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死别
周合最终也未去医院看谭梓冉,倒是时不时的从徐原宁的口中听到些那边的消息。
任誉榕老来得子,非常的高兴。孩子还未满月就举办了满月宴,很低调,听说只请了亲朋好友。谭梓冉的父母都从帝都赶过来了。
这些都是和周合无关的。
寒假来临,她再次的找起兼职来。一边做着旅游攻略,打算趁着春节带戚姨出去走走。戚姨因为身体的原因,除了去帝都手术之外就再也没有出过虞城了。
戚姨是怕花钱的,但架不住周合的死磨硬泡,还是答应了下来,并说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为了让戚姨不累,周合并未去报团。做攻略时将行程放慢许多。打算带着戚姨去尝尝当地地道的特色美食。
行程定在春节,还有大半月的时间。徐原宁那边没事儿,她就找了两份兼职,一份是白天的,一份是夜晚的。
过年的这段时间都是忙的,兼职很好找。
虽然每天她都是忙忙碌碌的,但早上起来时都会和戚姨吃过早餐再走,晚上回来戚姨还没睡也会到她的房间里坐上一会儿。
马上就是年关了,戚姨并未像往年一样提起戚京然来,像是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周合倒是向舒画打听过戚京然的消息,但她这次消失得是彻底的,也并未和舒画联系过。不知道到底去了哪儿。
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怎么的,周合这段时间总是会觉得乏力心慌。晚上睡觉时还会莫名的从梦中惊醒过来。
这天上班头昏昏沉沉的,送餐时她一连弄错两次。店里的经理不悦,叫过她训斥了一顿。
后边儿她努力的打起精神来,在中午吃饭时去了对面的药店一趟,买了些感冒药吃下。虽是吃了药,但头仍旧是昏昏沉沉的。
到了下午,那经理见她的脸色仍是不好。晚上的人多怕她再出什么差错,便批了她病假,让她回去休息。
出了店里,冷风一吹昏沉的脑子稍稍的清醒了些。见对面的水果店里有新上市的草莓,她买了一些,这才走往公交车站。
这时候的人并不多,她找了位置坐下,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瞌睡来。到了站她也未注意到,还是听到了广播离提醒,这才慌忙的跳下了车。
难得回来得早,她下了车便给戚姨打了电话,打算问是否有什么要带回去的。但戚姨不知道是去哪儿了,电话并没有人接。
周合又打了一遍,仍旧是没有接她这这才往家的方向走。想着先回去,要是缺什么再出来买。
离巷子口还有那么远,就见一堆人围在路边闹哄哄的,好像是发生什么事了。对面一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捂着怀中孩子的眼睛,和身边的老太太说道:“真是造孽,我看到了一眼,全是血,怕是活不成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撞了人就跑了。”
周合的眼皮忽的就跳了一下,原本没打算过去的,这下却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围观的人都是附近的人,有人见到她急急的叫了一句什么。
人群里嘈杂闹哄哄的,那人的嘴一张一合的,周合的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但强烈的不安一下子将她包围住,她丢掉了手里的草莓,扒开人群就冲了进去。
戚姨倒在血泊中,已经昏迷不醒。菜和菜篮散落在了四周。
周合的脑子里轰的一声,无数嗡嗡的声音响着。她冲了过去在血泊里跪了下来,想要把戚姨扶起来。但还未动就被身边的人给拦住了,说是估计伤到五脏六腑了,已经叫了救护车,如果挪动会有危险。
四周的地面上都是鲜红的血液,周合的身体遏制不在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她是手足无措的,伸手紧紧的握住戚姨在血泊中的手,颤抖着声音一遍又一遍戚姨的叫着。但戚姨并没有睁开眼睛。
救护车来得很快,周合的脑子里嗡嗡的,一直紧紧的抓着戚姨的手,甚至不知道是怎么上救护车的。她身上已经被血染红,她自己却是浑然未觉。
救护车一路呼啸而过,留在原地的人群仍是议论纷纷。程洝的车被堵在了对面的马路上,前边儿的司机看着对面的人群,他却是闭着眼睛在后座上养神。
前边儿的车缓缓的动了起来,那司机却还未动。后边儿的喇叭摁了起来,程洝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那司机是呆呆的,程洝的眉头皱得更紧,刚要说话,那司机就回头看向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程总,刚才那上救护车的人,我看见好像是周小姐。”
救护车已经呼啸而去了。
程洝的眸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片刻说道:“调头。”
周合一直紧紧的握着戚姨的手,仿佛只要一松开,就再也握不到。护士强行的将她的手辦开,想说点儿安慰的话,却是说不出来,将她拖到了一边。
周合早已是泪流满面,紧紧的抓住了那护士的手,反反复复的问道:“我姨会没事的对不对?”
