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爹爹。”柳一江看着桌子上的画像,京都的繁华勾勒两边,站在中间的女子侧身而望。风带起的发丝与天光相迎,女子看起来些许疲惫,一手抓着一个翠绿的玉扳指,一手缠着渗血的手帕,脸色是年幼的惊惊艳艳,眸光却凛冽,画里的人抬眼一望,凝固了时间,一眼万年。柳一江突然红了眼眶。
“你真的很像青诃,不笑带威的眉眼,不语显得凌厉的脸,还有不散浓郁的幼年感。当年怎么会不顾一切将她接回?对她编造的武林遇害身世深信不疑?甚至愿意为她抛下柳家几世的积累,愿意背上不忠不孝不可饶恕的罪名。一心只愿与她一起?”柳艳东满心困惑,想了十六年也没能明白。
柳一江看着画像,柳艳东看着她,“可母亲竟以死相逼,我可以为她而死,却不能让母亲因她而去,我千辛万苦几面为难将她娶进家门,母亲弥留却说她是妖女附身,最会蛊惑人心,还以为自己是心甘情愿。说只要关于她我就像失了心魄。
呵呵。。。
朝堂,母亲,还有得知我已嫁娶不愿理我,甚至想离开的青诃。我很生气,我又愤怒,我不能让她离开我,我将她软禁在我的院子里,而我歇在书房。这一切,还是让我觉得是安宁的。
我可以趁她熟睡去看她,静静的待在她身旁,我想母亲说的其实在理,我那时是真的身心皆系于她,心甘情愿满腔暖意。
直到,直到查出她是神女。历任只要嫁娶都是皇家之人的神女,是不能私自与人通婚的,要么终生不嫁要么居于后位,除了皇家也无人敢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若娶神女就是觊觎皇位。知晓她的身世我自是不信,我去问她。
她脸色青白眼眶微红,可眼泪就是弥漫在她眼眶不落下。我那时看着她沉默忍泪,双眼恍然,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要忍着?
你哭我就拥抱你,我就和你一起死。我想问她,我这么喜欢于你,你愿不愿意与我同去?
可那眼眶的泪就是不落下,它就是不落下,我们站了那么久,久到我觉得自己倒地就是安葬,它也没有落下。
她一直沉默,倔强不语。我多想拥她入怀啊,我都感觉我的灵魂是拥着她的,只是肉体僵化屹立一旁。
那时,文官没有一兵一卒,若有,我想我逆反的心不会消下。
那天之后,她去了青微观,我未阻止,我感觉和平日没有不同,我一样秉公,一样思量,一样,想她,我觉得她还在院里,只要我去她就还在那里。可我就是不去,不去。
表妹不知为何,竟然告诉我她有了身孕,再有三个月就是临盆,且身体极差,撑不过半年。
我极为震惊,她明明就在小院,她明明是个身体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有身孕呢?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会不知道?我们只要冷了一陈子而已,不久的,不久的,就像在昨天,昨天而已。
我不相信,我院,可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她的身影没有她的衣物什么都没有!我看着落了灰的小院,我觉得我应该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爱着一个女子,她很美好,我爱极了她。爱极了她。”柳相娓娓道来双眼无泪语气虚浮,他低头专注的看着画里的女子,她走后,他不敢想她,他没没画完一副画,他都不看,他都收起,他看到喜爱的手帕他都拢来,他也不多看,他都收起。
他也不多看柳一江,她很像她,太像了,像到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青诃。。。
“爹爹。。。”柳一江泪流满面,闷声开口又不知如何安慰。
“江儿先回去准备吧,爹爹想再坐坐。等下就来接江儿。”柳相看着画像没抬头。
“嗯,爹爹。。。”柳一江擦干泪出门。
“小姐,这是茶包你敷敷。。。”善若体贴的递给柳一江,沉默下来。
柳一江茶包遮眼,立在原地。爹爹这么爱娘亲,真好。
“小姐,相爷是极为喜爱小姐喜爱小姐娘亲的。可天命之女本朝也只出过三位而已,凡天命之女选定一国,此国定是将繁荣昌盛免于灾患,天命阁在这天下间如同神令,是不可能由着小姐性子来的。”善若看着闷闷的柳一江循循。
“我知道了,回去梳妆吧。”
正和幽帝大婚,前皇后早已在天命之女出世时退居妃位。
浮付玄历一月正日,正和幽帝迎娶第十四任天命之女柳一江。普天同庆,国门免钥迎客三月,免税三年,正和帝都红绸铺遍,明珠相锲,繁华无昼夜,华丽如天宫。
“小姐,你这大婚奢华的前所未见,都不知让人如何惊羡了。”善若看着镜子中梳妆起来,艳绝天下姝色无双到不敢多视的脸,真是觉得这场繁华只她配得上。
自书房之事沉寂下来,显得清冷深邃又薄凉入骨得如同神祗,一江小姐真是如墨绿翠子色的渊谭般让她奇怪又着迷。
“嗯。”柳一江用视线勾勒镜子里正装的自己,转头看向站在身侧的善若一本正经的说,“善若,我这样是不是太美了”
善若呼吸停滞,呆看着柳一江。
“好吧,可能是我真的无可药医了。”柳一江默默起身,“啧,这身行当不轻啊。”
“小姐熬过今天就好了”善若回神,无奈,不要嫌弃凤袍好嘛?
