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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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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矮矮胖胖,黑黝黝类似鼹鼠的东西。他穿着件皱巴巴的大衣,一进门就拘谨地朝大家一笑:“各位好~”
花九溪在门槛处抖了抖雪花,说:“这位就是唯一幸存的列车员,阿毛。阿毛是鼠精——你们都看见了。”

“哪一科哪一属呢?”拉克西米已经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开始观察阿毛了。

当然阿毛自己都不懂这些名词,他憨憨一笑:“就是能刨地穴,存粮食的那种老鼠——这个技术可保了我一条命。”

经花九溪复述,原来阿毛用自己的灰色收入,在此处打造了一间无人知晓的地宫。他之前的同事都升职了,他却一直留在本处。别人只说他兢兢业业,实则另有好处。

那三个列车员被害的时候,他刚巧正往地宫运东西,侥幸逃过一劫。至于三人被害的经过,他并未目睹。好在那恶人行凶之后不曾回来。这才有机会让阿毛发现尸体,可惜他早吓破了胆,不敢上报也不敢料理尸骸,直接在地宫里躲了三天。

“要不是这位花少侠,还不知道要担惊受怕多久呢。”阿毛擦擦脸上的汗说。

花九溪一阵得意,说:“我方才在屋里看到了一些谷物碎屑,由此处一直延伸开来——就想到必有鼠类妖怪。这就找哪里五谷气息最盛,终于把这位阿毛哥刨出来了!”

阿毛抖擞了下精神,便提议说:“事不宜迟,那个刺客可能还在附近。所以大家赶快上车吧!”

那车的货仓都能像螺蚌壳儿一样自动开闭,大家好不容易把带来的行李货物塞进去。原来它内部的货仓也跟生物体一样软绵绵的,把东西都严严实实裹在里面,据阿毛讲,这东西基本是恒温的,无论死物活物,都能原样带到千里之外。

靠近蜗牛头部的客舱——实则是列车员休息之处。随着那扇门一打开,众人都傻眼了,里面居然有着极大的空间,走下一圈你就会发现,这东西内部是个螺旋的结构,排列着若干房间。

“缩地法。”虫天子小声告诉蛭子。

阿毛腰间一阵叮叮当当的,原来是一大串钥匙,每一枚都有相同的两把。他将钥匙交付大家,一边说:“每个房间仅限一人就寝,可以调整房间内部的景色——这回的事情挺惨,出于安全考虑,我也挨着大家住。”

他说着这话,隐约能看到那胖胖的身躯在发抖。

“这里面一趟能塞多少人?”蛭子问道。

“一百二十人左右。”阿毛说,“事实上,只要付了足够的钱,少广城能把你运到海外任何地方。”

“那欧洲可以吗?”拉克西米问。

“欧洲?”阿毛没想到有人会这样问:“没有那里的路线,你可以去波斯、印度…;…;因为那里都有西王母的信徒。”

拉克西米一阵迷惑:我怎么不知这事?

“啧啧。”花九溪在旁说,“把那些邪魔外道运到外面也好,不然留着危害更大。”

“是!我们做的也算一桩好事。”阿毛说。

“不过你们确实捞了不少吧。”花九溪说,“送杯热水就搜刮点小费什么。”

阿毛理直气壮:“这挺正常…;…;不过我不会坑在座的诸位,谁让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呢?”

花九溪摆摆手,确实如此。或者说,刺客真实的意图在于花九溪一行人及他们所带的牟尼泥。

话说牟尼泥在哪呢?

蛭子靠墙站着,听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只觉脑中二氧化碳含量虚高,打算睡一觉。他本身不是个好动的人,离开据点忙活了好几天,两腿一阵打软。意识正接近崩溃的边缘,听到了一阵开门声。

眼一睁,他第一个跑了进去。

“年轻人确实活力旺盛。”花九溪说,“那你就待在这吧。一会我安排下守夜的顺序——你娃要不要参加?”

