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不是什么好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周合便起来,连脸也未洗就轻手轻脚的离开。
客厅里轻微的响动之后便陷入了沉寂中,卧室里的程洝显然是醒着的,坐了起来,从床头拿过了一支烟点燃。
半明半暗中他的神情寡淡,侧头去看着雾气蒙蒙的窗外,就那么抽着烟。
周合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第二天竟然在课上打起了瞌睡。徐教授在课堂上敲敲桌子将她叫醒,并未为难她。但下课后却叫住了她。
周合的脸色涨得通红,连连的道歉,刚想表示不会再有下一次。徐教授就抬手制止了她。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说:“最近有一项目是我在负责,你要是有空,下星期过来帮忙整理资料。”
他手里的项目从来都是炙手可热的,周合没想到这馅饼会掉在自己的头上,一时不由得愣了愣。
她知道这机会难得,反应很快,脸上还涨红着就立即便说:“有空,我一直都有空,谢谢教授。”
徐教授微微笑笑,说:“那就行。下星期准时报道。这段时间及可以先找你徐师兄先了解一下项目。我会和他打招呼。”
他说完也不等周合再说什么,拿着书走了。
周合非常的兴奋,原本是想马上给徐原宁打电话的。又想起徐教授还没和他打招呼,只得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下午下课徐原宁那边就给她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那边啧啧了几声,说:“小师妹,你可真是够能忍的啊。我在校门口等你,出来请我吃饭。”
显然是徐教授和他说了。
这顿饭怎么都是该请的,周合应了句好,连宿舍也没回就直奔校门口。
徐原宁早已经在等着了,不过只有他一人,没带邱师兄。
见着周合出来他的脸上就露出了笑来,说:“总算是出来了,我得好好想想今晚怎么宰你一顿。”
学校门口人多,他边说着边带着周合往旁边儿走。虽是说要宰周合一顿,但最后他还是选了一家小馆子。旁边儿就有一家比较出名的粤菜,周合要过去他也不肯,说是等以后她拿到奖金了再请。
徐原宁并不是空着手过来的,等着上菜的时间,他便拿出了一些整理出来的资料给周合,并向她介绍起了项目以及现在的进程来。
周合是第一次接触,听得很认真。偶尔还拿了笔仔细的记下来。
徐原宁莞尔,说:“不用那么认真,都是些琐碎的事,你过去几天慢慢的都就记得了。只是徐教授很严厉,刚开始少不了要挨骂。”
周合仍旧是记着,笑笑,说:“所以我最后进去更不能拖后腿了。”她的心里清楚,徐教授叫上她是为了照顾她。她自然是不能拖后腿丢他的脸的。
徐原宁笑了起来,摊了摊手,说:“行,既然小师妹那么认真,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调皮。周合笑了起来,服务员上了菜,她拿了筷子递给了徐原宁。
项目的事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有一个星期准备的时间周合倒不急,将资料收起来吃起了东西来。
徐原宁像是有话要说的,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待到吃完饭回学校,他稍稍的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听说……任叔叔会来这边进行学术交流。应该……会在学校里呆上一段时间。”
他的声音低低的,是担忧周合的,一双眼眸看着她。
这倒是周合完全没有想到的,她微微的怔了一下。随即故作轻松的露出了笑容,说:“很正常。”这事儿确实是挺正常的。微微的顿了顿了一下,她又是淡淡的一笑,接着说:“就算是我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认得出来。”
她的语气是平静的,没有讥讽或是其他的情绪。
徐原宁想说什么的,但任何的言语都是无力的。他沉默了下来,过了会儿才低低的说:“有什么事,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周合微微的笑笑,点点头应了句好。
这事儿到底还是影响了周合的,到了宿舍楼下,她也未马上上去。在边儿的石凳上坐了好会儿,这才上了楼。
推门进宿舍,就见谢瑶在上铺上化着妆。见着周合进去冷冷的一笑。
周合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得罪她了,不过她现在没心思去问,就走到床边儿收拾起了东西来。
东西还未收拾,大概是见她一直没说话,谢瑶从床上下来,环抱着双臂站在她的面前,冷笑了一声,说:“听说你和徐师兄出去吃饭了?”
