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潭心水和锅底灰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郑霄凡反常地早早就醒了。
离约定去救林依彤的rì子还有一天了,他突然有些莫名的情绪。
“明天过后,我是不是还活着呢?”
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他长长地吐了口烟圈。这是这几天来他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样的问题。
门外突然想起一阵汽车的轰鸣声。
他起床开门一看,只见门口停着一辆跑车、两辆商务车,这还不算,离门口十几米远的地方,竟然还停着一辆厢式大货车。
他知道张扬如约而至了。尽管明天就大战在即,不过他还是决定趁自己还活着,尽早将张父身上的小妖给除了。
张扬看着睡眼蓬松的郑霄凡问道,“郑先生,可以出发了吗?”
郑霄凡戏谑道,“这排场可有点大啊,商务车里的全是保镖?带这么多人,你也太看得起在下了,怕我吃了你啊?”
张扬同样还以一副不屑的微笑,道,“郑先生您有点迫害妄想症吧。这些人全是我的司机和助理,我去哪都是这么多人的。”她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下郑霄凡那副看上去不算太强壮的体格,又说道,“还有,忘了告诉郑先生了,我是跆拳道黑带。”
“哟,看不出来张大小姐还是深藏不漏的高手呢。”郑霄凡调侃道,“门口那大卡车是干嘛用的?您不至于把家都搬来了吧?”
“你不是说要取潭心水吗?所以我弄了艘小艇过来,好方便取水。”
“好吧,等我洗漱完就出发。”说完,郑霄凡又把门一关进了屋。
张扬被关在了屋外,被郑霄凡的傲慢气得直跺脚。虽是早晨,但初秋的太阳还是很毒的,助理识趣地上来替她打了把伞,却被她一把推开。
郑霄凡让张扬足足等了一个多钟头,才慢悠悠地打开门出来,然后径直走向前面的跑车,却被一个戴着墨镜的大汉拦了下来。
“对不起,郑先生。我们张董不喜欢陌生人坐她的车。”
郑霄凡敲了敲车窗玻璃,对坐在驾驶位的张扬说道,“张小姐,我想你应该告诉你的保镖咱俩有多熟。”
张扬无奈地冲大汉挥了挥手。
郑霄凡毫不客气地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座上,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正准备抽的时候,却伸过来一只洁白光滑般的手,把烟夺了过去,扔出了窗外。
“我的车里不准抽烟!”
郑霄凡挠挠后脑勺,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这样啊。这可怎么办,我不抽烟就容易犯困,一困没准就带错道,你也知道的,我记xìng不太好嘛……”
“你!”张扬气得拍了拍方向盘,凤眼圆睁地看着郑霄凡,“郑霄凡你不要太过分了,还从没有人敢在我的车里抽烟!你就真不怕得罪我吗?”
郑霄凡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我一没钱二没sè,大不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说着,他又掏出一根烟,不急不慢地点燃后抽了起来。
刺鼻的烟味呛得张扬连连咳嗽,心里把郑霄凡骂了个千遍万遍,暗下决心无论眼前这无赖能不能治好父亲的病,等事后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
郑霄凡说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自己的老家。车队在高速上开了五六个小时,又在乡间小道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到了村里,此时恰是正午时分。
郑霄凡将众人领进了自己的老家,由于这房子很久没人居住,到处散发着一股霉味。张扬捂着鼻子,皱起了眉头,把郑霄凡拉到一边问道,“这附近就没个酒店?”
“农村啊,大姐。你以为是度假山庄呢?”