蛭子连连摇头。

“那行,你不守夜,就让这位小姐姐代替你。”花九溪指着拉克西米说。

拉克西米眨巴眨巴眼睛:“这本来就是人人有份的吧——”她竟觉得这话有些冒犯她。

花九溪并没有察觉到这层意思:“师兄上岁数了,觉少,你就来后半夜。年轻人要早睡,蛭子就从入更开始。我本人就守在子夜——啧啧,我都快被这忘我的牺牲感动了…;…;”

他大言不惭地说。蛭子暗暗计较了一番,说:“好吧,到时候你不来,我就敲碎你的脑壳喝你脑浆哦。”

“从现在开始,每日的三餐我会准时送到大家房间里。不过,那饭不怎么好吃就是了——毕竟是免费的。”阿毛的意思是,多捅钱能开小灶。不过这群人好像并没有理会,或者说都是些穷酸,只答复了几声“好好”罢了。

阿毛是个舍命不舍财的,环境稍微安全点,就想着捞钱的法子。眼见得没什么油水,伺候人的热情顿时淡了七八分。他应付几句,便扎到自己居处了。

蛭子见诸人各回各屋,顿感一阵轻松。他就开始打量自己这房间,只看见空空荡荡的,唯一床、一桌、一椅罢了。

“这也叫豪华酒店?”蛭子自问说。又听刚才那老鼠精说能调整四季景色,刚才睡过去了,也没听仔细。便四下寻找有没有什么机关,只见墙上悬着个日晷也似的东西。

又好像个罗盘,里三层外三层的。蛭子垫脚尖看得分明:其核心是个指针,外面一圈分为少、壮、老三段;第二圈则是以青、红、白、黑划分的四季;第三圈为眼耳鼻舌身意等六种风格。

蛭子试着推动最里面一层,他自然是选的“少”。只见那家具陈设蓦地一转,线条活泼柔和起来,地面上又多了许多玩具。蛭子觉得甚是神奇,随即调为“少”、“秋”、“鼻”的组合。

只看窗外即刻变成一片秋黄之色,还有落叶吹到屋里。大家问了,这是在火车内部,如何有窗外景色呢?这其实是透过那蜗牛状生物身体薄膜(窗户)幻造的景致。

蛭子一把躺到床上,闻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连饭都不想吃,就打算睡上十来个小时。他一拽枕头,骨碌碌滑下一个球形的东西。

好像是个玩具。蛭子举着它看:一个手掌大小的玻璃球,里面不知盛着什么淡蓝色的液体。液体中除了浮动的雪花,还有一个样子类似猕猴的玩偶。那东西样子极为狰狞,蛭子一阵厌恶,就把它放到了地上。转眼又掏出自带的玩具——一个有四只眼睛的小金字塔,正是牟尼泥的盒子。

“小蛭啊,这东西就教你保管了。”虫天子嘬了口烟,慢吞吞地说。

“啊?”蛭子一阵迷糊,“老爷子,你也知道我这两下子,要是敌方派出大将高手,我…;…;”

“呵呵。这就叫忽悠,没人会想到,我们把这么金贵的宝贝,放在一个年轻妖娃子身上。当然,敌人那种小人之心,自然也不会想到我们这么信任你这个之前还跟我们作对的人。”虫天子也体验了一把摇羽毛扇的感觉。

蛭子则觉得这事太靠谱,但虫天子摆老资格压人,自己作为外来户又不是美少女,只得顺着他。

“那,牟尼泥要是落入敌人手里怎么办?”蛭子低声问。

“放心,我们还有最后一道保险,就在牟尼泥自己身上。”虫天子甚有把握地说,“再说我们几个也不是泥人,你碰见敌人,我们不会来帮忙吗?你机灵着点,大帮哄有利你就大帮哄。一个人有利你就一个人。”

“那,究竟是大帮哄好,还是各自为战好呢?”

当时虫天子并没有明确回答,蛭子觉得,这老头肚子没啥计谋,都是靠花九溪出谋划策。他除了岁数老一点外,也没太大的本事了。摸着眼前的金字塔,那四只眼睛的图案透出浓浓的神秘,可惜打不开。

如是玩了片刻,就迷迷糊糊睡去。醒来见天色已昏,便穿了拖鞋出门,正好撞见花九溪:“小伙子觉悟不错,提前出来守夜了?”