她的脸色惨白,眼中是满满的期许。
那护士不忍的别开了脸,温声说道:“我们会尽力抢救。”她说着拿开了她的手,匆匆的往急救室里去了。
周合的脑子里嗡嗡的响着,就那么死死的盯着急救室门口。
程洝过来见到她时她是满身的鲜血,听到脚步声她也一直未有反应,直直的就那么看着急救室。
程洝没有说话,就陪着她站着。护士进进出出的,她是过了许久才发现程洝在旁边儿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她看向了他,低低喃喃的问道:“会没事的对不对?”
她满手的鲜血,声音是脆弱的,仿佛随时会破碎掉一般。
她的眼中的泪水就要滚落下,却又被她给硬生生的避了回去。程洝伸出了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沉声说道:“会没事的。”
他的声音是坚定的。跟过来的司机递过了湿巾来,他便拿了一点点的替周合擦拭着那满手的已经干涸的血。
等待的时间无比的漫长,护士又一次出来,等来的却不是已经转危为安的消息。说是血止不住,血库里已经缺血,调过来时间赶不及,问周合的血型是否和戚韵相同。
周合立即便点头,挽起了袖子来。
程洝上前问了血型,这时候让人过来抽血已来不及。他对身边的司机交代了几句,司机匆匆的就下了楼。没多时便领了十几人上来抽血。
戚韵的抢救一直持续到下半夜,她失血过多,最终还是未能抢救过来。护士最后一次出来,说是病人已经清醒过来,让周合进去见最后一面。
周合听到见最后一面脑子里懵了起来,整个人是浑浑噩噩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护士进去的。
戚韵见到她时失血过多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来,伸手想去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却是抬不起手来。虚弱的说:“阿合,别哭,乖。”
周合是想止住眼泪的,但眼泪却是完全不受控制,从脸上滚滚而落。她伸手胡乱的擦着,喃喃的说:“我不哭,我不哭,您一定会没事的。”
戚姨说话是有些费力的,稍稍缓了缓,说道:“阿合乖,以后也不要哭。”她喘着气儿,顿了一下缓了缓,又继续说道:“戚姨知道,你父母找过来了。听我的话,以后我不在了,你就回到父母身边去好不好。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周合使劲的摇着头,说道:“不不不不,您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我还说带您去旅游的,攻略我都已经做好了。您一定要好好的。”
说到后边儿,她的声音里已全是哀求。
戚韵欣慰的露出了虚弱的笑容来,说道:“如果有来世,阿合就做我的女儿好不好?到时候戚姨一定陪着你到处去玩儿。我和京然,拖累了你太多太多……对不起。”
她说到这儿,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接着断断续续的说道:“京然是才出生,就被丢到垃圾桶的。那时候,我刚分了手。她渐渐的长大了,不知道是谁嚼的舌根,她就以为她是我的私生女。一直以为我是不想要她,才说她是捡来的。心里有这结,她她……”
她的脸上一片晦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些都是周合不知道的,她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说道:“您放心,我会找她回来,会好好的看着她。”
戚韵却摇摇头,看向了周合,说道:“不,这些年,是我一次又一次的退让害了她。”她闭了闭眼,说道:“我走后,你和她断绝来往。她不小了,也该长大了。而不是需要人一次又一次的替她收拾烂摊子。”
许是太过于心灰意冷,她并没有在这话题上继续下去。手指反握住了周合的手,说道:“戚姨没什么可给你的,宅子,就当成是你的嫁妆。我们阿合,一定好好好的结婚生子。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她的眼里太多的不舍,喘了喘气儿,又说道:“父母和子女之间,哪里来的隔夜仇。答应戚姨,要回你的父母身边去。你一个人,我走了也不放心。”
周合的眼泪滚滚而落,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戚韵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来,奇迹般的抬起了手,轻轻的擦掉了周合脸上的眼泪。低低的说:“别哭。”