张扬碰了一鼻子灰,气鼓鼓地坐到一边。助手递过来一盒jīng致的便当,“张董,先吃点东西吧。”
张扬正yù伸手接过,却被郑霄凡一把抢了过去。
“吃什么吃,趁现在正午时分,赶紧去取潭心水啊。”
张扬捏了捏粉拳,强迫自己把憋了一上午的怒火再次压了回去,冲着众人道,“准备船,去取潭心水。”
众人在郑霄凡的带领下,扛着小艇,翻过一座小山丘,来到了一片圆形的深潭前。那深潭极大,半径有两三百米左右,张扬估计来回怎么也要10分钟,一想到顶着这么大的太阳要用手来回捧够一斤水,顿时心里直打鼓。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船放到深潭里,两名大汉各持一把船桨坐在船头和船尾,张扬坐中间,腰上缠着橘红sè的浮力带。不得不说张扬手下的执行力是极强的,一切准备工作不到十分钟,然后二话不说就开始划向潭水中心地带。
郑霄凡则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偌大的太阳伞下,吃着张扬的那份便当,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顶着烈rì来回地取水。
此时正是老人们嘴里的“秋老虎”时节,太阳毒得似乎要把大地烤焦,就连在伞下的郑霄凡都热得汗流浃背。
“还真是热呢。”郑霄凡故意说地很大声,生怕自己的幸灾乐祸张扬看不出来。
张扬每回一次岸,都要狠狠地瞪他一眼,恨不得将他推到水里。而岸边的所有工作人员也都以阶级敌人的目光看着他,大有要将他关进牛棚的冲动。
只来回了两趟,张扬的衣衫就被汗水湿透,紧紧地贴着身子,惹火的身线展露无余,郑霄凡甚至可以看到她里面黑sè的BRA。
真是道极美的风景!
张扬的手下没一个吃饭,也没一个找地方躲太阳,而是都陪在岸边,顶着骄阳不停为她鼓劲加油。
郑霄凡心里奇道:看来这个刁蛮的大小姐还很受下属的爱戴啊。
就这样,直到下午两点,张扬才取完整整500毫升的水。一上岸,众人呼啦一下一拥而上,将近乎虚脱的她抬到早已开好空调的车上,扇扇子的扇扇子,拿水的拿水,忙的不亦乐乎。
郑霄凡晃晃悠悠地来到张扬面前,“夸赞”道,“张小姐此孝心可真是感天动地、地动山摇啊。”
张扬白皙的脸蛋晒得通红,两条手臂捧了两个多小时的水,酸得几乎抬不起来。她恨恨地冲郑霄凡道,“请你离我远点。”
众人一番忙活后,将一斤“潭心水”如宝贝般小心翼翼放好,这才开始吃饭。
到了晚上,郑霄凡又要拉着张扬去取“锅底灰”。“锅底灰”必须是农村那种土灶烧出来的才有,好在这里比较偏僻,经济比较落后,大多数农户还是用土灶烧饭的。
至于怎么借“锅底灰”,郑霄凡也有一番说道,说是决不能用钱买,否则这东西沾了铜臭气就不灵了,这样就彻底阻断了张扬试图用金钱解决一切问题的想法。
郑霄凡冲张扬递过一个铁桶,说道,“走吧,取锅底灰去。”
“难道你让我挨家挨户地去求?”张扬拿着铁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你不是说很少求人嘛,人活在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事事都靠自己解决?求人也是门艺术,今天你就好好锻炼下吧。”
张扬咬了咬嘴唇,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别人求她,她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感觉。现在让她去求一帮乡下人,她宁愿再去多取三斤“潭心水”。
“怎么了?不想去啊?那行,把那些水倒了都回去吧。”
张扬深吸一口气,道,“走吧。”
众人立即跟上前去,却被郑霄凡伸手制止,“这么多人干嘛?大晚上的人还以为是去抢劫呢。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
“行了,听他的。我自己去。”张扬冲手下挥了挥手,在郑霄凡的带路下出了门。
郑霄凡将张扬带到了一处围着篱笆的院子前,指着亮着灯光的屋子说道,“这户人家指定有锅底灰,而且人也特别好。”
看着张扬小心翼翼地敲着门,郑霄凡笑得有些邪恶。这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刺头李老三家里。李老三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打跑了两任老婆,从此就再没人敢嫁给他,至今还跟他80多岁的老娘生活在一块。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然后门被“啪搭”一声重重地打开了,一个满脸横肉、**上身的光头探了出来。
张扬吓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本能地退后几步。郑霄凡就站在篱笆外,却双手抱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光头借着月光看了看张扬,脸上瞬间换了一副猥琐的笑容,语气也变得和善了许多,“这位小姑娘,你有啥事儿啊?”
