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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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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厚重的云层遮掩了月辉与众星,存微群山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在一处灯火幽暗的静室内,有两人一左一右相对而坐,却静默无声。静室之中宁神香的香气依旧萦绕,但青案之上,香炉已灭了许久,仅有炉灰散着点滴余温。

左边那人面容俊秀、气度儒雅,神情漠然地盯着墙上一枚硕大的静海夜明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右面端坐着的人从容貌上看与普通青年无异,但须发之间银星斑驳,神情颇为威严肃穆,身着松散道袍,与他对面之人有着明显不同。

滴漏一点一滴漏下,左手边那人眉宇微微一动,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他将视线从夜明珠上转回,却也不直视对面的人,只低头垂目道:“若无事,弟子就先告退了。”

话音未落,他便察觉到对面如利剑般的目光刺在自己面上,恍若要洞穿自己的头颅一般。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心中反而荒诞地想着:“元婴修士神通端妙难测,若换做一般人,此刻大约已性命全无。说起来,本门之中好像确有一门修行双目的剑术,只是限制颇多,威力又不足,成为鸡肋……”

想到这里,他心底猛然一惊,记起了这鸡肋剑术是何人所说的,目中顿时透出一分淡淡的惘然。

右手边的白发道人见其神情微变,以为是对方为自己所摄,开口道:“消息你也该收到了,说说吧。”

儒雅之人收起那丝惘然,嘴角不经意略过一丝嘲讽:“有什么可说的?”他低着头,似乎显得十分恭敬:“不过是清言教了个好徒弟罢了,玉泉峰……呵呵……后继有人,我心甚慰。”

“轰!”整间静室仿佛震了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唯有案上微微掉落的炉灰,显示着方才的异动。

白发道人收起怒意,淡淡道:“那是叛宗弟子。”

“叛宗?”儒雅之人嘲讽意味愈发浓了,“他是如何叛宗的,你与我皆心知肚明。元希那孩子也够当机立断的,知道邵珩于存微之中绝无幸存的机会。我道他为何不争取取消对邵珩的‘绝杀令’,而今想来只怕也是为了迷惑我等,韬光养晦。”

“哼!区区竖子,不足为惧。”白发道人面无异色,继续道:“短短六年而已,他再天资过人也绝不可能与你我相抗,传言一向虚实难料。更何况此消息来源自玉虚山,他们与存微一向不睦,想看咱们笑话的大有人在。至于星罗宗,呵呵,那是魔道!那小子敢借魔门的力,就是向玄门十宗、整个正道挑衅!”

“是。”儒雅青年不紧不慢地应答。

“邵珩一人,不必挂忧。但门中曾与他交好的那些人,你倒是需要多注意一些。”

“哦?这可不大好办。宁丫头是清璇的人,您是知道清璇的性子的,尤其清言死后……”儒雅青年适时收口,“……上官诚泰是太岳师叔的心头宝,南宫北斗出身南宫世家又是清宁师兄爱徒,至于沈元希更是门中万众瞩目,如今他又不知去向。还请师伯赐教。”

“我自然知道这些,不过是让你多注意一些,借他们探寻邵珩如今动向罢了。至于元希……据消息反馈称他往北面去了,也许是去了慈云斋。寻个理由,去一封信,将他诓

回。”白发道人目露杀机,“其余人也就罢了,元希……断不能再留了。”

儒雅青年闻言霍然抬头,死死盯着对面半响:“……师伯,你当真要如此做?纵然你不忿掌门师伯的决议,也不该忘了元希……元希他无论天资还是心性都是我宗门数百年甚至千年以来最杰出的弟子。”

白发道人目光中闪过一丝动摇,旋即坚定漠然:“宗门之中,优秀弟子不在少数,假以时日,绝不弱于沈元希。他是天资非凡,可终究太过年轻……”

儒雅青年嘲讽一笑,他腹中有千百句或讽刺或阻拦的话语,如烈油般滚过喉咙,但最终都在白发道人那冰寒淡漠的目光中如雪融散。

室内静默了半响,儒雅青年再度开口:“您可知……清宁师兄已闭关成功,如无意外,应已突破至元婴修为?”

白发道人眸光闪烁,微微颔首,表明自己知晓此事。

儒雅青年顿了顿后,神情颇有几分玩味:“您既已知晓,为何还要继续走下去?”

