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耳鬓厮磨的假期要结束了，苏眉不能陪刘一鸣下去了，她都请了好几天的假呢，再不回局里，怕是何鸿胜要亲自喊人了。

刘一鸣开着镇纪委老易的那辆老掉牙的212吉普车回了清溪镇，到镇委大院的时候，天才刚刚擦黑。

门房的老杨头照例在捣鼓着他的洋铁炉子，准备晚饭。

明天才正式上班，镇委大院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内部食堂也是冷冷清清，没有生火。

“杨大爷，煮什么呢？你要还没吃的话，我和你凑合一下，好不好？”刘一鸣停了车，走到大门口的传达室，隔着窗户对里面的老杨头笑道。

“哎呀，刘书记啊，我这准备煮包谷面哦，怕是不合你的口味啊...”老杨头披着件旧式的军大衣，赶紧的迎了出来，一脸的惶然，不知所措似的。

“不妨不妨，要不，我来弄？杨大爷，等下我就跟你凑合一顿吧...”刘一鸣笑着，温和的说着，轻轻的扶着老杨头的手臂，刘一鸣知道，这手臂有旧伤。

“这样，怎么使得，你可是领导...使不得使不得。”老杨头显然是大吃一惊，他可从来没想到刘一鸣刘书记会和他一起吃饭，做梦都没想过。

自从被安排在这看大门，经历了多少任领导，老杨头记不清了，以往那些领导连跟他多说几句话都觉得耽误时间呢，这刘书记不但要和他一起吃饭，还要亲自做...这让老杨头更是惶恐不安，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杨大爷，一顿饭的事嘛...只要你不嫌我手艺差就行了，啊，哈哈...我来我来...”刘一鸣已经进屋，把手上的袋子放到了桌子上，那是苏眉给他买的一大堆的吃的用的。

老杨头嗫嚅着，终究是说不出来什么，眼睛里闪现着激动的神色，脸上的皱纹舒展了开来。

刘一鸣捡着袋子里的什么鲮鱼罐头，什么糖水桔子，火腿肠，五花八门，一大堆，分了分，给老杨头单独装了一个袋子，悄悄的放到了一边。

条案上有老杨头洗好的青菜，塑料菜篮里搁着晒的硬邦邦的包谷面，一壶菜油，一罐盐，腐乳两瓶，腌菜半缸，除此，再无他物。

炉子上的锅，水在冒泡了。

“刘书记，煮这个啊...”老杨头从里面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洋瓷碗里，盛着五六个鸡蛋，对刘一鸣憨憨的笑着。

刘一鸣不知道，这是老杨头用镇委大院的旧报纸攒下的钱，换来的鸡蛋。

看着这老头，刘一鸣心生感慨，老杨头，老兵一员，因受过伤，无法进行体力劳作，复原回来，也不知道都经历了什么，颠沛流离，最后分配安置到清溪镇看守大门，至今，这老杨头还是鳏寡一人。

唉，生活也着实不易啊，一年到头守在这镇委的大院子里，要论勤勉，老杨头当属安和县第一了。

“好，一人吃两个...杨大爷。”刘一鸣笑着说道，这老头脾气倔，你不吃他还不高兴呢。

“都煮都煮了...还有还有呢。”老杨头急急的说着。

“杨大爷啊，吃两个刚刚好，多了吸收不了，也没用，就浪费了...留着吧。”刘一鸣不紧不慢的给老杨头简单的科普了起来。

可能是听说要浪费，老杨头没再坚持了，脸上的笑容里有些局促不安，好像是为自己这么简陋寒酸的条件，招待刘一鸣刘书记，实在太不应该似的。

煮面对于刘一鸣来说，还是很简单的活，算不上考验，他早历练出来了。

两人随意的聊着，炉子上热气腾腾。

很快包谷面煮好了，看起来，色香俱全，味道怎么样，还不清楚，一个用大汤碗，一个干脆用盆子，盛的满满当当的。

微黄的包谷面，翠绿的青菜叶子，圆嘟嘟的荷包蛋，袅袅的香味在汤水中氤氲缭绕了开来。

“搁里间吃吧，刘书记，外间风大。”老杨头对刘一鸣说着，端着盆子又有些不好意思。

“好啊，去里屋。”刘一鸣也不矫情，捧着汤碗就进了传达室的里屋去了。

里屋倒有两张旧桌子，铺着报纸，桌子的腿被铁丝绑着加固着，一张简单的木架子床，被褥叠的四方四正，灯光下，看着倒也疏朗干净，比外间的凌乱不堪看的舒服多了。

“味道怎么样？杨大爷...这个豆豉鱼罐头，你尝下，吃重点，还有...来来，夹重些。”刘一鸣坐在床帮子上，一边吃一边对老杨头说着，这老头还是有些放不开，不催他，他都不下筷子。

自己尝了下，嗯，还行，不算很差，佐料少，味道稍稍欠缺了些，这是刘一鸣自己对晚上这包谷面味道的评价。

“诶诶，我晓得我晓得，在吃呢，味道好着呢...”老杨头坐在桌子的对面应着，受过伤的手不能伸直，只能蜷曲着搁在桌子上。

桌子上码着好些报纸，一个常见的红皮工作笔记簿摆放在桌角，报纸都是镇委订的那些，刘一鸣注意到，门后的墙角捆的整整齐齐，有好几捆。

好奇的拿起桌上的报纸，一只铅笔滚落一边，刘一鸣惊奇的看到报纸上被铅笔大大小小的画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圈圈了。

“杨大爷，这些报纸你都看了？画圈圈的字是什么意思啊？”一边津津有味的吸溜着碗里的汤面，一边扬了扬手上的报纸，问着对面的老杨头。

“那个，那个啊，小时候读书少，好多字不识得...圈出来，有时间了就问问小张和小黄他们...呵呵。”老杨头脸上笑意敛去了，神色又局促不安了起来，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

哦，原来是这样...

刘一鸣心中也有些不忍，人生的际遇，坎坎坷坷，老杨头幼时家贫，读书成了奢望，参军受伤后，复原回来，现实的难题一下就摆在了面前，因为文化水平所限，又有残疾，背景人脉皆无，能怎么办？

“挺好的，杨大爷，多看看报纸，好啊，了解一下时事新闻，这思想啊，就不会生锈...”刘一鸣委婉的鼓励着。

“是啊是啊，还是多读点书好啊...”老杨头眼睛微微的眯缝了起来，似乎刘一鸣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简单而又丰盛的晚餐解决了，刘一鸣起身把外间放着的袋子，拎了进来搁在了桌子上，“杨大爷，这些啊，咱们分了，啊，记得吃，过期了就浪费了哦...”

“哎呀，这使不得使不得...不成不成，怎么能拿刘书记的东西，使不得啊。”老杨头急急的推辞着，两人谦让着，桌上的红皮工作笔记簿便被弄到了地上，散落了一叠零零碎碎的小纸条。

刘一鸣弯身去帮的捡拾，拿起一看，顿时，双眼愣住了。

地上散落的那些小纸条竟然...都是捐款的汇款回执单...汇入单位：希望工程基金会。

金额不多，每张都是1000元，刘一鸣粗略的数了下，几十张...

扑在地上的红皮工作笔记簿，打开，扉页上，映入眼帘的字，立即就让刘一鸣的眼睛湿润了：一定要让孩子多读书。

字迹不是很工整，但异常的有力，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