张扬回头看了看站在黑暗中的郑霄凡,恨恨地咬了咬牙,心里却希望他不要走开才好。
“你好,我想借点锅底灰,做那个……药引。”张扬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恐惧感,此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弱女子。在这种时候,什么豪门小姐、什么集团董事、什么跆拳道黑带,统统只是个称呼而已。唯一能带给她安全感的,反而是篱笆外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无赖。
“哦,小事儿,进来吧。”李老三笑得更欢了。
张扬怎敢独自进去,又回头看了看,却哪有郑霄凡的身影,顿时背后一凉。
“哎,愣着干嘛,进来吧,进来吧。”李老三见张扬迟迟不动,竟然开始拉拉扯扯了。
张扬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像猛虎一般四处乱窜,差点大喊救命。
正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穿过黑暗,在她耳边响起。
“李老三,干嘛呢。”
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她的身前。她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亮光,又惊又喜,紧紧地靠在身影的背后。
李老三先是一愣,然后扫兴地叹了口气,说道,“是你啊,凡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有点事儿借你们家点锅底灰用用。”
说着,郑霄凡带着张扬不由分说的进了屋子,卸下了李老三家的大锅。
李老三也不阻拦,在一旁托着下巴,目光不停地在张扬的身体各个部分游弋着。
“来,铲吧。”郑霄凡递过锅铲给张扬。
张扬被李老三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接过锅铲飞快地铲下了锅底的灰。
取了锅底灰,张扬一刻都没多呆,yīn沉着脸一语不发的出了门。
“怎么了这是,连谢谢都不跟人说一声。”郑霄凡上前一脸坏笑地说道。
“我让他看了这么久,就不值这点锅灰?”张扬粉面带煞,身体微微发抖,眼圈有些发红。
郑霄凡忽然心里一软,“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不过转念一想,“我这可是为她好,哪有人一辈子都高高在上的,尝尝摔倒是什么滋味,下次就不会那么疼了。”
这么一想,他瞬间觉得自己高大了很多,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在郑霄凡带领下,张扬又跑了十几户人家,才凑够了一斤锅底灰。经历过李老三的“洗礼”后,张扬发现再去求别家是多么的容易。
回到郑霄凡的家中,众人看着一身黑灰的张扬,均是一惊。
“启程,回县城找家酒店,明天再来!”张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近乎崩溃地喊道。
郑霄凡突然笑道,“怎么,明天你还想回来啊?”
“你不是说要连续收集7天吗?还有晨荷水都没去采呢。”张扬睁大了眼睛,讶异道。
郑霄凡心想,要不是明天要血战一场,我倒丝毫不介意再折腾你几天。
“明天过后我是生是死还未可知,所以还是趁今天把她父亲身上的妖除了吧,也不枉她被我这么捉弄。”
“就这些,剩下的我自有办法。今晚我就让你父亲重获健康,而且永不复发。”
张扬顿时感觉一切yīn霾一扫而光,浑身的疲惫也无影无踪,惊喜道,“你是说,今晚?”
“没错,赶紧走吧。”郑霄凡冲众人挥了挥手。
众人一听要给董事长治病,哪敢怠慢,当即收拾东西连夜赶回了dì dū。
待返回dì dū,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遣散众人,张扬独自开车载着郑霄凡返回自己的别墅。
一路上郑霄凡一言不发,满脑子想着明天的大战。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又在想什么yīn谋诡计来整我?”张扬问道。
郑霄凡看着张扬,心想弄不好我在人世间做的最后一件好人好事就是为她了,也不知道人记不记我的好。
他轻笑道,“我这么折腾你,即便我治好了你父亲的病,你也一定会记恨我吧?”
“你说呢?”张扬脸上浮起一丝诡笑说道。
“你谈过恋爱吗?”郑霄凡突然问道。
张扬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轻咳了一声后说道,“当……当然。你问这个干嘛。”
“如果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着为你做事,是不是很伟大?这样的人死后你会不会想起他?”
张扬被郑霄凡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一愣,侧着脑袋想了半天,道,“你想说什么啊?你这人还真怪。”
郑霄凡又笑笑,出神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