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
“……”

“妈，你回答我……”

“是……”李莉一口气喝下了那碗泛着热气的中药，把碗搁回到茶几上，叹了口气，“是肝癌，晚期。”

“怎么会这样……”

“因为肝癌早期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等到一检查出来就是中晚期。所以当我觉得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我，我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了。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我知道你现在过的很好，我只希望你能自己过得幸福就好了。”

“妈……”

欧阳璃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家的。

车子沿着来时的路往回开，她打开车窗，晚上的凉风袭面而来，一阵接一阵的扑打在她的脸上，她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本该感受到的夜的凉意。

手机在包里“呜呜”的震动，一直震了许久许久，她也没有感受到。这时，坐在副驾驶的保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对着手机那头的人小声说了几句之后，转身把手机递了过来：“欧阳小姐，墨总找您。”

“嗯？哦……”

她这才反应过来，木然的点点头，接过手机贴到耳边，听筒里传来了墨瀚焦急的声音：“璃茉？怎么不接电话？你现在在哪儿？”

“我……”

他关切的语气就好像一双温柔的大手抚摸在她的心头，听得她红了眼眶，一皱眉一低头，两滴泪水滴落下来，砸在她的裙摆上。

“璃茉？”

“瀚……我……”好像是一个无措的小女孩，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可以倾诉的可靠的人，一股酸涩的委屈涌上了心头，堵住了她的喉咙，只说了两个字便哽咽起来。

手机那头的墨瀚也听出了她的不对劲，但是他并不急着催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而是静默了一会儿，说：“璃茉，先回家，我在家里等你，别担心。”

他的话就好像是一颗定心丸，给了她坚持下去的方向：“……好。”

墨家别墅。

挂了电话，墨瀚拿着手机走回餐厅，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准备离开。

“怎么？这就要走了？”汪淼淼问道。

“嗯，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哎，什么事啊，这么着急？”汪淼淼不满地说，“人家熙媛都还没吃完呢！”

“没关系，一会儿我叫司机送你回家。”墨瀚对郑熙媛这样说着，穿上外套，顺手接过管家英叔递来的车钥匙。

郑熙媛见他一副着急马上离开的样子，放下筷子也跟着站起了身：“没关系，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今天打扰太久了。墨学长应该是回市区的方向吧？顺便带我一程怎么样？”

“熙媛，你也这么快要走？这不是还没吃完吗？”汪淼淼见两人这下子都要走，一脸地不解。

“没关系，下次有空我还会前来拜访的。”

汪淼淼虽然不舍得她走，但是第一次请人家来家里做客，也不好意思强留：“那好吧，下次有空一定要来啊！”

“好的，一定。”

车子在略显空旷的柏油路上行驶着，墨瀚熟练的打了一把方向盘，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

“你家住在哪里？”

“东陵路。”

车窗外的霓虹灯和路灯照射进来，断断续续的，在两人的脸上都画下了不一样的剪影。

郑熙媛想起他刚才吃饭前不停地看着手机，然后又不停的拨打着电话，最终离开饭桌避开他们去通电话，她很好奇他是打给谁的。

“刚才，是打给欧阳小姐的吗？”

墨瀚没想到她会问这样一句话，但还是回答了：“嗯。”

“晚上没见她一起吃饭，是有事吗？”

还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回答：“嗯。”

“要是有什么可以我帮忙的，不用客气。”

“谢谢。”

好像从在德国遇见他为止，他对自己说话就一直很惜字，唯一话多的时候就是跟欧阳璃茉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事实让郑熙媛感到有些气馁。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如此高傲冷峻的态度，才让她愈发的对他有着浓厚的兴趣。

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响了，墨瀚看了眼来电显示，戴上了蓝牙耳机接通——

“喂？”

“让他们两个待着，你先回去。”

“什么？！”

突然语调的一个转折，连郑熙媛都听出了不对劲。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看到他紧锁的眉头，知道一定是电话那头的人跟他说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

墨瀚当然不可能跟她说发生了什么，虽然心里清楚这个事实，但是她听到他干脆利落的回答，还是不免有些失望的。

大约十分钟，车子就停靠在东陵路上的一个小区门口，而墨瀚也丝毫没有挽留她的意思：“到了。”

郑熙媛无奈，只能自己打开车门下了车：“谢谢你送我回来。”“不客气，下次见。”

郑熙媛拎着包，站在路边看着车子离开的背影，虽心有不甘，但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她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看着车子消失在夜色里，她准备往小区里面走，却正好碰到了散完步准备回家的爸爸和妈妈，两人也看到了她被一辆豪车送到门口，都不免心头一动。

