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清平岁月(12)
清平岁月(12)
四爷现在的状态很舒服, 特别舒服。
刚洗完澡,穿着宽大的棉睡袍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 边上就是炉子。炉子里烧的旺, 上面坐着热水从壶嘴里不停的冒出热气。然后炉子沿上,放着铜盆。靠着炉子的热乎气, 铜盆里的水也一直是那个适合的温度。铜盆里泡着白毛巾, 一双纤长的手指才涂上了粉红的之指甲,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调配出来的颜色, 浅淡但就是别致的好看。这双手把毛巾拧的半干不干, 然后就拿起来展开对折一下, 朝他的脸上盖了过来。
一瞬间, 他不由的舒服的哼了一声。
这个温度贴在脸上刚刚好。
如今的条件艰苦是艰苦, 但是艰苦了,很多事不是花钱就能办到的时候,桐桐的心思就会收回来, 只围绕着他转。
这种纸围着他转的感觉, 那种的舒服,从心里到外,那就说不出来。
今儿回来比较晚, 桐桐啥话也不问, 先把他摁进去洗澡。然后洗完澡才问吃过饭了吗?他在外面陪着李诚吃过了。
桐桐就把人都打发了,只两口子在屋里,干啥?
“我给你刮脸。”林雨桐悄悄的说。
这可真是没有过的事,以前这种事要么是有人服侍, 要么就是有理发店,或者干脆能买到剃须刀,直接用就成了。剃须刀桐桐现在也有,最近也在用。可走出去看看去,这些个大老爷们,哪个脸上是收拾的特别利索的。也就是最近事多没人注意,要不然就真露馅了。大房那边没见,林雨桐倒是见金叔同了,三爷那脸上的胡茬子,明显的很。很显然,这都是找管家找人拾掇过的。
四爷没找过别人,也弄的比往常干净。这没顾上还罢了,这若是顾上了问上一句,你找谁给修的,还没法说了。
再者,林雨桐也想起四爷之前的抱怨,说是理发馆再好,也不如以前刮脸的。具体好在哪里,林雨桐还真知道。她是见过给四爷刮脸的大太监怎么伺候四爷的。人家那是全套的,除了刮脸之外,各种的按摩,手艺好的师傅,都摁在穴位上,甚至靠手法拨动筋脉。以前林雨桐是没朝这边想,现在想想,那真没有谁能做的比她还舒服。
从头上到脸上,从脸上到脖颈,舒服!
四爷觉得林雨桐的手在他的脸上移动,就笑:“好看呀?”
林雨桐的手不停,早摸透毛的她顺口就道:“他的眼角没有你的眼角长的开阔”
这话真亏心!
可四爷吃这一套,果然心情就更好了起来:至少桐桐现在还是愿意哄着爷的。
刮完了,头发也晾的差不多了。叫他趴炕上去,这回不光给按摩了,还给下针了。她下针极快,从头到脚,十几针下去,前后行针三次,捻捻挑挑的,前后也就五分钟的样子,针一拨,四爷一瞬间觉得一股子热流从上到下行去,本来有些冰凉的脚也开始发热了,肚子热乎乎暖盈盈的,全然没有在外面呆了一天那种冷到骨头里的那种冷。
她是等闲不下针,这一下针把四爷给惊艳的:“这手艺不早拿出来?”
扎针也不是都好的!
只不过是现在这个身体的年岁三十了,再加上早年就攒在身体的寒气,之前又受了外伤,这不发出来,靠着汤药就太慢了。而且,人也受罪。这出去容易发冷林雨桐原本没着急,毕竟这种天,谁在外面能呆多长时间?谁知道今儿出去那么久,人没回来,她就知道,今儿肯定是冻坏了。
前面后面给行了两次针,按摩都不要做了,现在这身体的状态,就是最好的。
光溜溜的躺在被窝里,炉窑里还烤着素包子和花卷。这两样烤的外面酥脆,拿出来一咬都掉渣,四爷趴在炕沿上,吃着喝着,这才跟桐桐说今天的事。
你是真能压着,李诚来了这么大的事,你进门不说,这会子睡到被窝里,你才跟我说一声。
四爷不搭理桐桐的不满,“告诉你你不得马上去找文氏?你听听外面的风?”
山里的风比山下更大,夹杂着远远的狼嚎的声音,等闲了,家家户户一到天擦黑,就关门闭户。门有响动,先问是谁,外面应了,这才开门。要是外面没声,那谁知道是山上下来的啥物还是人?山下村里都是如此,更何况紧靠着山林住着的庄子上。
你饶是再大的本事,不怕那些东西,但这不冷呀?