“几点了?”蛭子问。

“晚上六点多,大家要开饭了,专门找了间大点的屋子——你现在要去哪?”花九溪答说。

“小便。”蛭子应得很干脆,“饭我就不吃了,你们知道的,我消化能力不强,最好吃流食…;…;”

花九溪教育他不吃也得看着,随即指明了洗手间的位置——还挺远的,就匆匆走了。蛭子并不着急,慢慢悠悠到达了目的地。

正要解裤袋撒污,蛭子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大意了。居然没发现刚才背后有人跟踪。”

蛭子望气的本领并不高,虽然他资质不错,但因为无人引领,一直是个凭本能乱闯的野路子。虫天子之前答应要把他带到山上好好教养,眼下却是来不及了。

跟踪蛭子的那东西,必定是人微体轻,不然即使只靠他妖族那种灵敏的五感,也早就察觉出来了。而这个别说声音,连气味都没有。

那东西正在缓缓变大,而背后的寒意——或者说寒流,越来越强。蛭子的心顿时怦怦跳了起来,因为他本身属于喜湿热的妖怪,如果对方有什么冰冻的能力,那么再糟糕不过了。

洗手间的布局是很狭窄的,而敌人已经占据了门口的位置,蛭子很快想到了对策:只见他将手伸出,掌心那张大嘴即刻喷出一个卵形物来,那东西猛地砸到了墙壁上。

强酸四溅,而且随即产生了大量黄绿色的蒸汽。小小的洗手间即刻看不见人,蛭子忙冲破已被腐蚀的墙壁到了隔壁房间,夺门而出。现在的情况是敌人背对自己。

全过程大约三秒。

这种强酸能刺激大多数生物的眼睛口鼻,那敌人果然四下乱扇,妄图将烟雾吹走。

这东西高度跟蛭子差不多,长了一身泛蓝光的白毛,仿佛是个猴子。蛭子即刻想到,跟之前的玩具一模一样!几乎要出一身冷汗了。就在蛭子决策是战还是逃的时候,奇异的景象出现了。

黄绿色的毒雾,在顷刻间凝结了——就像雾凇形成一般。当毒雾无法支撑固态的重量时,它便碎了,如同落了一地残英。

那怪物回头望着蛭子,一张猴脸真是叫人说不出的厌恶。更何况这家伙还在笑着,那是一种对自己力量绝对自信的笑容。

蛭子感到血冷,是真的血冷。周遭的温度骤然下降,而自己四肢的血液也越来越靠近冰点——要知道,他所有的活动都要依靠血液移动的力量。这样下去,行动只能越来越迟缓——得赶快走!

他心里越是这样想,腿脚却怎么也迈不开了。更恐怖的是,他看到这走廊不论是天花板还是两侧墙壁,都缓缓地结出了霜花——那是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的。而他本人,也从手指头和脚豆儿开始失去知觉…;…;

“嘿嘿。”猴子的声音好似一个中年男人,两声奸笑:“小虫豸,你今天就要交待在这了。”

这种标准的反派台词倒让蛭子觉得一阵好笑,得赶紧同他说些漫天漫地的废话拖延一会,好在舌头尚未被冻住:“交待什么?”

“你试着活动活动呗?我吃块点心的功夫就能让你变成一座冰雕。”这猴子不知从哪盗来一块蛋糕,本身也冻得泛着冰碴儿。猴子将之一把塞入口中,也不嫌硌牙,咔哧咔哧地嚼了起来。

“吃冷食不难受么?”蛭子问。

“就好这口儿,你管不着!”猴子用一种小孩子耍赖的语气说,“我看你嘴冻得还不够硬。”

蛭子确实是在嘴硬,他的双足现在几乎不能移动,心跳速度也开始下降,对敌几乎没有任何招架能力了,一种恐惧慢慢侵染了他的心头,如果就这样昏死过去…;…;再也醒不了呢?

