不怕报复也有资格上报给他的，就不多了。楚央，便是其中一个！

季风荷既然心悦楚央，抓到了萧家的把柄，为何不直接交给楚央，也好卖他一个人情，也更易入北靖王府。然而她的选择是通过刑部。虽然，这也是正当程序。而且掌管刑部的宫墨，也和萧家是死敌。

若季风荷对楚央没有那样的心思，这样的做法倒是合情合理。可她既有如此要求，又为何舍近求远？

思及此，他眼神就冷了下来。

他不动声色，“此事日后再说，你先回去吧。萧家的案子，就交由刑部审理。这段时间你也辛苦，朕放你几天假，在家好好照顾你媳妇，年后再上朝。”

楚央心道，以后再说他也不会同意纳妾。但他也知道，不能得寸进尺。至于那个季风荷，只怕活不过今夜了。

萧家被查封后，上下一干人等全都被关进了天牢，唯有季风荷例外。

楚央这两日太忙，所以没有时间去刑部查问，否则早该发现这个漏洞。已知晓季风荷是卧底，并且绝对会被灭口，他也不用去操心了。出宫以后，便回了王府。

师心鸾休息了一下午，也差不多缓了过来。

“怎么这么久？皇上又给你安排了差事儿？”

平时只要没有别的事，他都会按时回府，今天晚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师心鸾有些意外。

楚央脱了大氅挂在衣架上，“皇上给我升官了。”

“又升？”

师心鸾诧异，“你入朝才不到一年，这也忒快了点吧？这次又升几品了？”

楚央在床边坐下，道：“皇上想让我做兵部尚书。”

“兵部？”师心鸾若有所思，“我以为皇上会先让你进内阁，做到首辅以后再兼职六部其一。没想到，直接从正三品给升到正二品了，皇上对你还真不错。看来是把查获萧家的所有功劳，全都算到你头上了。”

楚央默了默。

师心鸾发现了他的不同寻常，想了想，道：“你不想做这个兵部尚书？”

楚央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方才在宫中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季风荷？”师心鸾先是惊异，随后沉思，“揭发萧家，季风荷乃是首功。她是女子，不能封官。但她若嫁给你，嫁夫随夫，这功劳自然就算在你身上。不错啊，真够聪明的。”

楚央挑眉，凑过去，“吃醋了？”

师心鸾按下翻白眼的冲动，“你都笃定她是宫墨安插在萧府的卧底，该不会还以为她纯粹只是为你的美色所动，费尽心机的只为了陪伴君侧吧？”

楚央将她拥入怀中，握着她的手，叹息道：“你就不会适当的小气一点，嫉妒一回，哪怕装装样子也行啊。”

师心鸾抿唇浅笑，“行啊，你哪天带个女人回来，我就原形毕露了。”

楚央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之色，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师心鸾闷笑着偏开头，娇嗔道：“别闹。”

声音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楚央心口一热，拥着她的手微微收紧，却没有继续得寸进尺。“阿鸾，我不会纳妾，也不会有别的女人。”

这话他说过，师心鸾也相信。

静默须臾，她反手抱住他的腰，“你打算如何推掉兵部尚书一职？”

楚央目光深幽，“明日我会让父王帮我呈上一封告病奏折，就说在捕获萧桓之时受了伤。正好，反正皇上也有意放我假，我直接在家休息到年后。这期间，自有人帮我达成心愿。”

师心鸾心领神会。

“看来季风荷这次是擅作主张，以宫墨的性格，怕是容不得她了。”

楚央没说话，眼神高深莫测。

**

鲁王府。

轰隆隆——

墙壁自中间从两侧打开，祥叔领着一个少女走出来。

“王爷，季姑娘来了。”

季风荷低着头，眼角余光瞥见黑色衣摆下露出同色的长靴，再往上一点，便能看见那双精致如玉雕的手，和那手指上缠着的蚕丝金线…

那是她所能窥见的最高高度。

紧是如此，便让她心如鹿撞，欢喜雀跃。

“风荷参见王爷。”

她盈盈下拜，声如黄莺，在寂静的房间内，撩人心弦。

空气里有短暂的沉默，这沉默却让季风荷心里发慌，额头渐渐浸出汗水来。她忍不住微微抬头，那张清贵无暇的容颜永远没有任何波澜，那双眼漆黑如夜空，而她，想做那夜空中最光芒万丈的明月…

“王爷。”

她声音更柔，也更痴。只是一声呼唤，便诉尽所有相思恋慕。

宫墨终于开口。

“为何自作主张？”

他让她去找楚央，揭发萧家私藏龙袍兵甲的秘密，再提出入北靖王府。父皇顶多怀疑，季风荷是楚央安插在萧府的探子。尽管楚央不收她，至少她不会暴露。但她却阳奉阴违，趁他称病在府中将事情闹到了刑部。

他淡漠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凉意。

季风荷一颤，扑通一声跪下，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楚楚哀怜的看着他。

“王爷，我想留在您身边，求王爷成全。”

楚央原本就对她没有好感，她邀功请赏，只会让楚央更为反感。但君恩如山，只要皇上不怀疑她，说不定就真的把她赐给楚央了。而她，不愿意。所以，她只要选择另一条路。

一条，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路。

她眼中写满爱慕与渴求，任是铁石心肠的男人见了也会心软。

宫墨盯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忽然露出一抹笑。

“好。”

他语气温和，像是在对待一个恋人。

“本王，成全你。”

季风荷震惊，而后狂喜，对上他温柔的眼，一颗心似要跳出来。

“王…”

咻——

宫墨手中缠绕的金线如利剑一般飞射，顶端直直插入她的心窝，血色渐渐咽开，染红了女子淡绿色的衣衫。

季风荷浑身一僵，脸上喜悦之色被锥心痛楚淹没。她甚至来不及将那两个字说完，便如风般倒了下去。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棋子。”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样温柔呢喃的语气，像九重天下踏云而来的天神，微微一笑，便夺去了她的魂魄。从此，甘愿为他赴汤蹈火，不计生死。

是啊，不计生死。

六年前初遇他之时，她便对他献上了自己的所有。

原本她以为，若皇上召见询问，自己可以炸死，然后再改名换姓，永远留在他身边。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都可以。哪怕只是为奴为婢，只要能时时刻刻见到他，她便心满意足。

然而，他需要的，只是她的忠心。所以一旦她有了别的‘企图’，那么便再是一颗没有用的棋子。

眼中喜色被悲伤淹没，剧烈的疼痛似乎已经远去。她努力的抬头，看着他美如画卷的容颜，一如初见。

哪怕在这个时候，哪怕他要杀她，她依旧没办法恨他。只有无尽的痴恋，和遗憾。

“王爷，保重…”

最后两个字落下，她终于阖上目光。因此她没有看见，那一直静坐不动，冷心无情的男子，在那一瞬间，微微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