她的语气里带了些不屑。
原来她是为这事儿不高兴,周合一怔,解释说:“徐教授让我……”
这事儿徐教授虽是在下课后和她说的,但有同学也听到了,现在都已传开了。谢瑶自然也是知道了的,不由得冷笑了起来,阴阳怪气的说:“徐教授从来都没带过新人,还真看不出你挺有手段的。”
她说完也不等周合说话,接着说:“大家同学一场,你也知道我在追徐师兄,以后你最好离他远点儿,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她完全是在宣告主权,又冷笑了一声,抓起丢一旁的包摔上门出去了。留下目瞪口呆的才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何蜜和周合。
宿舍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何蜜看了看周合的脸色,先出了声,说:“阿合你别和她计较,她今天去食堂又被几个学姐挤兑了,所以才会……”
其实生日那晚回来她的脸色就不好,大抵是徐原宁说了什么了。但她仍旧是我行我素的,仍是给徐原宁送着早餐,不过听说并没有见到人。刚又听人说了周合和徐原宁一起吃饭,心里气不过才将气发在了她的身上。
周合自知这是无妄之灾,倒是并未计较,笑笑,说:“没事。”
她还得回家,收拾完东西和何蜜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晚上回到家里,戚姨正在坐泡菜。说是隔壁的婶子家里自己种的萝卜和白菜吃不完,给她送了些过来。吃不了她就打算做成泡菜。
她恢复得虽是很好,但却还是得多休养的。周合这下就说以后这种事儿等她回来再做,放下东西就上前麻溜的开始洗起了菜来。
她也不让戚姨动,戚姨就只在旁边儿陪着她说话。
菜和萝卜都并不算多,没多时便洗完。周合独自在厨房里忙了起来。
因为下午徐原宁的话,她偶尔会不自觉的走神。戚姨站在门口叫了她几声她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待到将泡菜做好放好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戚姨这才问道:“阿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的脸上透着担忧。
周合哪里会告诉她,赶紧的笑笑,说:“没有。刚才在想点儿事。”她这下就将徐教授让她跟着进项目组的事儿说了。
这无疑是大好事,戚姨脸上的担忧这才卸了下来,叮嘱着让周合少打点儿工。好好的跟着徐教授做。这种机会难得,自然要好好珍惜。
周合点头应了下来。
戚姨是知道她是担心着钱的,又说:“前几天李老板打电话说有一位老板很喜欢我的绣工,出的价钱也比以前的高,说是等过几天……”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合给打断,她握住了戚姨的手,说:“您别去接,先休养好身体再说。我跟在项目组也有补贴的。贾医生已经多次叮嘱一定要好好的休养,您要是再去接绣活熬着夜做我会生气的。”
她的表情很认真,就跟一小老太太似的。
戚姨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我知道。我不会熬夜做。李老板人很好你也知道的,那边说不急的。”
她虽是那么说周合仍是不答应,闷闷的说:“反正您别接。”
戚姨倒是并未坚持下去,温柔的应了一句好。周合这才露出了笑容来。
戚姨像是有话要说,犹豫了一下过了会儿才说道:“阿合,你回来的时间少。我常常都是独自在家,我们把楼上房间租一间出去好不好?”