猴子看他脸色现出惧意,一阵得意,把蛋糕碎屑“啪”地扔到蛭子脸上。蛭子一怒,一双怒目瞪着他,血液似乎回暖了。

猴子不以为意,胡乱嘲讽几句之后就来摸他身上。这怪物的手心也十分粗糙,在蛭子胸前身后一通乱搜,轻轻巧巧就把那小金字塔掏出来了。这东西一到猴子手上即染了层白霜。

猴子端详了一阵,说:“没错,是这东西!可惜居然让你这草包看着,老子得来全不费力!”说罢,如经典反派一般“哈哈哈哈”地狂笑起来。

笑着笑着,手臂一疼。

蛭子觉得自己在削一片锯木,因为这东西的组织真是又冷又硬。现在他右手掌心,伸出了一把棱锥形的赤色利器。

“舌剑。”蛭子说。

这其实是他手心嘴中的长舌,能调节自身硬度。

原先他并不注重这种近身肉搏的技术,自从被花九溪打败之后也开始偷偷锻炼了。

“可惜剑术差了点。”蛭子心想,原来刚才一击,仅刺穿了猴子的手臂,对方一滴血都没流(他有血吗?)。而这一击,已经消耗了他第三颗心脏——蛭子共有三颗心脏,除了胸腔之外,两臂各有一枚,不少血液了。

好在猴子这一受惊,蛭子周围降温的趋势被即刻遏制。蛭子用血液冲破双脚的动脉,跳将起来。

这却是猴子始料未及的,仓促之间,猴子一手硬接蛭子的舌剑,一手护住胸口。蛭子手上的舌头只觉一疼,即刻碎裂,马上收手。

猴子吃了点苦头,也不纠缠,忙带着牟尼泥快跑。蛭子本要去追,就觉得天旋地转。

只能由着敌人退却,一下子瘫到地上。

“蛭子呢?”拉克西米轻声问花九溪。

“他说是去小便了。”花九溪费力地用刀叉切割着什么动物的肉排——为什么这种地方也要用西餐招待客人?

“谁知道正在干什么。”

拉克西米一蹙眉。

“那家伙很厉害,不会轻易被人干掉的。”花九溪的语气十分轻松,正说话间——大门一响,一个狼狼狈狈的少年虚弱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花九溪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上去就扶住蛭子。

蛭子一屁股做到椅子上,觉得身体开始解冻:“怎么了?碰见敌人了呗。”

“我看看。”花九溪摸了摸他额头,说:“真是挺严重的冻伤,估计七成的内脏都受损了。”

蛭子被吓住了,大张着嘴:“啊?那猴子这么厉害?”

“小花,把这个给他服了。”虫天子在旁一直不吭声,突然把个小玉葫芦扔给花九溪,对方稳稳接过,说:“这东西不错。”

说罢就让蛭子张嘴,将葫芦中一种淡黄色的液体点点灌入他嘴里。那液体的颜色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一种东西,在座的男人们也顾不得同情了,掩口而笑。拉克西米一阵不解。

“你们猜对了。”花九溪也是一阵坏笑,“这就是火龙的尿。”

蛭子刚把这些黄水咽下,现在一听都快吐了。花九溪忙拍拍他背:“宝宝不去想它是什么,能治病就成。这火龙尿是离火之精,进了你肚子不止能驱寒,还能把内脏里积攒的寒毒一并抵消。我看你躺一会就能自由活动咯!”

蛭子啐了一声,喃喃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我说,你们快去追那贼,不然让他跑了…;…;”

花九溪说:“不然,我们都出去了。要是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再回来害你,怎么办?”

蛭子心中升起了十分之一的感动,说:“我有什么好害的,那人把宝贝拿走啦!”

听到这话,大家都是一愣。花九溪先顿了一顿,说:

“把牟尼泥偷走了么?那很好——”

蛭子闷哼一声:“我猜也是,你给了我一个假的盒子,又被那不开眼的猴子打秋风了。”

“原来是这样…;…;”拉克西米忙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个“金字塔”来:“小花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假的牟尼泥,就看谁先被人下手了。然后,蛭子就成了第一个…;…;”

花九溪微微一笑,先是“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小声点,又说:“我猜也是他…;…;”

“就因为我是小孩好欺负?!”蛭子愤愤地说。

花九溪摇摇头,说:“当然不是,我猜,敌人之所以先对付你,是因为他们对于你的信息掌握得最多,也最有把握。先把你擒住,再决定是直接把你杀了,还是跟我们交换什么条件。”

蛭子一阵点头:“然则,到时你们会来救我么?”