外面零下十多度的温度,又不是多着急的事,临走再告诉她也还来得及。
至于大皇子摔伤的事文氏提前知道能如何?不提前知道又如何?
林雨桐就问说:“是真摔了?”
摔是真摔了,摔的有多重只有宫里知道。
这些事李诚自己也不敢打包票,也因着这个,好些个能表明立场的事,顺王府都不得不糊涂着来。
两人对这样的事其实都不怎么上心,唯一搁在心里觉得有责任的,也就是琼姐儿的事。
其实照着林雨桐的心思,那就是把那孩子接回来。家里不在乎多两张嘴。可这事,偏自己想没用,得那孩子自己愿意。有了孩子,有了丈夫,不见她自己的丈夫,她终归是心里放不下。现在只能想着,好歹顺王府能保她平安再者,李诚这次回京,四爷的信若是起了作用,许时忠就会有态度。他对金家的态度,直接决定了贺家对琼姐儿的态度。
若非如此,四爷何须用这种法子?
至于碰上金孝的事,四爷压根就没提,他不提,但林雨桐得提家里来了那母子三人的事,还说了老太太的态度,“她也算是一硬心肠的人顾着你,那就是处处为你考虑你若是不负了她,她能为你筹谋算计”只看当年老侯爷跟她两口子之间就知道了,尤其是老侯爷临终告诉儿子,一旦出事,就回老家找老太太,这种信任足以叫老太太为了这一房儿孙考量。她也曾经为大房筹谋,“可惜这个过继来的儿子,却没把十分的信任给老太太顾着生恩,抛不开那边的父母亲人,在里面只做利益连接从不走心”那只能是被老太太所弃。
大房内部没矛盾则罢了,要是有矛盾,那有谁比老太太更清楚这种矛盾?
打从老宅子早年的住宿问题就看的出来,老太太有点居心不良。
其实真那么住不开吗?
说是西院不叫住,那好!这中路满满三进的院子,其实只住了她一个人。这要是把大房两口子挪出来,叫大房的嫡子跟着父母住侧院,腾出两个院子马上就不一样了。一个院子住两家,怎么住都住的开的。若是再惯着孙子辈别叫这个纳一个,那个纳一个,妾室少了,是非就少的多了。可老太太就是这般啥也不管,看着你们闹,如今只有更热闹的。
四爷听她说了这个事,也才说了回来在门口碰上金孝的事。
林雨桐就笑,“你这挑拨的有点明显?”
“会咬人的狗不叫!”金孝就是这种人,心里越是不满,越是不会表现出来。说着话,四爷就觉得困,拉桐桐睡觉,“赶紧的睡觉睡觉”
不缺吃不缺穿的,屋里暖暖火火的,操那些闲心干啥,还能不能好好的准备做一个老祖母了!
林雨桐挣扎着拿炕头的杯子,“刚吃了,还没漱口呢”
嫌弃我呀?
四爷亲过去,“刚才那个包子是豆沙的”
还挺甜。
住在这边,有个好处,那便是儿女哪怕是住在一个院子的,可也不是说就挨的那么紧的。
这次挪过来,院子原来的钱婆子跟着也过来,照旧伺候。这是老太太信得过的人,那林雨桐暂时瞧着,也还信得过。璇姐儿说小也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三了。最近跟久儿也熟悉了。林雨桐冷眼瞧着,久儿这孩子也还行。虽说没有璇姐儿大吧,但小小年纪真是把世情就看了个明白。璇姐儿孩子心性,养的单纯了些。自来家里都是她最小,不光四房五个孩子里她最小,便是整个金家里,也只她的年纪最小。有哥哥姐姐她不稀罕,但是对弟弟妹妹那是真稀罕。从金久到金石到金世遗,璇姐儿对这三个是最好的。
老太太那边送了好吃的来,必是要给这三个留一份的。因着金久是姑娘家,璇姐儿也最亲近。便是她爱吃的,也不吃独食了,必定是要分出一半来给久儿留着的。
林雨桐和四爷瞧了,也不说啥。
白氏见公婆不说,她也只笑看了,从不多话。她本身也是孤女,在徐家难道不是寄人篱下?对这些收来的孩子,宽容的很。
久儿年纪小,但善恶分的清。谁是不藏私心的对她,她比谁都明白。因此,除了跟林雨桐亲之后,最亲的就是璇姐儿。
璇姐儿要自己住,林雨桐就叫几个丫头跟着她一块儿住。金双几个丫头住偏房,她带着久儿住正屋。至于会不会被几个丫头带偏了这个真不怕,久儿精明着呢。且能算计的杀了她继父的姑娘,指望她是啥善茬子?
