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门外响起叩门声。
陆之雪忙擦掉眼泪，喊了声“进来。”

宁熙宸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见陆之雪哭得通红的眼睛，一边同情，一边严肃了脸，“之雪妹子，你可千万不能再哭了，门外的保镖可不是吃素的，一个个火眼金睛的，万一被他们看出问题，下次所有人进来，都不能戴口罩了。”

陆之雪闻言，忙点头，“我不会哭的了，你放心。”

“也不是我强迫你哈，是为了革命的胜利。”

“我懂。”她吸了吸鼻子，“睿还有多久才能醒过来？”

“这......”宁熙宸露出为难的神色，“妹子，上次我骗你说欧阳睿的脑部受了伤，随时会死，那是骗你的，但是伤却是真实存在的，加上这一次又受了重创，所以恢复起来会比较慢。”

说到后面，宁熙宸心虚得说不下去了，欧阳睿恢复起来不是比较慢，是非常慢！两次都伤了头，是个正常人的头都会出事好吗？

“都是我的错。”陆之雪内疚的说。

“你也别气馁，如果是你的话，指不准真的能让他提前醒过来，而且，你现在还有了孩子，你得把这事告诉他呀，指不准他立刻就蹦跶起来了。”

“是吗？”

虽然只是安慰话，但是陆之雪还是被鼓励到了，回头去看仍旧闭着眼的男人，眼里带着泪花，咧嘴笑着说：“睿，听到了没，你要当爸爸了，所以，一定要在孩子出生前醒来哦。”

“一定会的。”宁熙宸肯定道。

-

此后，陆之雪就像今天一样，装成护士，随着宁熙宸进出，每天都在他耳旁唠唠叨叨个没完，像年少那个时候，他喜欢摆着一张高贵脸，惜字如金，她却像只小麻雀一样，整天在他背后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虽很少听到他回答，但却从未嫌弃过她吵。

彼时，她真以为此生会一直在他耳边叨唠个下去，不料，命运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爱开着玩笑，一个玩笑，就让他们的心隔了十个春秋的距离。

陆之雪每天都在想，十年了，命运纵然是个孩子，也该是时候长大了，学会仁慈对待他们了。

“滴滴滴......”

手机震动的声音。

陆之雪从回忆中恍过神，忙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手机，手机上面显示的是一个远洋电话。

打远洋电话的，陆之雪只知道一个，就是自己的父亲。

陆之雪怔怔的看着手机屏幕，她伤了欧阳睿之后，自己也算疯掉了，只是依稀记得父亲跟她说了很多话，但是具体的，她也想不起来了，待她恢复正常后，父亲已经被顾少司他们安排好送去国外了。

父亲现在已经是个“死人”，如是被人查出还活着，那欧阳睿就麻烦了。

“喂？”

犹豫了许久，陆之雪还是接起了电话。

“小雪。”

那边响起父亲淳厚的嗓音，带着心疼，带着关心，还带着愧疚。

陆之雪不知怎么的，鼻子就是一酸，很多话想说，但是都被卡在心底涌起的那股泪意之下。

“还好吗？”父亲问。

陆之雪捂着手机，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一切都很好，你在那边还习惯吗？”

“嗯，习惯。”

“那就好。”

简短的对话，少了年少时的亲昵亲切，时间似乎强大的能将至亲的关系也变得疏远？

陆之雪眨巴了下眼睛，突然发现眼睛一片干涸，竟流不出一滴泪水。

父女间，血浓于水，血脉相连，如今隔着一部手机，无话可说，没有久别重聚的欢愉，只有陌生的疏远。

“小雪，是爸爸的错，爸爸对不起你。”

隔了许久之后，父亲沉声说道，声音里竟夹杂着浓厚的鼻音。

父亲也是位军人，傲骨铮铮，顶天立地的男人，如今对着自己的女儿红了眼眶，落了泪，陆之雪心中的酸涩终是如决堤江水，奔涌而出。

陆之雪知道，她终是怪了自己的父亲，怪他的残忍与不公，怪他宁肯坚守自己信守诺言的原则，也不愿为了家庭破例一次。

她恨......可是能怎么办，他仍旧是自己的爸爸。

“爸......”