花九溪摇摇头:“老实说,敌人八成觉得你用处不大,先一刀杀了再说。随即再逐步把我们一个个翦除。”他谈论如此骇人之事,语气却很平稳。

“如果大家都会被…;…;杀…;…;那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区别?”拉克西米一边听花九溪讲,一边对蛭子说:“姐姐肯定会去找你的。”

蛭子心头十分感动,刚要说什么,就听花九溪说:“说说你口中那个‘猴子’到底怎么回事吧?——师兄,众人之中,以你的灵感最强,现在车中还有旁人么?”

虫天子摇摇头:“贼人怕是早跑了…;…;”

蛭子高声嚷嚷:“那不一定,他能缩小变成一个水晶球一样的玩具,我当初还以为是个普通玩具…;…;”

虫天子笑道:“老夫也不是谦虚,别说一个水晶球,就是变成一个米粒儿,我也能探知他的所在。当然,前提是已经辨认出对方的妖气——我刚用法眼四下看了看,整车并无与你身上气类相似的生物。”

蛭子感到一阵心安,虫天子起身拍了拍阿毛肩膀——他还在胡吃海塞,全然不顾众人的议论:“就在刚才,车厢里有一处地方妖气徒增,怕是贼人破壁出逃了…;…;”

“啊?您怎么不早说。”

阿毛慌慌张张地起来,要找工具修补。

虫天子背着手随他同去:“当时就说,如果跟贼人正面冲突。我们又不知他底细,不是跟蛭子那娃一般吃亏了么?”

“您老说得有理。”阿毛唯唯附和着。

两人走远了,留下蛭子、花九溪、拉克西米三人。一张长方形桌子,两列圣洁的白烛,盘子上尽是残羹冷炙。

蛭子开始描述自己眼中的敌人。

“听起来像是耶提。”拉克西米说,“就是喜马拉雅雪人啦,很有名的怪物。”

花九溪说:“雪人?我师兄年轻时倒是经常跟他们打交道,我们称之为雪魔。据我所知,这些东西自身并没多少能耐,只是比寻常人类高壮一些。而按蛭子所言,敌人瘦小枯干的,这倒稀奇了。雪魔的聪慧程度不下人类,故而能学会很多咒术,也许今天我们遇到的是一个掌握什么古怪咒术的雪魔吧。”

“只是,不知这个雪人的力量有多强?”拉克西米说。

“那家伙…;…;老实说,很厉害。我没看见他念咒,只是一瞬间,整个区域内的温度——好像瞬间就到冰点了。虽然我年纪小,不过遇到的妖怪可不少,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百不一见。”

花九溪故作轻松:“没什么,你们眼前不就有一个百不一见的术士?”

他的自夸自然无人应和,蛭子好一会才挤出一句:“百不一见的厚脸皮倒是有一个。另外,百不一见的美女也有一个。”

拉克西米小脸一扬,瞥了眼花九溪:“弟弟真会说话…;…;”

“另外一点就是,按蛭子这么说,这妖怪本身是既幼稚且蠢的。蛭子虽然同样幼稚——”花九溪一转头,“但不蠢。要不,过不上一招就要被那猴子所害…;…;”花九溪分析说,“所谓‘多算者胜,少算者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听不懂。”拉克西米又白了一眼花九溪。

“在他把战利品上缴给主子,又发现是假货,得有个过程。”

“最早也要两天。”

“所以这两天内我们大致是安全的?”拉克西米问。

花九溪点点头,蛭子还有一个疑问:

“那真正的牟尼泥现在在哪里?”