林雨桐从来不怕不是善茬子的人,下的了狠手不怕,只要心眼正,手段也只是手段。因此,她把她下身的病给治好了,她教她医术,治病救人,医者仁心救一个人,就是对她自己的一次救赎。虽说杀了那人没错,但心里当真就一点毛病没留下。有些伤痕是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可救人,帮人解除病痛,却能一点一点抚平那点过去留下来的痕迹。但对于其他的,她一句都没提。这个世道,于女人而言,太艰难了。因着那事,她是见了男人就害怕这辈子,也不想成亲。那她就得有本事自己养活自己,且得有本事保护自己。因此,很多东西,林雨桐教的隐晦,但她还是悟到了了。
如今教的很慢,只因她识字量太少,好些都是现学才现认字。
如今,久儿跟璇姐儿住着,最基本的认字上,璇姐儿就能抽空教她。久儿也把璇姐儿护的很好,出来的穿戴,从来没有不妥当过。之前去三房的院子找琳姐儿玩,结果碰上了两个姨娘这两是粗人,上来本像是示好,见了璇姐儿就想摸摸手,看凉不凉。可久儿直接就把人给拦了,不多话,眼神却是冷的。
吓的两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嘀咕了两声就退开了。因此反倒是得了孙氏的眼,过来跟林雨桐说,别看教的时间不长,可这些丫头是鼎鼎懂礼数的。
她那边还是那俩姨娘伺候,洗衣服做饭的,但这俩人,是那么容易叫人指派的?
那做的饭,不是夹生的,就是闲了淡了,偏偏只给孙氏的那一碗是这样的。不管是三爷吃的,还是两孩子吃的,都是正常做出来的。虽不能跟大厨比吧,但家常的口味,还算不错。三爷很满意。
吃的还算顺口,穿的不甚讲究刺绣等工夫吧,但也厚厚实实的暖和。进门就是热汤热饭,晚上泡脚按摩,伺候的亭亭当当的。一家子坐在一块吃饭,只孙氏一会子‘呸’一口,把三爷给气坏了。只看两孩子吃的,就知道饭菜没那么难以下咽。他说了孙氏两句,孙氏直接就把碗往三爷手里递,“这是什么东西你自己尝尝。”
结果还没等三爷接了,人家妾室抢着接,然后孙氏一生气,要将那两只爪子拍走这下完蛋,证据没有了,碗都给摔了。
三爷越发觉得孙氏磋磨人,人家跑到两姨娘屋里吃饭去了。这两人也有分寸,给俩孩子吃的喝的,从来不敢马虎只孙氏是热一顿冷一顿的路过的时候,总能听到里面的叫骂声。但住着的,中间还隔着一片呢,是听不见的。林雨桐觉得挺好,至少私密性好了很多。
夜里了,四爷和林雨桐这边的灯一灭,一般就都该睡了。
金双跟钱婆子把院子里检查了一遍,然后也将门给关起来,哈着手在窗外喊久儿,“你伺候姐儿赶紧睡,你要看书,上书房炕上去。”
久儿应着,璇姐儿却不让,“那边没那么暖和。”她朝外喊,“双儿姐,我放下帐子就行,叫久儿在这边看吧,不打搅我。”
金双无奈,“睡着了小心着灯火。”回去被窝还是热的,这脱了也就躺下了。
好半晌,就听金舞道:“二姐,我今儿去给老太太送蒸糕,见了大房的那几个了”
是说一天进来却被大房挑走的。
金双‘嗯’了一声,“怎么了?”
金舞低声道:“周家的那个红儿姑娘,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白面皮的那个”
嗯!
金双知道,她家是有十来亩地,家里姐妹好几个,只有一个弟弟才会走,“怎么了?”
金舞便道:“她说她得裹脚”
现在说的裹脚不是把脚折的变形,而是用布将脚缠紧,一定得瞧着细小可爱。大户人家也有那么给脚缠起来的,但养舞姬一般都是用塑性的木屐跟脚绑在一起,木屐比较薄,不影响穿鞋,时间长了,脚就会跟着木屐的形状,变成好看的弓形。但走路疼不疼的,只有自己知道。
金双没说话,等着金舞往下说。
金舞轻声道:“周红儿是跟我炫耀呢说是大奶奶说,将来给她们找个好归宿二姐,这是说嫁人要嫁当官的人家吗?”