周合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她的眼睛却在此刻缓缓的闭了上来。
周合抓着她的手失声痛哭起来,她的世界在此刻轰然坍塌。
戚韵的葬礼,比她的生前要热闹许多。不光是徐原宁黎裴远来了,任誉榕和谭梓冉都出了席,小小的院子里挤得满满的。
周合整个人是浑浑噩噩的,葬礼几乎都是程洝操持的,她只在有人过来时木然的鞠着躬。
戚京然是下葬那天回来的,她一言不发的就那么久久的跪在墓前。周合太过疲累,看也未去看她。
她拒绝了舒画和徐原宁要陪着她的好意,独自将自己关在了院子里。就那么木然的在床上躺着,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身上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疼得厉害,她忍不住的蜷缩了起来,泪水在不知不觉间湿了枕头。她却是浑然未觉,就那么一直躺着。
四周是空荡寂静的,她紧紧的阖上了眼睛。
程洝出现在屋子里时外边儿已经黑了,周合仍旧是在床上躺着的。许是太累的缘故,她睡了过去。但眼泪却是一直不停的顺着眼角滑落着。
他没有动,在床前站着,拿出了一支烟抽了起来。以前周合一向都是警醒的,这下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程洝的身影在黑暗中挺拔,指间烟火忽燃忽灭。待到一支烟抽完,他才打开了门出去。外边儿老曹在站着,见着他出来上前了一步,往屋子里看了看,问道:“先生,周小姐还好吗?”
他的语气里是带着担忧的。
程洝的脑海里浮现出她那一直滑落的泪水来,一时没动,隔了会儿,才吩咐道:“叫医生过来给她用镇定剂。”
这几天,她是没合过眼的,也未吃什么东西。现在看着是睡着了,却也只是不愿意睁开眼而已。那么下去迟早会将她自己拖垮。
老曹应了一句是,又说道:“钟点工我已经叫过来了。”
整个院子里都是空荡荡惨淡的,哪有往昔时的温馨。
程洝静静的立着,隔了会儿,才说道:“让她做点儿开胃的菜,温着粥。”
老曹应了是,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问道:“需要给您安排司机吗?”
程洝一时没说话,隔了会儿,才说道:“不用,有事让他们到这边来。”
老曹应了一句是,低低的说道:“您也别太难受。”
他说完不等程洝说话,匆匆的下楼去了。
程洝在原地站着没动,黑暗将他的身影吞噬。他又抽了一支烟,这才进了周合的房间,在床头坐了下来,指腹一点点的擦去周合拿不停滑落的泪水。
医生过来得很快,程洝并没有叫周合,直接让医生给她用了镇定剂。下边儿的阿姨上来让他吃东西他也没动,只让她将粥一直温着。
晚些时候,镇定剂起了效。周合的眼泪才止了下来,呼吸也渐渐的平稳了下来。程洝一直未离开,就在床头一直坐着,直到外边儿的天渐渐的亮了起来。
门口有人敲门,他伸手替周合掖了掖背角,走了出去。他这几天同样是未休息好的,下巴下满是胡子渣,一脸的疲惫。
外边儿站着的是老曹,等程洝将房门关了起来,他这才恭恭敬敬的说道:“先生,肇事逃逸的人已经抓到了。”
人在隔天就已经抓到了,只是谁也没有提起。
程洝默然,顿了那么十几秒,才说道:“先关着。”
到了现在,就算是人抓到,已毫无意义了。
老曹应了一句是,又低低的说道:“我让阿姨上来守着,您也去休息休息。周小姐……这段时间肯定很难熬。您不能倒下了。”
程洝疲惫的挥挥手,说道:“我没事。”
老曹是还要说什么的,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下楼让阿姨将早餐给程洝送上来。
窗帘是拉着的,周合醒来时屋子里是一片漆黑的。她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的就那么躺着。
也不知道程洝是怎么知道她醒了的,床头的灯很快便打开来。周合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他站了片刻,低声的说道:“去洗漱,我让阿姨端点儿吃的过来。”
周合侧身翻到了里边儿,闭上了眼睛,哑着声音说道:“我不饿。”她也不问程洝是怎么进来的。
程洝没说话,很快出去了。
他没多时便回来,拧干了毛巾给她擦着脸和手。他的动作是笨拙的,末了又拿来了水和盆子,让周合漱口。
他的耐性是好得很的,周合不动他便拿了牙刷要去替她刷牙。周合只得起身。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刚起来脚下就是一软,程洝扶住了她。等着她洗漱完,阿姨将熬得软烂的粥送了上来。