“早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俗话说狡兔三窟,那我就先告诉你一个假的位置。”

“切。”蛭子撇嘴说,“我还不问了~”

就这样悠闲地过了两天,转眼到了一处雪山之上。原来这蜗牛车没有相应的隧道,无论多高的山,它都是一路爬过。有的人问了,那得多慢啊。但事实上,这蜗牛比起某些小火车来还是快了不少。

“这可是处险地…;…;”虫天子手中拿着根红蓝铅笔,在地图上比比划划,颇有点老将运筹帷幄的意思。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花九溪按下茶杯盖子,“最适合截杀敌人了。不过,我猜这次还是那雪猴出马。”

虫天子一乐:“说的是,上次他拿了假的牟尼泥回去交差——那根本就是一团印泥嘛。少广城的兔子精肯定没少责骂这东西。这次一为报仇,一为将功补过,他怎么也得杀回来。”

花九溪一阵赞同,又问:“只是不知这雪猴能力究竟如何,有什么弱点?”

虫天子说:“雪魔一族向来住在深山里,跟人打的交道不多。我早年间行侠仗义,呵呵,曾经一人独战二十四个…;…;最后还不是胜了?只是我也没听说过这伙妖魔有什么急冻的——”

话未说完,虫天子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

花九溪登时警觉:“糟了。”

原来虫天子师兄弟二人平时服用各种药品,基本上什么小病都不会得,今次虫天子一打喷嚏,那就出了大事。

花九溪召来众人询问,蛭子早已裹上了层裘皮大衣,一边抚摸着那些绒毛。一边瑟瑟发抖说:“冷了,冷了!”他是个喜欢湿热的妖怪,对温度的变化极为敏感。

“怎么回事?车内在降温么?”花九溪问了却无人应答。

“大事不好!”阿毛刚从火车的控制室跑出来,“火车不动了!或者说,这蜗牛被冻昏过去了!”

列车内部恒定在摄氏二十来度的水平,是靠蜗牛体温维持的。现在蜗牛被外力弄得陷入冬眠状态,显然不能继续维持了。据阿毛讲,现在列车的外壁已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凌,想铲平都需要很长时间。

“看来敌人的截杀计划已经发动了。”花九溪说,“他现在是想把我们慢慢冻死在车厢里!一旦车内温度与外面的雪山持平,我们即使不冻死,也会睡死。好在,他们不知道牟尼泥藏身何处,暂时能保我们一条命。”

就剩这线小小的希望了。蛭子说:“牟尼泥还不是在车里?把我们几个杀了,再慢慢搜索列车,不就成了?”

这话说完,众人的担忧又加剧了几分。

“只是没想到这雪猴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将整座列车封冻,啧啧。”花九溪到这时候倒还保持着冷静,“师兄,你有什么主意么?”

虫天子干咳两声,摆摆手,说:“大家暂时还冻不死,我手里还有宝贝呢。”说罢,取出一个红葫芦来,在里面拍出几粒小小的种子来。

“来,一人一个,大家吞服一下。蛭子不耐寒,就吃两颗。”虫天子说。

“哦。”蛭子听完,第一个抓来种子,端详了片刻,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就一口吞了。

“感觉怎么样?”花九溪问他。

“胃里麻麻的…;…;有点难受。”蛭子实话实说。

虫天子说:“麻就对了,这种子在你体内生了根,能源源不断地放射热量。等到他长大枯死,大约能维持三天吧。这段时间,甭管再大的风雪都冻不死你!”言之,信心满满。

众人自然信任他,纷纷咽下种子,在稍稍不适之后,顿觉四体都热乎乎的。虫天子刚要细说一番这神奇种子的来由,敌人第二波攻势发动了。

爆炸,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车内一阵失重。大家即刻人仰马翻的,花九溪一把抱住拉克西米,至少不能让她受伤。蛭子则自两手掌心伸出长长的舌头,将虫天子与阿毛一并接住。