眼前盖上一片深红,柳相牵着柳一江缓缓地上轿,迎亲的是大皇子和嫡长公主。
柳一江双手交叠,拇指上戴着青微观道长给的那个戒子。柳一江看着这明显大了一号的戒子有些疑惑,天命之女就一戒子确定,会不会太草率岚了?
莫非是靠血统?已经两百年未开大战的四国,还有天命之女临嫁正和,总感觉空气都变了。如果开战,只要四国不先挑起,各州之间主动开战的可能性极小,现在各国的局势极好,那若是开战,会是哪国挑起呢?
还有嫁人,柳一江皱眉,如今坐在轿中,还是有些恍惚。失去的记忆,天命之女,以及即将面对的皇宫,感觉有些烦躁啊。
“起礼”
柳一江自宫门下轿,就由幽帝牵起绣球,缓缓迈入大殿。踩着地上的花瓣,柳一江有些想笑,却是双眼泛红。
这一段路走得恍若做梦,柳一江微微勾唇,无声嗤笑。人生啊
站定,幽帝将柳一江盖头掀起,有些讶异柳一江的容貌,柳一江并未抬头,取下戒子立在壁座,刺破食指,滴下一滴血,血液滴在戒上,慢慢浑圆变小直至消失。
“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人声鼎沸得柳一江有些不明,双眼放空,微微歪头。
“平身。”幽帝抬手。
礼官开始宣示致词时,柳一江才抬头观察幽帝,幽帝过不惑也才七载,相貌堂堂,红底黑袍广袖冕旒,衬的颇有威严之气。柳一江看着这人,觉得帝王之家的儿女气势总是胜容貌一筹,万人中央,万丈荣光。
“皇后?”幽帝转头询问。
柳一江微微摇头,抿唇作笑避开幽帝熠熠的眼。
“报!”宣报官自宫门驱马直入。“君大将军彻查出先帝与越太子三年前御书房事件暴毙一事,控幽帝窃国弑亲之罪!钦天监众仪百官即刻上朝!天命之女大婚延后!天命阁天命之女随百官同入钦天监!现即刻封城,各国尊客,亦可随百官入朝建事!异议者如同宣战!”
祭天场的气氛随着军队踏哒而进,瞬间变得惶惶。
“封宫门!”
柳一江侧身,看见幽帝几乎是瞬间面色青白神色懵懵。也是,百官在朝,宫门封锁,宾客盈门,这罪名坐实,幽帝就是空前绝后残暴无情加罪恶滔天的恶君,该是受尽众论和历史唾弃了。做尽尔等阴私之事之后怎可还能有人知晓?
且这算是一国之丑,怎会选这万众瞩目的时间?如此事大该如何收场?
柳一江随众人移步钦天监时,柳相已经震惊的不知如何反应。三年前先帝和越太子御书房议事后昏迷,直至驾崩。
先帝昏迷期间,幽帝在越太子旗下,心腹陈诚手里搜出使人昏迷梦中暴毙的红腹锦,而后刑部彻查,钦天监介入查案期间,陈诚被严惩入狱,随后却在狱中喂毒自尽。
“爹爹。”柳一江看着柳相出神,轻轻扯着他的袖子。
“江儿,没事,你是天命之女。”柳相伸手抚发,低头笑对着柳一江下意识维护安慰。
“真是。”柳一江低头无声低喃,眼眶泛红,怎么会这么脆弱?若是三年前爹爹参与此事,柳一江低头,忽的阴戾再抬头时面上却是满带懵懂。
君湛自柳一江出现在自己视线,就没移开过,后冠和凤凰裘袍卸去,柳一江身形显得更为瘦弱,黑底红袍的衣物却衬得柳一江更为冷冽。
拉着柳相衣袖的手青白的晃眼,柳一江眼眶微红的瞬间,君湛有些不自主的站起身,觉得突兀掩饰的将一旁侍从手里的物证拿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