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我俩已经坐在了白云楼的二楼，我们来的算是挺晚的了，这家待了有十几桌，我跟我奶奶进来的时候里面几乎都已经坐的差不多了，这主人家又是忙着发烟，又是忙着各桌子送酒，我倒是挺好奇，家里都死人了，这家人怎么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不过这种问题，我也不会傻到在这里问，一个矮胖的司仪拿着话筒，做了个简短的回忆式，无非就是说这人生前有多好，贡献有多大，孝敬老人爱护幼儿之类的，说了估计有十几分钟，才宣布大家开吃。

我跟我奶奶坐在一块，我们这一桌上坐的都是比较熟的人，基本上不是我家邻居就是我奶奶家邻居，菜开始上了之后，大伙就开吃了起来，同桌坐的还有我一个发小，傻呼呼的一个小胖子，名叫苏小超，我俩这会儿就挨着坐的。

“苏然，你对这个死了的老头有印象不？”我正吃着红油牛肉片，苏小超低声凑了过来，问了我一句。

“没有啊。”听到他这么问，我也挺奇怪的。

苏小超嘴里嚼着鸡腿，边咬边含糊不清的跟我说着，“他死之前我也没听过有这么个人，听我妈说，小婕他大伯是在外地做生意的，今年过年才回家里，结果就突然死了，今天保险公司的人来了，好像说能赔十几万。”

“他就是小婕那个挺有钱的大伯啊？怎么会突然死了？”我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了些好奇心。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昨天早上出的事，送到医院就不行了，他家人又给接回了家里，请我妈去祷告啥的，我妈说去看到他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都是扭曲的，医生给的结论是惊吓过度死亡。”苏小超把鸡腿上最后一块肉咬在嘴里，低声跟我说着。

“吓死，还有人能被吓死？”我听完这个，不由得一笑，他得看到多恐怖的画面，才能把自己吓死。

“真的啊，不过也算是他自己倒霉吧，自己有心脏病都不知道，还非学小年青儿们在电脑上看恐怖片。”苏小超继续跟我报料着，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想起来个事儿，他妈好像是我们这出了名的八卦妇女，只要谁家有个啥事儿，敢让她听着了，估计不用第二天，我们这一片的人就都能听到她在到处宣传了，而且指定还要嘱咐你一句，千万别告诉别人。

“看恐怖片？你怎么知道的。”听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些玄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一个人大早上在屋里看恐怖片，估计不论是谁听到这个，都会觉得是胡扯吧，最重要的是，看就看吧，还把自己吓死了。

“他家人说的呗，早上周伯伯上他屋里去叫他吃早饭，就看着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个恐怖片的网站，他自己眼歪嘴斜地倒在地上，嘴里还吐着白沫子。”

“周伯伯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结果人家来了之后说已经死透了，但周家人不愿意，非要拉到医院再抢救试试，后来拉到医院之后连抢救室都没进，倒是进了解剖室，下午给出来的结果是被吓死的。”这小胖子的消息还真不是一般的灵通，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他确实没辜负他妈那股人神共愤的八卦精神，他不去当记者，我感觉都有点可惜。

“啥鬼片能吓死人？”我听了之后，倒是挺有兴趣，毕竟我连真鬼都见过不少，并不觉得有多可怕，当然，昨天的肉沫男和碎肉妹不算。

“不知道啊，我也挺好奇的，周伯伯他们听了这个结果之后，直接把计算机给砸了，说害死了他哥哥，要拿去给哥哥陪葬。”苏小超拿着大勺子舀了一碗牡丹燕菜，哧溜哧溜地吃着。

我想着他的话，顺手也给自己舀了一碗，觉得也挺逗的，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下藏，别人都是陪烟陪酒，他们还整个陪葬个电脑加主机，我俩说话的这会儿，我奶奶也在跟别人念叨着关于周大伯的事情，不过跟苏小超说的不一样，她说的是周大伯年轻时候的那些光荣历史，时不时还要叹一句可惜了这么好的个人。

洛阳的酒席和别的地方应该不太一样，我们这不管是结婚，生娃，还是丧宴，全是吃水席，水席可不是一道菜，里面有八热八凉八汤，来吃过的都知道，从开始上菜到你吃完，最少要一个多小时，因为八道热菜和八道汤这十六个菜，并不是一起上来的，所以基本到最后几道菜，不是胃口倍儿好的人基本都吃不下了。

“奶，饱了没？”我看了看我旁边这个没吃多少，光顾着跟别人说话的老太太。

“饱了，等会儿我再跟你秋姨说几句再走，你再吃点儿。”我奶奶瞅了瞅桌上的菜又瞅了瞅我，随待了句就又跟旁边的人聊了起来，内容还是周大伯他们家的事儿，看这架势我不由得有些担心她会不会等到把人家家所有人的事情说一遍才要走。