“好小子,有一把力气!”虫天子夸赞说。

“好…;好重!我他娘快坚持不住了!”蛭子第一次骂脏话,白皙的双臂慢慢渗出血色的裂纹来,以左臂居多——因为这只手拉着的阿毛实在太沉了。

显然现在列车已经侧翻,花九溪纳闷敌人从哪弄来的大量火药——要知道,妖族其实对火药这种人类发明的玩意儿是很不屑的。正是中国人的黑火药和欧洲人的烈性炸药,使得妖怪的根据地越来越小。

“我到车外去看看,大家千万在一块儿,不要分开——去去就来。”花九溪提着千手佛缓缓撬开了车门,望一望眼前的世界。

并没有敌人的踪迹。

然后,也没有硫磺味,可见对方确实没有使用炸药。在铁轨一侧有一个大坑,就是方才爆炸的产物,这大坑现在已然成了个小小的池塘。

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敌人定然不会走远,况且是如此的开阔地。花九溪这样想着,但他是个谨慎之人,以对方可怕的能力,他一人绝难抵挡,所以就打消了追寻敌人的主意。

“阿毛,车身有没有受损?”虫天子问着满头大汗的阿毛。

阿毛都快哭出来了:“刚才这一炸,我们老大(指蜗牛车)都震出内伤来了!就算恢复,那也得吃十天半个月的药——我这黑锅可大了去了。”

虫天子拍拍他肩膀,严肃着脸说:“为今之计,你只能死心塌地跟我们干了!”

阿毛愣了:“为什么?”

“你说,如果跟我们作对的一方势力上台,免不了给你一个看护不力、监守自盗、勾结匪类的名头,当替罪羊直接杀了。但如果我们这一方赢了,嘿嘿,那你就是敢于斗争、善于斗争的楷模了。”

阿毛被忽悠得眼前一亮:“您老说得好!有些事,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瞒您说,我有这挖地道的本事,咱们可以暂时挖出一条隧说来。如果敌人从列车外面强攻,还有个周旋的余地——”

虫天子拍拍桌子:“妙哉!”

刚一称赞完,虫天子就犯嘀咕了:“我说老毛,你现在就一个人,时间又有限,能挖出一块容得下五六个人的洞窟来?”

阿毛哈哈一笑:“虫老大,您这回却是小瞧我了。咱们修道之人,什么神奇的事情见不到?我这就给你们漏两手!”

说罢将身上那件皮衣口子一个个解开,虫天子定睛观瞧,却不过是个硕大的毛茸茸肚子罢了。阿毛拍了拍,说:“如何?”

“伙食倒是不错,都吃成这样了。”虫天子说。

“嗯——哼!”阿毛也不回答,就一阵憋气,脸色即刻紫涨,虫天子觉得这人好像是便秘了,哼哼唧唧满不痛快。

只看阿毛双手自前胸往下推那一撮撮肉,堆到裤腰带处便形成一个个小山包也似的坟起物。这样看起来却是苗条多了,再看那小山包越冒越尖,竟开始四下蠕动。

“呵!”阿毛一用力,那些小山包登时裂开,无数棕黄色的小生物一窝蜂地自其中涌现出来——仿佛黄河瀑布一般。这些小生物吱吱乱叫,原来是些大黄鼠。

一发不可收拾,就看这一堆老鼠拥塞了整个小小车厢。虫天子连连说:“这本事倒是不错!只是最好别饭前表演…;…;”说罢,也哈哈笑了起来。

阿毛神色一阵轻松:“吃了三个月,攒下这些妖力。不瞒您说,千余年前神魔大战的时候,我还凭这本领救活不少同袍呢!”

这鼠精向来一副唯唯诺诺、贪财好色的样子,竟不知早年还有如此神勇的经历,但有为何不受重用。虫天子只得认定他是在吹牛了。

只看黄鼠四下游走乱蹿,虫天子并不顾忌阿毛面子,狠心踢走了好几只爬到他脚面的小畜生。阿毛见了,忙用意念控制鼠群的移动,将其集中在各个墙角处。

“现在车子的情况是侧翻,我们朝里将舱门打开,然后在这个位置上开始穿洞。我用妖力幻化的这些小鼠,用半天时间就能凿出一个可容纳千人的地穴来。”阿毛解释说。

“这一带好像是冻土…;…;”虫天子有些担忧。

阿毛摇摇头:“您糊涂了?这里是魔境,不是人类地图上的藏北高原。事实上,此间地气是越往下越暖的…;…;”