白发道人闭了闭眼,而后漠然地看向对方:“清宁突破了又如何?他是元希的师伯,不是元希的师尊。”他眼看儒雅青年恍然了悟自己话中的意思后,又道:“时至今日,你后悔也无用。从你决定对付清怀、清言的时候起,你便没有了退路,以你心性,不该有今日妇人之举。”

“不必您提醒我,我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只不过……”儒雅青年收起所有情绪,轻轻笑了笑,有些失礼地直接退出了静室。

他心中思绪万千,踏出洞外才发觉已是天光乍破,东方朝霞明媚灿烂,正逐渐笼向群山。

他看见远处的山顶上有一个年轻弟子的身影,正迎着朝阳舞剑。

剑影极快,如银丝般挥洒开来,似游鱼穿梭。

这身影有些熟悉,令他下意识靠近了一些。当看清那年轻弟子的面容时,儒雅青年却不由自主停下了。

他不认识这名弟子,但已猜到了对方是谁。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那师兄弟两与自己讨论着藏书楼中的各种典籍的声音。

这一瞬间,他有一种冲动,将一切与清宁、清静二人和盘托出。

儒雅青年定目看向远处那个元希新收的年轻弟子,转身驾云离开。心中那一丁点歉意,如这薄薄冰雪在朝阳下消融得一干二净。

而这一天,不止白发道人与儒雅青年彻夜未眠。

与邵珩同一辈的内门弟子之中,有人形销骨立、神情挣扎,有人捧杯茗茶、若有所思。

而邵珩也正一步步走向奄奄一息的傅安宁。

慈云斋没有牢房,为防止傅安宁有任何逃跑的可能,水明安亲自出手,将他禁锢。

昆仑神剑洞穿的伤势,被暂时压下,但傅安宁仍能感觉到那道白色剑气在自己体内肆虐的破坏。

傅安宁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狼狈的一日,多年成功的潜伏,将许多人乃至元婴修士玩弄于鼓掌之上的他,从未料想过有今日。

他料想过这次或许失败,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败得这么彻底。

傅安宁猜到了慈云斋有引他们入瓮的意思,布置了对付流月居士的陷阱。

他算计好了一切,却没算到人心。

他料不到流月居士的坚毅,竟宁死也要拖住他们的人,算不到如鸿毛般不值一提的潘晓云会不顾性命。

不过,傅安宁真正没有算到的,是沈元希与邵珩这些年,竟成长至此。

嫉恨蚕食着他的内心,甚至比骨肉之痛更甚。

被他曾经视作蝼蚁的人踩在脚底,大约是傅安宁这种人最忍受不了的事了。

苟游冷冷盯着这个如死狗般瘫在地上喘息的人,一言不发,直到背后传来邵珩的脚步声。他回头朝邵珩行礼,但看见邵珩神情时,却不禁背后一凉。

自打来了慈云斋遇到沈元希与萧毓之后,苟游见到的邵珩是温润和雅的,他几乎快忘记了,他的主上那令人窒息的冷漠与煞气曾给自己带去何样的威压。

此时此刻的邵珩,褪去了温和,仿佛又是那个星罗宗内人挡杀人、神挡诛神的尖刀。

苟游悄悄退了出去,将房门带上,掩盖了光线。

室内恢复了昏暗,傅安宁勉强抬头,视线与邵珩相撞,忍不住痴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呵……”

他一边笑,一边喘息:“真是……难为你了,还……留我一条……性命。”

邵珩身躯纹丝不动,冰冷地看着匍匐于他脚下的傅安宁。

他曾日夜想过今日这场景,无数次于脑海中手刃此人,但傅安宁真的落入他手中时,邵珩却并没有那么快活。

师尊已逝,再不能与他言笑。而这六年风霜蹉跎,他所经历的一切,还有萧毓这一身伤病,是无论如何也换不回来了。

“……你不杀我……是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你师尊清言吧?”傅安宁歪了歪头,双目因充血而通红:“还是……想知道……我背后还有谁?”

他仿佛有了些许乐趣,因此生了气力,竟挣扎着坐了起来。

傅安宁盯着面无表情的邵珩,咧开嘴笑了笑,快速地喘了几口气,语速颇为连贯地说:“说起来……我还挺佩服你的,要知道你那清怀师叔与你差不多下场,但结果却与你大……大相庭径……”他见邵珩眼神变了变,心中快意无比,而后勉强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你应当知道……咳咳……像我这样的级别……你用不了搜神……之法……不如,我们做个交换?”

话音刚落,傅安宁只觉全身一紧,身躯四处传来撕裂的剧痛。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怒目看向邵珩。只见邵珩微微抬着一只手,手中仿佛有无数丝线,牵引着自己全身。

邵珩手指微动,如同提着一个木偶一般,将傅安宁架起,提至浮空。

剧痛令傅安宁全身痉挛,不可置信地看向邵珩。

“我不是来问那两个问题的。”邵珩一字一句说着,话语如同从齿间蹦出一般:“我已知晓是谁参与杀害了师尊,也知晓你背后是什么人。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于我而言,不值一提。”

说完,他五指一紧,傅安宁于惊骇之中被分割成无数血肉,元神也被切割得干干净净。

邵珩漠然看着鲜血淋漓一地,对闻声进来的苟游道:“此地是佛门清静之地,清理干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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