阁楼的旁边儿还有一间房间,一直堆放着杂物。
戚姨说完又说:“我听说最近民宿很受欢迎,反正也就是住住打扫打扫卫生。”
她做手术花了那么一大笔钱,周合也不让接绣活,她哪里能坐得住。
其实把房子租出去这事儿之前也是提过的,但并不知道租客会是什么样的人,周合自己没在担心安全问题便一直没答应。没想到戚姨这次又再重提。
周合也知道她是闲不住,到底还是点点头,说:“好。这事儿您别操心,我先去问问再说。”
见她松口下来戚姨是放心了些的,又说:“也不光是我们这边做,这条巷子的好些家人都要做,说是只要把房间稍微装装就行。舒画他们已经装好了,要是每天都能租出去一个月也有一笔收入呢。我打算看看大家都是怎么装的,再请人来稍稍改动一下。政府在大力的发展旅游业,听说以后民宿会越来越多。比住酒店便宜卫生,听说很受年轻人欢迎呢。”
她说那么多大抵是怕周合不答应。
周合确实是犹豫的,知道戚姨还是很想做的。到底还是确定了下来,说:“我过几天找人回来把门锁换换。”
最好能把客厅和上楼的过道隔开,要安全许多。那那等于要将楼下重新装过了,得要一大笔钱。戚姨肯定不会答应。
她这就是答应下来了,戚姨笑着应好。又是等找了装修的师傅过来,顺便也把她的屋子装装。
阁楼是有些老旧了的,里边儿的家具全是老旧的。已经完全看不出是女孩儿的房间。
周合同样是怕费钱的,连连的摆摆手,说:“不用,现在住得少,以后再说。”
戚姨应了下来,细细碎碎的说起了关于民宿的事儿来。
周合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
因为得看徐原宁给的资料,了解项目的进度。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周合多数的时间都泡在的图书馆里。偶尔邱师兄那边有兼职她也不忘将资料带上。
事实上,因为她进来得最晚。徐教授给她安排的事儿都是最简单的,就是整理资料打打杂,偶尔帮忙整理一下数据。
虽是只有简单的事儿,她仍旧做得非常的认真,一丝不苟的。常常只要要什么资料她马上就能拿出来。一向严厉的徐教授也对她投去赞赏的目光。
项目组没有想象的忙,周合的时间又空余了些。戚姨一直热衷着民宿的事儿,问过舒画后她趁着有空余的时间到市场去找了民工,请人将那房间重新粉刷了一遍。照着民宿的风格布置了起来。
又去重新买了锁,打算将大门的锁和戚姨房间的锁都换了。
戚姨则是把客厅里的摆设都换了位置,还特地去淘了花瓶以及一些小摆件摆在客厅里。原本温馨的客厅变得文艺了起来。她生病的这段时间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没怎么打理,她这下也打理了起来,剪枯枝施肥,一天下来比做绣活时时间更少。
这天周合才将锁买回来,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是老曹打来的,说是店里今天有些忙,问她能不能过去帮一下忙。
他对周合一向都是好的,她自然是得过去的。
她过去时已经是中午了,店里的客人排起了长队来。她换上衣服便也跟着忙了起来。
这一忙就是中午一点多,客人刚少了些老曹便匆匆的走了过来,对周合说:“我得出去一下,你去收银那边守着。”
周合便应了一句好。老曹去厨房里头拎了一个保温盒匆匆的出去了。
他这一刚走,店里又来了一波客人。一时间更是忙得厉害,周合完全是晕头转向。直到到了三点,店里才没什么客人。
老曹匆匆的离开周合是疑惑的,待到店里的人一起坐下来吃东西时,她问道:“曹叔匆匆的去干什么?”
“前些天以前过来的那位程先生住的地方着了火,他冲进去救人时被从消防楼梯上摔了下来,这几天一直在医院住着。老板每到饭点儿都会送饭过去。”
她说的程先生显然指的是程洝。周合完全没听说这事儿,不由得愣了一下,问道:“严重吗?”
“不太清楚,应该还挺严重的。不然老板也不会每天那么都过去送饭。”
她那么一说,另一店员八卦了起来,说:“程先生好像没女朋友呢。长得那么帅又没女朋友简直就是奇迹啊。”
“可不,现在稍微长得帅点儿的男孩子从学校时就已名草有主了。”她说着托起了下巴来,叹道:“像程先生这种级别的,要是肯点头,送汤的人估计能从这儿排到那边街口去。”
她这话完全的得到了另外两个店员的赞同,三人叽叽喳喳的讨论起了程洝的颜值来。还是里头煮面的师傅咳着说程先生是客人,要是被老曹听到他们把客人当闲谈,得把她们这月的奖金发了,几人这才吐吐舌头住了嘴。
说了那么一大堆,谁也不知道程洝的伤怎么样。老曹每天虽是匆匆的送饭,但却很少提。
老曹到了下午四点多才回来,这一路上都在堵车,进门他便抱怨起了虞城的交通来。等他抱怨完,周合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曹叔,程先生伤得严重吗?”
