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芬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似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却说不出话来。
是啊，王香花十句话不对，就这句话对。

谁让她相中人家儿子了。明明是个残废，明明十里八村儿的姑娘没人愿意嫁给他，结果她竟然自己去和媒人说，想嫁给他。她这辈子干的最惊天动地的事儿大概就是这件了，不听老人言也的确吃亏在眼前。当初她爸她妈带着哥哥们生拉硬拽，把她关家门里也没阻止得了她想嫁给田有良的心意。

现在，她能说，她后悔了吗？

嫁给残疾的他，她没后悔过。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她没后悔过。可是当自己的孩子都被人漠视到这种程度，她真的后悔了。

若是当年她听从她爸妈的话，嫁给一个相中她的，看上她的，是不是就能得一个知冷知热的丈夫，自己的孩子也会得到爷爷奶奶的疼爱。

从前她一直劝自己，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可是这话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当妈的，哪个不觉得自己的孩子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值得天底下所有的疼爱啊。

那么说，也不过是心里知道，自己的孩子只有自己会疼罢了。

“妈，妈，”田小伟和田小福姐俩抱着刘翠芬的胳膊，田小伟一边喊妈一边儿哭。田小福抱着刘翠芬的胳膊心里唏嘘不已。

王香花那话，太诛心了。

而且，她能够感觉得到，最近她妈对她爸的爱，已经减少到快磨没了。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其实让百事哀的不是贫贱，而是贫穷直接暴露出了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选择罢了。

就好像田有良，你说他不爱这个家？不爱自己的老婆孩子？这样说也不公平。对自己的发妻，自己的骨血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可是在田有良的心中最重要的却还是一个孝字。

若是自己和老父母有了冲突，他会毫不犹豫的舍弃自己去成全老父母，就好比田青山和王香花要求他把三等功换来的工人名额给他大哥，他同意了。

若是自己的妻女儿子和老父母有冲突，他会犹豫会纠结，但是到最后八成的可能还是会成全老父母。就好比饺子事件，他和刘翠芬舍不得吃的只有女儿和儿子那份儿的饺子，即便儿子不乐意他也还是会拿到老父母那里去。

说是不爱，倒不尽然，但是在面对选择时候的取舍，贫穷，会让选择成为每天必经的试炼。

日子久了，那一直被拿来牺牲的舍去的肯定会心生怨愤，再久些，爱，就远了。

“妈没事儿。”刘翠芬擦干眼泪，搂住两个孩子。

她现在真的很想回家，可是她现在不能，就算想回也只能明天早晨。后下午回娘家，一来没有车，二来这样不管是她还是她娘家的父母都会被村里人讲咕的。下午回娘家，除了在婆家呆不下去打仗了之类的也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她不想自己被别人讲，更不想自己的父母兄长也被别人讲。因为她嫁给田有良，他们村里的人都会笑话老刘家当成宝贝养的闺女最后嫁给个瘸子，这么多年过去，这些议论已经淡了，可别因为她的一时冲动再掀起来。

“咱们接着吃。”

因为田小伟挨饿，刘翠芬和王香花吵了这一架，上午做买卖赚钱的兴奋和开心都给冲没了。喷香的油条在嘴里也和嚼蜡没什么区别。

吃完了，刘翠芬把油条收起来，看到炕上还剩下的文具用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问，“小福，算出来了吗？这一集卖了多少钱？”

“没算完，我奶奶来就，”

“没事儿，”刘翠芬打断田小福，“接着算。”

田小福心里知道刘翠芬的状态不对，可是劝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现在的刘翠芬，镇静的让人张不开嘴。

田小福噼里啪啦的算了一通，“妈，今天咱们卖了三十四块钱的货，去掉成本，赚了十四五的样子。”

“恩，那也不少了。三天一个集，每个集都去赶的话，刨掉生意不好的时候，咋说也能挣一百，这不少不少的了。”说道赚钱，刘翠芬兴奋了一些。握在手里的钱才不会让她难受伤心，才能真正的给她的孩子以保障。

“要是这么算的话还真是，可惜我进的货，也就够再卖两个集的，以后要还卖还得去县城进货。那样成本支出就多了。”

“不管咋地，能挣钱就行。以前我总觉着做生意肯定很难，没想到今天我也能卖得出去东西。”

“对啊，”看到刘翠芬的脸上露出些笑脸，田小福心里松口气儿，跟着说，“是啊，其实也没那么难。反正最不济九十卖不出而已。这玩意儿不过是刚好他们缺，刚好咱们卖而已。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赚点儿辛苦钱罢了。”

“等下次咱们借着再去进货，逢集还去卖。”刘翠芬兴致勃勃。一想到炸鸡店的工作，刘翠芬的兴奋和漏气的车胎似的，瘪了，“唉，也不行，我到时候得去炸鸡店上工，你得上学，咱们这也做不到啊。”

田小福笑笑，“妈，别着急，现在啊，你们的身体是最重要的，钱赚不完，够花就行。等我和小伟考上大学，就能赚更多更多的钱了。”

“恩，赚更多的钱，让妈天天吃油条。”

听到田小伟奶声奶气的声音，刘翠芬憋不住乐了，“你啊，小小的人儿怎么就知道吃啊。”

“小伟说的也对，挣再多的钱为的也不过是想吃啥吃啥而已。”

“我大姐都说我说的对了。妈你还凶我呢。”

“你这可是找到撑腰的了是吧。”

吃饱了的田小伟要午睡，刘翠芬让田小福也睡一会儿，而她却收拾起了柜子里的衣服。

“妈，你干啥呢？”

“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妈带你和小伟去你姥姥家看看。以前没办法，现在你也有车子，刚好你自己骑着我带着小伟。”

“上我姥家？”

看来今天的事儿王香花说的话真的刺到了她妈心中的点啊。哪怕上次她和她爸冷战，家里桌子都掀了，她妈也没说过回娘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