金伞直接‘啐’了一口,“当官人家什么样的娘子找不到,非找她那样的。她跟咱们还不一样,咱们在家里,是自由的。虽说得干活吧,但爹娘和少爷姑娘都还没闲着呢,咱们干点活,不应当呀?家里又没谁拘着咱们想认字了,问谁给给教。想写字了,自去拿笔墨纸砚,活不干都行,只管去写去。或是累了,大白天躺着去,爹娘或是谁可说过一句?稍微打个喷嚏有点着凉,第二天娘就叫久儿把丸药送来了。你问问周红儿去,别打量谁不知道,她在她家,她亲爹娘对她都没这样。饭做不好了要骂,稍微不顺心的一样不是打就是骂。咱们饿了随时去找吃的,她们行吗?别说她们了,就是去山下看看,谁家的粮食是可着这么吃的?她周红儿除了炫耀以后,她还能炫耀啥?上大户人家?上大户人家就跟三房的两个姨娘一样,人家坐着她得站着,生死都不由人。那有什么可炫耀的要是我,我宁肯嫁一户殷实的庄户人家由着我自己过日子的也不去享她说的那个福”
这话一说,当时谁也没说话,屋里的灯也吹了,各自躲在自己的被子里,良久,才没有再频繁翻身的声音了。
等几个姑娘这都睡了,琨哥儿才合上书,穿了大氅出去,金逸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两人谁也没说话,将院子里里外外的再看了一遍。
金麒和金世遗两人住一屋,晚上这个点,且不得睡呢。两人熬夜背书看书,为了不打搅别人,两人一起住的。
晚上巡视,两人必要上这俩的屋子看一眼,吃的喝的炭火都有,检查一遍门窗,再叮嘱几句这才出去。
巡视完了,就不用操心了。夜里也没有妨碍,一般是子时那俩夜读书的才打算睡,可这个点,结巴都已经准备起身了。他是天一擦黑,关了门就睡的。这个点金嗣不睡,一直守着听外面的动静,也看几页书,写几个字。等结巴起身了,他才去睡。结巴睡觉的时间也不短,如今天黑才下午五点多。从这个点睡下去到夜里十二点,这也六个多小时了。睡是足够能睡饱的。白天活干完了,靠在炉子边想眯一觉也没人拦着。
所以,这院子里是昼夜都有人醒着,竖着耳朵听着的。
但作为主家,琨哥儿要是不重视,那别人就更不会重视。他这般雷打不动,那下面的人心就一直是提着的。
两人巡视完,各自回屋。
琨哥儿回房的时候,白氏还没睡,手里拿着针线正忙活呢,“不是叫你早点歇着吗?”
每天晚上巡视回来,她都在灯下干活。他以为是给孩子做的,想着明儿不行叫管家请两个村里的嫂子婶子过来,帮着做起来给点钱,管两顿饭的事。
可拿起来一看,竟不是,是一双颇为鲜亮的绣鞋。这鞋子细巧,也小一些。这不是白氏自己的,她的脚有多大他很清楚。也不是自家娘的,娘是能跃马扬鞭的人,又打小习武,脚板可不小。璇姐儿?更不是!这丫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水红的颜色了。
他就问说:“是给琳姐儿的?”琳姐儿只比自己小几个月,实际年龄却比白氏还要大一点,没道理给隔着房头的小姑子做鞋。
白氏面色一红,“不是是给大嫂的。”
大嫂?
姚氏?
琨哥儿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一句话也没说,扭身就睡去了。
白氏站起来,想说点什么,那边却背过身子不肯搭理。她咬着唇这是新婚至今,从来没有过的事。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一家子都看得出来,这小两口的情况不对。
儿子媳妇闹矛盾,婆婆装聋作哑就好。这种事是往往以插手就更坏事,她忙她的去了,今儿得待客呀。只叫白氏在屋里却歇着,啥也别干。
那边四爷却叫了儿子去书房,“怎么回事?”
琨哥儿没法跟亲爹说呀,他只问道:“您前儿不是还说,忙过舅舅的事,得亲自去接一趟姑太太。要不儿子去吧?”
孩子不想说,那四爷也先不问。只道:“你去老太太那儿,就说明儿我打算去接姑太太,问老太太有什么话要带的另外告诉金一钱,他得跟着去。”
琨哥儿应了一声就要走,四爷又给叫住了,“你这孩子怎么越长越古板了?”