她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不肯吃,程洝便拿着勺子一勺勺的喂着。她吃下了大半碗,他这才让阿姨都撤了下去。
白天已经睡过了,周合再也睡不着。就在床上那么呆呆的坐着,侧头看着窗外的灯火。
坐了许久见程洝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侧头看向了他,哑着声音说道:“我没事,你回去吧。这几天麻烦了。”
她知道,这几天,都是多亏程洝在帮忙。
程洝没说话,起身往外边儿走去。周合呆呆的又侧头看向了窗外。
她原本以为程洝已经走了的,但没多时他就又回来了。这次拿了杯子以及一瓶白酒。
他很快倒了酒,递给了周合,淡淡的说道:“喝吧,醉了兴许能好受些。”
周合怔怔的坐着,好会儿才将那酒接了过来,一口喝了下去。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流,辛辣的味儿让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程洝也不安慰她,只是陪着她就那么喝着。周合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眼前的程洝变成了重影,她才倒在了床上。
酒精的麻木下疼痛减轻了许多,她盯着程洝,喃喃的问道:“都是做梦对不对?等我醒来了,一切都是好好的是不是?”
她的声音脆弱得让人心疼。
程洝伸出了手掌,敷在了她的眼皮上,难得柔声的说:“对,睡吧。”
周合抓住了他的手,闭上了眼睛。她很快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程洝任由着她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直接拿起了酒瓶来,就那么慢慢的喝着。
一瓶酒喝完,酒意涌了上来,他睁着眼睛就那么在床头靠着。眼中是一片清明的,隔了许久,他才闭上了眼。
第二天早早的,程洝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看,直接摁断,轻轻的起身到了外边儿,这才将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的电话很快便接通,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就那么一直静静的听着。等着那边说完,他才说了句我知道了。
里头周合还是熟睡着的,他在床头站了片刻,下了楼。
因为没有主人的打理,外边儿的花草枯萎的已经枯萎,有的枝丫横生。不知道怎的,程洝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来院子里时的样子来。
他站了片刻,拿起了一旁的手套和剪子,修剪了起来。
周合醒来时外边儿早已大亮,外边儿有哗哗的流水声。她微微的怔了怔,伸手打开了窗户。
外边儿程洝脱掉了外套,正戴着手套拿着扫帚清扫着院子。花盆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不耐寒的已经被他搬到了屋檐底下。
周合一时没动,就那么怔怔的看着。许久之后才下了楼。
楼下阿姨正在厨房里忙着,有食物的香味儿从厨房里传出来,就像戚姨在时一般的。周合的眼睛酸涩,眼泪忍不住的就要落下来,又被她给逼了回去。
阿姨见到她起来是惊喜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说道:“您起来了,快坐下,马上就吃早餐了。”
她瘦得厉害,脸上一片惨白没有一点儿血色,仿佛一阵风也能吹得倒似的。
周合想挤出笑容的,最终还是没能挤出来,点了点头。
阿姨立即就到外边儿去叫程洝。没多时程洝便走了进来。他就跟平常似的,看见她点了点头,说道:“起来了。”
周合嗯了一声,要起身去厨房帮阿姨,阿姨却没让。
程洝很快便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将阿姨端过来的温热的牛奶递到了周合的面前,说道:“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你要是想出去,晚点儿我们一起去买些年货。”
他这意思是要在这边过年的。
周合一时没说话,过了那么十几秒,才低声的说道:“不用,我没事,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程洝抬头看向了她,拿了碗盛了粥推到她的面前,才淡淡的说道:“放假了,没什么可忙的。我也没地儿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