“爸，妈。”

“媛媛，送你回来的是个小伙子没错吧？”郑妈妈好奇地问。

透过模糊的车窗，她只看到了一个人影的轮廓。

“啊，是啊。你们看到了？”

“多大了？做什么的？这车子看起来价格不便宜，是他自己的吗？别被人骗了，好好看清楚对方的人品再交往！”郑爸爸一句接一句地说。

“爸，看你说的，人家只是送我回家而已，又不是我男朋友……”郑熙媛嘟哝着说。

看着她的眼神，郑妈妈就知道了女儿的心思，了然地笑着说：“你以为妈妈看不出来？人家都走了没影了你还看呢！是不是喜欢人家？你要是喜欢就跟你爸爸说，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让你爸爸帮忙看看。你爸爸呀看人可准了。”

“哎呀，都说了不是的，八字都还没一撇呢。”郑熙媛挽起他们的胳膊，自嘲地说，“就算我愿意喜欢，人家也不喜欢我呀！”

“呵，我女儿是谁？是宾夕法尼亚大学高材生！长得又漂亮，那个男孩子瞎了眼才会看不上你呢！”郑爸爸可为自己的女儿骄傲了，逢人没少说自己女儿是高材生，毕业后又是高薪职业。

“那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我们倒要听听，他比你优秀多少。”郑爸爸很不服气。

“他是我在大学里的学长，连续四年的全额奖学金获得者，一毕业就创办了自己的集团，也就是现在国内最大的投资集团魔都集团总裁墨瀚。”

此话一出，两人均是一惊。一直生活在心水市，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墨瀚的名声呢，可是万万没想到，那个平日里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总裁竟然会是自己女儿的学长，而且还送女儿回家？！

“媛媛……妈妈听说，他是有女朋友的……”郑妈妈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知道啊，昨天我还去参加了他女朋友的新店开幕式，我们算是认识。”

“那……你……”郑妈妈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公，话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郑爸爸皱起了眉头，语重心长地说：“媛媛，他虽然是很好，但是我们不能做别人的第三者啊，这是原则！你看你要什么有什么，也不一定非要跟他在一起吧？对吧？你要是想谈恋爱，爸爸身边有好几个不错的小伙子对你都有意思，我本来想晚两天再跟你说的，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知道爸爸又要瞎操心给自己安排相亲了，郑熙媛赶紧抢过了话头：“爸，爸，爸，我过几天还回英国呢，您先别忙着给我安排，我都还没有跟你们待够呢……”

“别找借口啊！”郑爸爸虽然被她哄得开心，但还是没放下自己心里惦记着的事，“还说陪我们，你看看你，晚上又不回家吃饭，去哪儿吃了？又跟朋友？”

说起晚饭，郑熙媛忍不住回想起刚刚能够跟墨瀚并排坐在一起共享晚餐的时光，一抹娇羞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我……晚上在墨学长家里吃的。”

“什么？他家？”郑爸爸一听就急了，“就你们两个人？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哎呀，爸，你瞎想什么呢。还有他的爸爸和妈妈的。”她娇嗔地说道。

“他爸爸妈妈？你们这不是才见上面的吗？这么快就去他家吃饭了？这样不太好吧，会被人说闲话的！”郑爸爸思想古板，生怕女儿太积极了会被别人看不起。

郑妈妈也附和着说：“你们好像太快了吧？他提出来的？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怎么还把你往家里带，会不会他其实很花心啊？”

“瞧你们两个说的，人家可没说要带我回家吃饭，是我去他集团参观的时候刚好碰到他爸爸妈妈，他妈妈就提议晚上一起去他家吃饭，我这才去的，不然你们以为我会这么随便跟他回家的嘛？”

“嗯，这还差不多……”

“好啦，我都站累了，我们回家吧！”说着，她不由分说，拉着他们就往家走。

话虽如此，她的内心还是很期望能收到墨瀚的信息的，但是一直到睡前，她的手机始终是黑屏。

“连一个关心的短信也没有吗……”

这样想着，枕着手机，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海元住宅大楼十八楼，墨瀚的公寓内。

墨瀚打开门，发现只有玄关的顶灯开着，里面一片漆黑。

是没回来吗？

他看了看鞋柜，今早欧阳璃茉穿出去的鞋子好好地放着，那她一定是回来了才对。

穿上拖鞋走进客厅，里面空无一人。他依次打开客厅、餐厅、厨房和阳台的灯，都没有发现那个让他牵肠挂肚、一路飙车回家的人。

终于，他最后打开了主卧室的门，在一片寂静中，听到了一声微乎其微的啜泣。

沿着床沿走到卧室的阳台边，果然在床边蹲着一个小小的人。

“璃茉？”

