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府人口少，宫墨又是个沉闷寡言的性子，所以整个王府就显得比较冷清。唯有后花园花团锦簇，群芳争艳，倒是平添了几分热闹。
花园西侧，临湖搭建了一座凉亭，夏日里便可见满湖的荷花绿叶，亭亭如盖。十月里风声迎来，却有些凉。

楚央抿了口茶，目光从手中白玉茶杯移到石桌上的整套茶具，眼底淡淡讽刺。

“看王爷的气色，想来已经大好了。”

宫墨坐在他对面，脸色还有些微的白，衬得他五官更深邃绝艳。

“听说世子妃有喜了，世子不在府中照顾，怎的有空来我这王府了？”

楚央眼神隐晦，“劳王爷挂念，不甚荣幸。只是王爷昨夜才醒过来，理应好好休养，闲杂之事，还是莫要操心太多为好。”

宫墨似没听懂他话中讽刺，淡淡一笑。

“本王本是清闲之人，也不想操心过多。只是世子难得来舍下做客，本王总不能避而不见，只好操劳一番了。”

楚央眼神冷了冷，面色却不改。

“冒昧叨扰，还望王爷见谅。”

“无妨。”

宫墨眼中含笑，“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世子和世子妃夫妻恩爱伉俪情深，今日世子舍下娇妻莅临府上，想来是有要事。”

楚央不爱听他评价自己和妻子的私事，眉心微蹙，语气还算平静。

“确有一事相询。”

……

太子被幽禁，这个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沸腾了，尤其世家贵族们。

皇子们年龄渐长，夺嫡之争渐渐浮出水面，四皇子才被贬三个月，避居同洲多年的大皇子也才回来两个月。而太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被幽禁广陵宫。这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炸响每个人的心中。

有人欢喜有人忧。

太子一倒，就意味着其他皇子有机会荣登大位。

各自的党羽们，也都跟着心思活络了起来。

毕竟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以吴阁老为首的文臣们，当日下午就进宫去了。一帮老臣乌泱泱跪在崇德殿外，求见皇上。

宣武帝不见，让人撵他们出宫。然而这帮老臣脾气倔，帝王不见，他们就一直跪着，非要跪到皇上松口为止。

宣武帝知道吴阁老的脾气，干脆不理会。

他也没时间跟这些老臣周旋，此时他正在仁明殿，和皇后对峙。

知道圣旨一下皇后必然会来闹，他直接来了仁明殿，宣布了此事。

皇后素来是高傲的，时时刻刻都谨记自己皇后的尊荣和高贵，凤袍穿得一丝不苟，妆容画得精致无暇，哪怕眼角眉梢已有皱纹，依旧不减她眉目间逼人的凌厉和威严。然，此时她却面色煞白，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殿中宫女太监全都被打发了出去，此时整个大殿只剩下夫妻二人。

宣武帝目光平静，等待着她的歇斯底里。

可是他猜错了，皇后最初的震惊愤怒以后，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她绷着脸，问：“为什么？”

宣武帝有些讶异她的镇定。

“这是长曦自己的决定。”

皇后呵的一声轻笑。

“他终究还是恨了我。”

宣武帝震惊于她眼中的悲凉和凄楚。他印象中的皇后，张扬跋扈，不可一世。年少的时候会在他面前露出些许温柔，却也含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入宫后她的优越感更甚，素来不会正眼看后宫嫔妃，永远都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就连云乐被他罚去中正宫代发修行，她纵然愤怒，却也不曾露出任何颓然委屈之色。

夫妻近三十年，宣武帝还是头一次在她身上看见了脆弱。

因着这份脆弱，淡化了脸上凌厉刻板之色，还其本来面目。

萧家出美人，无论男女都容色过人，皇后也是个美人，年轻的时候更是美貌无双，冠盖京华。

只是她性格偏执暴戾，宣武帝实在不喜。

此时见她神情萧索，没了平日里的戾气，反倒是突出了艳丽逼人的五官。尤其那弯弯黛眉和秋瞳似的双眼。

没了冷漠没了高傲没了不屑没了轻视没了愤怒没了仇恨，平静得如同一汪清泉。只是这清泉历经岁月浮沉，变得浑浊黯淡。

即便如此，她仍旧是美丽的。

望着这样一张脸，宣武帝有些发怔，脑海中浮现另一张与之相似的容颜。

她们是姐妹，长得有六分相似。

性情却是天差地别。

那人从来都温雅沉静，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弦，像是九天之上降落凡尘的仙子，纤尘不染。

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对比，皇后的跋扈张扬才越发的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那样美丽的一张脸，却是这般扭曲的性子。

宣武帝有过不少宠妃，加上后宫三千，没一个比得上皇后的艳光逼人，但他唯独不喜欢皇后。不止因为萧家，更因为她顶着这样和那人相似的容颜，却是这般扭曲的性格。他不能忍受。

尤其每次皇后皱眉发怒，横眉冷对之时，与那人一模一样的眉目忽然碎裂。如同上好的墨玉，多了瑕疵。

每每见了都让他不喜。

此刻她的安静，淡去了往日的浓妆艳抹，竟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宣武帝对皇后不曾有情，自然也不会怜惜她，却也没有落井下石，只淡淡道：“你能说出这番话，长曦的苦心也算没有白费。”

皇后闻言，眼泪落了下来。

她肩膀抖动着，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宣武帝眼神冷淡。

“长信中毒的原因，朕不会对外公布。但是，朕却不得不警告你，不要再自作聪明，也不要再拖累你的儿子。”

皇后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也就是生了个好儿子。可惜，她不懂得珍惜。

皇后跌坐在地上，木木的，忽然开始笑。笑得肩膀抽搐，笑得泪水四溢，笑得放肆而悲凉。

“自作聪明…呵呵…”

她缓缓抬头看着宣武帝，看着这个自己从姐姐手中抢来的夫君，却觉得陌生。不，应该说，她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所以，皇上今天来仁明殿，是要告诉臣妾。这一切都是臣妾自作自受，长曦至孝，替母顶罪。臣妾应该感激圣恩，叮嘱萧家，莫要因此心怀怨怼，辜负皇上一片苦心，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