终于，还是喊出了压在心底久别的声音。

那边没了父亲的声音，只能隐约几声压抑的抽泣声，陆之雪也捂住了嘴巴，尽量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双方都有些平静之后，手机的另一头，父亲重新开了口，声音带着些沙哑，“小睿......还好吗？”

陆之雪闻言，将目光看向病床上仍旧昏迷的欧阳睿，深吸一口气才道，“他很好。”

“很好就好，小睿是个好孩子，你好好跟他说，他会相信你的。”

“我知道。”陆之雪笑道。

“如果不行的话，就来找爸爸。”

犹豫许久后，陆国邦沉声道，“爸爸住的地方很宽敞，你过来，有得住。”

语落，陆之雪心里又暖又酸涩，“好。”

“爸爸害了你，不求你的原谅，但爸爸会尽一切能力去弥补你的。”

隔了好一会儿，陆国邦承诺道。

“不用了，你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了程家一条命，却要整个陆家来偿还，是我的错。”陆之雪哽咽道。

“小雪，不要这样想。”陆国邦劝慰。

陆之雪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嗓音，模糊的视线里全是床上男人的身影，“我现在不求什么，只求余生......只求用余生去偿还欧阳睿。”

“小雪......”

“爸，我先不跟你说了，睿来了。”

语落，不待陆国邦开口说话，陆之雪就先一步挂断了电话，双手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

“睿......你快醒醒，快点醒醒......”

而兀自沉浸无尽悲伤的陆之雪没有发现，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紧闭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

欧阳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在一个笼罩着迷雾的森林里走失，那里有很多姿态万千的大树，姿势都很古怪。

森林里一棵树都没有，他就凭着直觉一直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前方传来哭声，很伤心的哭声，一边哭似乎还在一边喊着什么，他心中好奇，就加快步子朝前走。

终于，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卷缩在大树下哭，小小的，单薄的身影。

“怎么了？”他走过去，蹲下身子问她。

女孩子抬起了哭得通红的眼睛，圆嘟嘟的脸，布满了晶莹的泪。

是个长相秀丽的女孩子。

但是为什么这张脸看着却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欧阳睿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女孩子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说，“我要吃猪脚面线。”

“猪脚面线？”他蹙起了眉，这食物的名字，好像也在哪里听过。

“还有糖醋莲藕，还有火锅，还有农家菜......”

女孩子突然就不哭了，一口气说了好多种食物的名称，欧阳睿静静的看着她。

怎么会有这么爱吃的女孩子？

这么爱吃，为什么还这么瘦？

“我带你去吃？”他说。

女孩子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他想，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不矜持？但是她的手好软，暖暖的，他下意识的握紧了。

“真的吗？我要吃全部。”她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欧阳睿看着她的眼睛，心想，这双眼睛真的很好看，亮亮的，像北辰星一样。

“好。”

他下意识的点头，抬头环顾四周，漆黑的眼里却出现了迷茫，这片走不到尽头的森林，出口在哪里？他们该往哪里走？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茫然，小女孩拉了拉他的手，“忘记回去的路了？”

欧阳睿低头，看着她秀丽的眉眼，亮晶晶的眼睛，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到底是谁？

“睿哥哥，你该醒了，醒了就可以带我去吃了。”

她拉着他的小手，撒着娇，眼睛里，却蓦地涌出一股忧伤，像暮雾一样。

“你叫我什么？”

“睿哥哥。”她笑盈盈的说，眼里却仍旧涌动着暮雾般的忧伤。

“睿哥哥？”他反问，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被轻轻的扯动了一下，有些疼，有些模糊的画面却眼前一闪而过，太快，他看不清。

“睿哥哥，你快点醒醒呀，醒来才可以带我去吃东西。”

语落，她突然放开了他的手，朝前跑去，跑出一段距离后，又转过身子，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

阳光透过树叶与树杈间的缝隙洒下了斑驳的树影，她站在那片斑驳的树影里，对着他笑，明眸皓齿，眉目飞扬。

“醒吗？”

他迷茫的望着她。

“嗯，我在等你醒，等了好久好久。”

语落，有风吹过，林间都是树叶哗啦啦的响声，像唱着一首忧伤的歌，阳光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强烈起来，她的身影在那片光影里，以一种模糊而氤氲的姿态，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睿，快醒来。”

她轻声说，那双水灵的瞳仁里也徘徊着无边无际的忧伤。

欧阳睿怔怔的望着她，眼睁睁看着她在金色的阳光里一点一点消失，他像是才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边朝前追去边问道：

“等等，你是谁！”

而就在他跑过去的时候，一道强烈的光袭来。

睁开眼，他看到了被灯光氤氲成暖黄色的灯光，欧阳睿蹙了蹙眉，思绪还处在乱糟糟里的时候，一个惊喜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睿，你醒来吗？你终于醒了？”

醒？

他侧头，看到一张很精致的脸，一双杏眸望着他，红红的，流着泪水，在灯光下，那些伤心的泪水被映射出晶莹的光。

“是你......一直在喊我醒吗？”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对，我一直在等，等得好辛苦。”

她哭得更凶。

他看着她许久，说，“你是谁？”

哭声戛然而止，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仿佛一切被按了暂停键。

许久后，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个温柔而又坚定的声音：

“我是程琳，你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