没有啊!
琨哥儿坐回去,一板一眼的,“爹,儿子也要当爹了。”当爹了,还能再不稳重吗?这是稳重,不是古板。
“还知道你要当爹了?知道要当爹了,不心疼心疼孩子娘呀?”四爷就说他,“你媳妇有什么不对,你教她。动不动就甩脸子,你当谁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呀?不说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叫林雨桐知道了,林雨桐非得腹诽他:就跟你以前不是这德行一样。
父子俩说着话,就起身往外走。琨哥儿要去找老太太说话,四爷要先去见见金匡,然后还得出门见李诚。
林雨桐只看着爷俩穿的妥当,又把林家给四爷拿的毛大氅给了金逸一件,才叫三个人出了门。
金匡如今是谁也不见,弄了一屋子的石头,学雕刻呢。一边放着书,一边放着石头架子和各样的工具,屋里炭盆放了四五个,只穿着夹袄在屋里也不冷。
四爷推门进去,金匡就摆手:“关门关门”火盆边烤着石头呢,也不知道想干啥。
这边关了门,四爷就选个快石头坐了,开口就说了两件事:“大皇子摔下马据说是以后下不了床李诚来了”
金匡手一顿,然后吹了吹手里雕刻出来的石头沫子,然后又继续,嘴里只‘嗯’了一声,好半晌才说:“李昭有些儿女情长,妇人之仁,这作为守成的君王,这不是什么大毛病。许时忠枭雄也!作为老师,我跟李昭说过我对许时忠的评价我意在提醒他,用此人可以,但更得防着此人。可他顾着情分,将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如今被反噬了,原也活该。只是天下姓李,许时忠尚有许多顾虑。可一旦换成他位子变了,看人待事自然就变了。”
四爷就道:“我拜托李诚给许时忠递了一封信。”
金匡愕然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四爷:“嗯!不错,硬脾气也学会软着行事了。这倒是意外收获许时忠在如今的位子上,他还是你的姐夫,这么做是有用的。可要是他换个位置,他可就不只是你姐夫了这道理你得明白。”
意思是,压着他别往上走那一步,金家才有喘息之机。
换言之,这金家还得做保皇党。
两人就同一件事交换了看法,金匡到底是有几把刷子,跟四爷的想法大同小异。
就听金匡道:“你低头能解决眼下的困境,但等明年开春,面临的困境也会迎刃而解。要是只有叫你低头这一条路走,我就不会硬撑着,早叫了你来教你怎么做了。”
四爷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是保皇党,那金匡自然就不是一个人。当时杀了不少,但许时忠只敢杀鸡儆猴,却不能真把人都给杀完了。这里面又有许多的阳奉阴违的等过了风头,明年开春也好赶路了,那些同一阵营的,一定会想办法再找金匡的。毕竟,金匡是这一党的标杆人物,且他出头,不担心许时忠一怒之下会要了他的命。
他能这么想,四爷不能,“琼姐儿还在京里呢。”
金匡摇头:“你是关心则乱。例假的江山,贺家就是太后的娘家。皇位上换人,贺家是谁?”
这个道理四爷怎么会不明白?他就道:“若是内宅都是老太太和林氏这般的女人,我也就不忧心了。”
贺家男人的态度是一回事,但贺家女人才是影响琼姐儿生活质量的主要因素。
金匡点点头,良久之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你要忙,只管忙去吧。”
肯定是要去见李诚的。
四爷就起身:“我明儿亲自去接姑太太。”
这位姑太太是金匡的姐姐,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金匡将手里的东西放心,“去吧,院子我会亲自看着收拾。”
这是态度问题。
四爷应承了一声就告辞出来,另外提议道:“您刻这些,倒是不如弄些石碑,在上面刻几篇佛经或是诗文”要不然,雕刻的这些个像猫不是猫,说狮子不是狮子的玩意,真不怎么样。
金匡也不恼,还觉得儿子的提议很好。很多前朝的典籍遗失了,也不是从石碑上拓片才得以保存吗?他觉得这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四爷还没走了,就听他喊金守家,“准备石碑先弄两块来”
金逸听见金守家嘀咕了一句:“空白墓碑有,后山多的是。”
他憋着笑,跟在四爷后面下山,在路上提醒了一句:“孝二爷一早就到庄子里了”
怕是一会子要出来。
要是偶遇的话,走慢点,说不定就又遇上了。
好吧!这孩子是挺机灵的。
四爷就走的慢了,一路走一路看,计划着明年春上给什么地方再栽种点什么。果然,耽搁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见金孝也顺着游廊过来。
桐桐今儿要待客,连氏要过去帮忙,金孝看了闺女见没事,又听说儿子去跟四房的儿子去玩去了,他也没事,跟老太太请了安,这就出来了。
四爷明显愣了一下,“孝二哥要出门?”