听到这一声呼唤，那个几乎蜷缩成一团的人儿慢慢从双臂间抬起了头。

从阳台外反射进来的光线虽然很弱，但是因为房间里漆黑一片，因此她脸上的泪痕格外的清晰可见。

她就那样怔怔的看着他，也不说话，那好像永远都流不尽的泪大颗大颗的滑落。

“璃茉……”

即使是当初知道邬晓冬的事情，她也没有这样哭过，她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墨瀚的心头，让他心痛不已。

他半跪在地板上，将她整个人抱紧自己的怀里，这才惊觉她全身冰凉，更是让他心痛到喉咙发涩。

“璃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还是没有说话，任由他抱着，身上的凉意并没有因为他的怀抱而褪去。

墨瀚一把扯过床上的被子，将她紧紧地包裹在里面，然后把她握成拳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哈着热气替她取暖，过了许久，她因为一直不动而有些僵硬的手才重新变得柔软起来。

墨瀚把她抱上了床、改好了被子，然后去厨房泡了一杯红糖姜茶，放到她的手中：“璃茉，喝一点暖暖身子。”

这时，欧阳璃茉的情绪已经比之前的好很多了，她依言，听话的喝掉了大半杯，看着他的眼神也慢慢地恢复了一些神采。

墨瀚这才放下心来，坐在床头，将她再一次搂进怀里，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语气里还有着刚才被她吓到的后怕：“答应我，发生任何事都不准这样伤害自己。万一你冻着了怎么办？”

她的脸紧贴着他宽阔厚实的胸膛，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如何放置的心突然就有了倚靠。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几个小时来，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里透着沙哑，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无助。

“我说过，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墨瀚低头，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光洁的额头。

“瀚，你不问我今天去了哪里吗？”

“只要有人陪着你、你安全就好，别的我都不在乎。如果要用钱就跟我说，如果要用人，我会想办法。”他的话就好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她听了觉得心里无比的踏实。

“你知道的，我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了。在我初中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因为爸爸有小三的事情闹过离婚，后来我怀了肖肖他们把我赶出了家门，我也一直没有跟他们联系过。直到昨天在店里，我遇到了林夕颜，她告诉我，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还告诉我，我爸爸妈妈在我离开后的一年就离了婚，爸爸就搬去跟她们住在了一起。”

“林夕颜是你妹妹？”墨瀚对林夕颜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若不是她提起，他几乎都快忘记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是，虽然还没有证实，但是我认为她没有必要骗我。所以我今天就回了一趟木青市，见到了妈妈……”

提起“妈妈”这两个字，她的泪又忍不住夺眶而出，墨瀚耐心的替她擦去泪痕，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她，但是并没有打断她的话。

她吸了吸鼻子，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妈妈她……跟一个叔叔同居了，日子过得并不好，她……得了肝癌，时日不多了……”

癌症，一直都是一个让人沉重的话题，刚与亲人团聚就得知这个噩耗，墨瀚知道，现在的她一定是非常痛苦的。

他抱紧了她，柔声说：“不用怕，不用担心钱，医生我会托人帮你找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在他的怀里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不用安慰我，已经是晚期了，大概还有一年的时间，现在只是喝中药调养而已。我知道，她很快就会……”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墨瀚轻轻抬起她低垂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我在国外有熟悉的医生，我马上帮你联系，请他们来国内帮忙治疗。”

“我不知道……”她的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璃茉，你听我说，还没有开始我们就不能这么快认输。我们不能认为只有一年的时间，而是还有一年的时间才对。既然还有一年的时间就要努力试一试，至少努力过了才不会留有遗憾，对吗？”

“瀚……”她愣愣地看着他，眼中的神情复杂而矛盾，“可是我怕……我已经错过了之前的五年，我怕这一年过后，妈妈她又会离开我……我并不恨她当时跟爸爸一起把我赶出了家门，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导致他们两个离婚的……现在妈妈竟然得了癌症，而我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这都怪我没有早点回家去看她，让她一个人孤单了这么久，瀚，我真的好怕，也很后悔，我真的错了……”

“璃茉……”

墨瀚知道，现在不管怎么劝她，她也不会摆脱这层负罪感，他只希望能通过自己的陪伴，用时间来冲淡一切。

生命的脆弱与悲哀让人感慨，可也无奈。时光倒流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因此人们可以做的也只是珍惜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