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亦步亦趋地跟着年轻人穿过宽阔的花园，走进一座三层高的小楼。
为他们打开大门的是一名智能机械女仆，女仆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人类女性的语言，欢迎客人来访。

年轻人扫了圈一周，偌大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临窗的方桌上摆放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红茶。

“安娜，先生去哪儿了？”

“先生让我转告您，请雷先生在此稍带片刻，他马上回来。”

“谢谢你，安娜。”

“不客气。”

机械女仆微微颔首，朝着雷鸣露出礼貌的笑容。

雷鸣觉得它的笑和带自己进来的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如出一辙，但是在这名年轻男性的身上，他没有看到明显的智能标志。

由于人工智能化越来越普及，也越来越倾向拟人化，为了避免混淆，政府专门颁布了相关法令，要求所有仿真人智能机器人必须在肉眼可见的地方带上不可毁坏的智能标志。而为了美观，此类标志向来以颈环的形式出现。

“雷先生，请问您想喝点什么？”

“……”雷鸣攥紧双拳，这里太安静了，安静的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白……白水……谢谢……”

年轻人微微鞠躬，很快就为雷鸣送来一杯温度适中的白开水。

雷鸣一口气喝下大半杯，像是要将流的汗都补充回来似的。

又过了十多分钟，但在雷鸣看来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安静的客厅里终于响起除了雷鸣的呼吸声外的脚步声。

一名身材魁梧但神色憔悴的中年人出现在雷鸣面前。

“不好意思。”他的声音沙哑低沉，眼角还带着未褪尽的哀伤，“你是雷鸣，是吗？”

“是……”雷鸣喉咙干得厉害，他努力抑制着想要打开光脑投影的冲动，“请问，您是……”

中年人端起了红茶，他的双唇有些脱皮，那不是长年累月受环境影响导致的，而是短时间里遭遇了什么变故导致的神伤所致。

“我是白子杨的父亲。”中年人轻抿了下茶水，水分的滋润让他的嗓音听起来不再那么沉哑，“也是路西的父亲。”

雷鸣露出困惑的神色，他没太明白。

“我叫白勇。”中年人双膝交叠在一起，他的身子微微前倾，企图用容貌向雷鸣证明他的身份，“今年快五十岁了。”

雷鸣眼前模糊浮现出几个月前那场线下会面见到的白子杨的模样，与面前这位中年人确实有几分相像。

“你今年多大了？”中年人问。

“……十九岁。”

“才十九岁呀。”中年人像是在感慨，“还是读书的年纪，在哪里上大学？”

雷鸣耳鸣的厉害，他必须要在几乎要掀开他的头盖骨的噪音里分辨出中年人的声音，再把它们组成自己可以理解的语言。

“我……”他绞紧十指，“辍学……了。”

中年人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惋惜道：“好可惜啊，你还想上学吗？”

雷鸣更加困惑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中年笑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的身子向后靠去，宽大的椅子让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有一瞬间变得十分渺小，雷鸣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子杨是我唯一的血脉。”中年人突然扯开了话题，确切的说，他现在提及的话题才是雷鸣真正感兴趣的，“路西是我再婚的妻子的儿子，他们都是我的儿子。”

雷鸣努力的消化完这句话，随即意识到一件事情。

白子杨和路西是异父异母的兄弟。

原来他们真的是兄弟！

“我的前妻去世时，正是我的事业上升期，所以对于子杨，我深感愧疚。”白勇又说，“我的前半生，一直在受到上天的眷顾，大概是为了弥补子杨幼年对于母爱的缺失，上天让我遇到了路西的母亲。我们两人的结合，是精神所需，也是利益所致。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路西的母亲对待子杨犹如亲子，路西甚至因此一度怨恨她偏爱继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我路西的母亲是否还健在？”

“她还在，她还在……”白勇重复多遍，“这是上天肯对我的唯一仁慈，她还在。”

雷鸣听不太懂这个中年男人的自言自语，但是负分的交际能力让他也无从开口，只能听对方陷入回忆般喃喃低语。

“抱歉……”白勇终于从自我回忆里抬起头来，“自打子杨和路西出了事，我的精神就一直不太好。”

雷鸣愣住。

他张了张嘴，一道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

“您说，白子杨和路西出事了？”

“一周前……子杨和路西在回来的路上出了事故，子杨意识丧失，路西……”白勇声音一哑，抹了把眼睛，“没救过来。”

雷鸣耳畔的噪音轰然大作，犹如海啸。

随即，他意识到哪里不对……是时间，时间不对！

一周前，白子杨和路西出事，可是就在三天前，他还在光网游戏里遇到了路西！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白叔叔，我可以见见子杨吗？”

那个声音与人交际太流畅了，流畅到张一帆觉得雷鸣仿佛在一瞬间变了个人。

他隐约感觉到雷鸣体内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又说不上是哪儿。

“可以，但是他现在在无菌房里，不能进去。”

“没关系，白叔叔，我是子杨和路西的好友。”雷鸣说，“我许久联系不上他们，非常担心，这才冒昧拜访，没想到……”

白勇摆摆手。

“我听子杨和路西提起过你，你们是在我的公司开发的一款游戏里认识的，我知道……”

白勇喃喃自语着，起身领着雷鸣去了顶楼的无菌房。

张一帆感到震惊，虽然借由雷鸣的视觉可以看到白家所居非富即贵，但是万没想到那款他曾有所耳闻的仿古AI游戏竟然是白子杨的父亲所开发的。

他依稀记得，开发那款游戏的公司后来被袁家收购了。

张一帆正想着，雷鸣跟着白勇来到了无菌房。

无菌房里一片白净，宽大的白色床上躺着一个大男孩，他紧闭着双眼，身上插满了仪器管子。

雷鸣站定在无菌房外，他的手指轻轻放在肉眼不可见的玻璃光膜上，引起一阵警示的彩虹色。

他眨了眨眼睛。

张一帆觉得雷鸣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这种感觉非常奇异，但不是他第一次经历。

林晓静强行将他拽入自己的思想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仿佛整个人被巨大的压强挤成薄薄的不为人所见的一片，顺着空气的流动钻进目标的大脑里，像是一个偷窥者被赋予了隐身的特权，光明正大的入侵了别人的世界。

张一帆知道，雷鸣的超能力觉醒了。

在听到白子杨与路西出事的消息那一刻，雷鸣正式进入了超能力者的行列，而且是一名罕见的精神系超能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