“没事,就是点儿皮外伤。就脸上伤了点儿,怕留下疤痕医生让吃清淡点儿的,所以才得每天送饭过去。”老曹说。
听到只是皮外伤周合绷着的神经是松了些的。
晚上下班她原本是要回家的,犹豫了一下,买了些水果坐车去了医院。
程洝公寓那边的火灾好像还挺严重的,医院里的护士竟都知道。告诉周合在多少楼,并给她指了路。
周合拎着水果上了楼,才刚到楼梯口就见程洝穿着病号服拄着一拐杖从另一头走了过来。他的脸上不知道是摔着了还是怎么的破了一大块。整个样子看起来并不像老曹说的只是点儿皮外伤。
他走得虽是并不费力,周合仍是快步的走了过去,问道:“您要去哪儿?”
程洝的神情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说:“老曹叫你来的?”
周合没想到他会问,到底还是说了实话,说:“没有。听说您在这边住院,我过来看看。”
“看我死了没有?”他这下也不走了,直接倒了回去往病房走去。
周合都已经过来了他自然是要使唤的,丢下拐杖在床上靠躺了下来,就跟一大爷似的指挥:“饿死了,去食堂打点儿饭过来。”
他刚才那样子原来是要去食堂。
老曹是一点多给他送饭的,这时候都已经八点多了,也难怪他要去吃饭。
周合应了一声好,将带来的香蕉摘下一个递给他,说:“您先吃点儿东西垫垫。”
程洝倒是并不客气,接过了香蕉剥了起来。
周合原本是想问他想吃什么的,但想起老曹说他要吃清淡的,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去食堂打饭去了。
她去得晚,食堂里是冷冷清清的。菜也打得差不多了。周合原本是想去外边儿看看有些什么吃的,但想起程洝说他饿了,到外边儿费时间,于是挑着打了些菜,拎着匆匆的上了楼。
程洝对这饭菜是挺嫌弃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看向了周合,说:“能不能吃点儿有味的?”
这些天吃都吃得清淡,看见这些东西他完全失去了食欲。
周合这下就说:“我听曹叔说你脸上有伤,要吃清淡的。等伤口结痂后才可以吃其他的。”
程洝要笑不笑的看向了周合,倒是拿起了筷子来,说:“也对,我得靠脸吃饭么。”
他这样儿让周合莫名的有些不自在,她没有看他,转身到一旁倒水去了。
应该是真饿了,周合打来的饭程洝吃剩下没多少。他倒是半点儿情也不领,吃完将盒子丢到了一边,扫了周合一眼,说:“你还不走在这儿呆着干什么?”
他是似笑非笑的,周合一下子就想起了他那天那句‘你师兄妹告诉你该离我远点儿么’的话来。
她是想解释点儿什么的,但又找到任何可解释的。沉默了片刻说道:“您想吃什么,我明天带过来。”
程洝听到这话也不说话,仍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隔了会儿,才懒懒散散的往后靠了些,说:“你师兄应该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他说得的确没错,你么,确实该离我远远的。”
他是吊儿郎当的,完全分辨不出他这话的真假。
周合一时没说话,过了片刻,这才说:“我没觉得您是什么坏人。您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您在这边,过来照顾您是应该的。”
她的声音低低的。
程洝扫了他一眼,唇角勾了勾,说:“就这你就当我是好人了?”不待周合说话,他又说:“你这好人的标准,是不是太低了些?”
他的语气里是带着嘲讽的。
周合这下没再回答他,说:“您要是没事我先走了。”
她说着便出了病房。里头的程洝没有说话儿。
程洝的身上看着确实都是些皮外伤,周合刚才并未问他,走到护士站时迟疑了一下,还是去问了护士。
因为看见过她和程洝在走廊上,那护士也并未瞒她。程洝的身上的看着虽都只是皮外伤,但也不轻。脚踝处错了位。脸上的伤恐怕短时间之内都会有疤痕。另外他冲进过火海,身上大大小小的有些烫伤。要是不注意很容易就会感染。洗漱时也得注意点儿,尽量的别让伤口碰到水。
这一层住的都是公寓那边受伤的人,护士也是忙的,简单的说了之后便又忙去了。
周合在原地站了会儿,到底还是又回了病房。
这儿就只有程洝一人,没有人照顾,洗漱这种事儿都是他自己完成的。周合进去时他正将拐杖放一旁,打算拎了毛巾擦脸。
他是有些笨手笨脚的,完全不复平常的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