金孝摇头,“这种天,咱们这边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找些兄弟,一块儿喝酒吃肉。前儿听说谁家大了好大的狍子,正要去混一口呢。”他说着就有些迟疑,“要么,常四弟跟我一块儿去。只是那些人都是粗汉子,粗鄙的很!”
四爷就一脸沉吟,金孝心说,这次有些孟浪了,到底是侯府的公子哥,只怕是心里不乐意。
却不了四爷道:“要是改天,那是必去的。只是今儿有点要事。不过要是有好的狍子,还得麻烦孝二哥请人家让一让,看多少钱愿意出手。我有个贵客要招待,正不知道踅摸什么好就赶上你这一宗了。”
能被侯府的公子称谓贵客?
金孝心里一动,“这值得什么?都是兄弟,这事包我身上了。你看,你说是打发人给我去拿还是”
“我告诉你个地方,寻了东西还得麻烦孝二哥给我送一趟。此人要紧”四爷这么说,金孝马上保证,“入了我耳,断不会出了我口。”
很好!很好!
然后两人出了庄子之后就分道而行。
到了茶铺子的时候,李诚正无聊呢,“这地方真能把人憋死。”
在京城,呼朋唤友,三五成群,不拘是街市游荡,还是吃酒听戏,哪怕是掷骰子推六九,这好歹有那个气氛。可这里呢?有什么呀?冷的一个个的恨不能钻到被窝里不出来。
有没有玩的地方?真有!
昨儿还请人带着他见识了一翻,男人取乐的地方有两种,第一种,j院。里面的姐儿长什么模样先不说,我的天啊,穿的跟狗熊似得,说话那个大嗓门哟。要么人说江南好了,看看秦淮河上柳条一般的身姿,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只撩开帘子,就被里面一声招呼给吓出来了。第二种就是赌场。这地方倒是红火,可也就是点着几个篝火架子,弄几个破桌子,一个个带着皮帽子挂着酒囊在那里吆喝着,烟熏的一个个的脸黑灰黑灰的,瞧不出本来的模样。
想找个听曲的地方都没有。
金老四一走,他就彻底的蔫了。在被子里翻了半晚上的美人图册,胡乱的睡了。一早起来外面能冻破了脸,才一出门就缩回来了,直到四爷来了,才又活泛了,“你是怎么忍下来了?要了老命了。我是宁肯被我哥揍的下不了床,我也不愿意来这见鬼的地方。不行,得想办法,你真打算在这里生根发芽呀?”
四爷先烤火,“你别瞎折腾,这里的冬天长,只要吃吃喝喝能保证,过的一样的舒服自在。”一句话就把话题引开了,低声跟李诚交代几句。
李诚嗤之以鼻,“对这种事也得你费心算计了?”
四爷从不小看小人物,他只道:“以后京城这条线得有人走动,我收的这几个孩子,还当不得用”其实,也舍不得这么用,“这个人就可用。”
他是金家的人,便是再撇开关系,也改变不了是金匡侄儿的事实。又因着大房,叫人说起来,又不会觉得跟二房的关系多亲密。
四爷暂时选定了他。
李诚便若有所思,“那倒也罢了。”
怎么对下面的人,李诚特别会拿捏。金孝过来,就看见坐在主位上的是个一身慵懒满身贵气的男人,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说了一声打搅了就看四爷。
四爷点头叫进来,“这是顺王府的二爷。”
金孝大吃一惊,顺王府是何等地位,那是在这边陲小镇几乎是不可企及到的人。之前在州府,有位大人的小妾跟王府的管家能攀上亲戚,那都是很值得炫耀的资本。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么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却猫在镇上的小茶馆的后院。
他马上惶恐的见礼,李诚只嗯了一声,随手指了边上的椅子,就继续跟四爷说话,“银子的事很不必发愁,这里的管事你只管用便是了。山里的山货或是药材,只管往京城发,银子咱就不算了,需要多少,只管从管事拿便是了他手里放着十万两备用的银票”
这些说的都是真的!
这十万两两人商量着是有别的用处的,但金孝却以为这是这位二爷单给这边家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