说干就干,那舱门已然封冻了,虫天子使火葫芦将其开化。二人费了老大力气才将其拉起,就看无数黄鼠齐齐朝这一小片空间出力,顷刻间在车中已然堆砌出不小的土丘了。

幸好这魔法火车用“缩地法”拓展出极大的空间,不然真不知这些渣土该安放于何处才好。

花九溪闷坐在蜗牛车僵硬的触角之上,眼下它已失去了全部的弹性,犹如一支桅杆了。只见风挑着雪,仿佛海上泛着浪花的怒涛一般。花九溪体内那株神奇植物正发挥着效力,只是雪花迷眼,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副护目镜戴上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一个飞行员?”这是队伍中唯一的女性拉克西米的声音。

花九溪回头确认了一下不是幻听,见对方戴着高高的哥萨克帽,睫毛上满是晶莹的雪花。

“外面可是很危险的哦,不说敌人,就是这刀子一样的冷风,也能把你脸皮划开…;…;”花九溪说说,“对于你这样的美少女而言。”

“啊呀,那个不用在意。”拉克西米笑笑,“我们总做田野考察的人,一向就是风生水起的——”

“是‘风餐露宿’吧。”

“你觉得我在干什么?”

“在尽一个光荣‘守夜人’的职责!一旦敌人在任何角度出现,你都能第一个发现。”

花九溪莞尔一笑:“当然,我想敌人是猴子不是老鼠,肯定不会打地道进攻。我在这里起到一个明哨的作用,换言之,就是一个诱饵。”

“那暗哨是谁呢?”拉克西米问。

“嘘——蛭子告诉我他还留了一手。”花九溪说,“他能制造出一些游离于身体外的‘眼睛’,像泥巴一样粘在任意地方。这些眼睛的视觉是与他本人共享的。”

说着他举起自己的右手,掌心残留了一些肉色的组织。

“蛭子怕冷,把这些东西安置好可把我恶心坏了。”

“我的打算是,再过一个小时,敌人不来,我这个饵就不投了。在这期间,我得想想敌人的弱点是什么。”

“我可以跟你一块儿想。”拉克西米严肃的眨了下眼睛,“我发现我能起到的用处不多啊…;…;”

“当然不是这样。”花九溪看了看她,打趣道,“故事总得有个女主角啊。说正经的,一开始我们发现的那三具尸体,可以肯定是这个雪猴子下的手吧?”

“照目前的趋势看,是这样的。”拉克西米说,“不过我很奇怪——我们的敌人似乎人力很紧张的样子。每次都只派一个人来。”

花九溪点点头:“我猜,少广城的内战还在继续,正规的战力还不能腾出手来。而只能派出这些外围的刺客,按照他们的体制,刺客只和自己的上级单线联系,互相并不知晓彼此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杜绝互相拆台,就只好派单个的高手来。”

“那,如果将雪猴打倒,还会出现第三个杀手吗?”拉克西米说。

“这很难说啊。”

“如果按照‘狮子搏兔,务尽全力’的说法。雪猴必定是最有把握的一个。把他解决了,我们就要直面少广城的人马咯。”

“他确实很强。强得无法用科学解释了。这人的制冷能力似乎是无限的…;…;”

拉克西米微微的叹息在寒冬里格外突出。

“无限?那可不一定。”花九溪说,“还记得那三个人怎么死的么?溺水而死——然而附近并不存在那样一个小水洼子。”说罢,手指胡乱朝下点了一点。

拉克西米眼光一扫,即刻了解:“这里有一个爆炸形成的小池塘…;…;所以小花你认为他们也是在同样的水中窒息而死的?”

“嗯,这不是利用化学反应。”

“而是在有限的空间内,瞬间释放大量热能和水汽产生的爆炸。同时,因为是在雪原上,本来就有厚厚的冰层,制造一个能淹死人的池塘,就很容易了。”

拉克西米已然知道花九溪在想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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