苏小超十分钟之前，已经跟他妈打包了几个菜走了，我们这里的风俗还是比较勤俭节约的，一般去外面吃不完的都会打包回去，就算自己不吃，还能喂喂猫狗。

我无奈的又盛了一碗小碗汤，继续喝了起来，没办法，作为一个洛阳人，又是一个吃货，我也不忍心这么多美食浪费在我面前。

在我又吃了快十分钟之后，我奶奶才意犹未尽地转过头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然，别吃了，吃太多容易撑到。”

我看着她这副认真的模样，瞬间无语，老太太，您这是逗我的吧？

不过好在她说完这句话就开始收拾桌上的骨头啥的，放心，不是熬汤啥的，因为我家有只金毛，一岁多就长的挺大块头，我们一般都让它呆楼上，这种狗就属于人来疯的那种。

陪我奶奶晃悠着从饭店出来，往家慢慢走着，她跟我嘀咕着一堆琐碎的事情，大部分是关于我妹的，我小叔家的女儿，现在跟我婶婶和小叔在上海，过年回来，今年那小屁孩儿才一岁多，我印象中的她，就是吃喝拉撒睡，偶尔对着他们傻笑一下，全家人都能乐的跟中了彩票似的。

“瑜瑜后天就回来了，不知道长大了多少，唉，你们都往外跑，你上学，你叔上班，都没人陪我。”突然间，老太太失落了起来，这一幕却突然让我想到了昨天在小志家对门的那个老头子，如果他的孙子真是小志的话，那他生前是指定看不到了。

“行了行了，别伤心了，一会大马路上哭起来，让人笑死了。”我看着她那表情，赶紧劝道。就这么一扭脸，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一个从小卖部里出来的女生，将近四年没见，她好像没什么变化似的。

“安昕，你也回来了啊。”虽然隔了大老远，可我仍扯着脖子喊道，路安昕，我的小学同学加发小，六年的小学生涯，我俩坐了四年的同桌，那会儿同学们经常拿我们俩寻开心。

“哎，苏然，你回来了啊。”她听到我的声音，果然笑着冲我走了过来，还是那熟悉的笑容，声音也没怎么变，她的高中好像就是在郑州上的，初中我们还在一个学校，但并不同班，不过因为家离的挺近，时常还会一起去哪玩玩什么的。

“嗯啊，你啥时候回来的？在哪上呢？”我松开我奶奶的胳膊，赶紧凑上前去，看着这丫头现在这有点非主流造型，我顿时有些无奈。

“还在郑州啊，N大，我上的是三加二。”她冲我微微一笑，随即又转头向我奶奶：“哎呀，奶，你身体看着比前两年还好上不少啊。”

我奶奶也挺喜欢她的，因为初中她经常跑到我家来写作业，她数理化没一样好的，我们虽然不是一个班，但物理和化学老师是同一个，留的作业也一样，所以她那三年的作业有一半多都是抄我的。

“安昕啊，这两年也不到家里来玩了，你也在郑州上呐？”我奶奶上前拉着她的手，笑呵呵的看着她，我以为这美好的气氛会这么持续下去，哪知道我奶奶紧接着就来了一句：“你这头发烫的咋跟玉米丝儿似的，焦黄黄的？”

果然，路安昕听了这么一句，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但还是笑着跟我奶奶说：“现在流行这个呗，我们班女的可多都是这个发型。”

我眼看我奶奶又要张嘴说话，赶紧插了一句，“挺好看的其实，我也在郑州上学，有机会来我们学校玩，H大，在市区里，想吃啥我请你。”

“行啊，那我先回了，奶奶你们慢点儿啊。”路安昕把手从我奶奶手里轻轻退了出来，笑着跟我们说了一句，就转身往她家走去了。

“奶，你咋能说人家头发像玉米丝儿啊。”我看着路安昕走远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埋怨，如果有个选择题，让我在刘雨诗，杜静琳，路安昕之间选一个做女朋友，那百分之百就是她。

“哎哟，我一时说岔了，本来想着说像方便面呢。”我奶奶也瞅着她的背影，懊悔地说了一句。

方便面？玉米丝儿？好像没差多少。

“行了行了，咱回吧，一会儿鸡毛饿疯了。”我拉着她往家走了。

鸡毛就是我家那条一岁多的金毛犬，我爸这人懒得出奇，名字都懒的给人家起，就直接喊它鸡毛，也不顾它是只母狗的这个事实。

“行。哎，老了老了，脑子里想的跟嘴里说的都对不上了。”我奶奶还在纠结这个玉米丝儿和方便面的事情，估计她这会儿应该也没有想，这俩不管哪个，人家安昕听了也不会高兴啊。

于是我继续扯着我奶奶往回走，其实我刚才挺想问一句话的，但碍于刚才的气氛和我的面子，没能问出口，我挺想知道，她现在到底有没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