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rì凌晨，上海租界。
很多时候，下水道在人们的认知中便是肮脏、、黑暗、恶心的代名词，甚至极少有人愿意接近敞着口的下水道口，因为那里一定会有一股浓重的臭味直呛得人恶心yù吐。

而此时此刻，一大帮人正沿着租界底下肮脏的下水道匍匐着前进，因为下水道的高度问题，所以他们都是手脚并用的爬行的。

“连长，到底还要多久啊？”一个战士轻声的问道，不过刚开口便闻道了一股浓浓的臭味，让他忍不住停了下来干呕。

“再忍忍吧，估计用不了多久了。”李卓回答道，不过一开口他便也闻道了那个臭味，顿时产生了一阵强烈的反胃感。

这帮人自然便是李卓他们了，不过这次虽然只找了二十多个信得过的兄弟，但人还是比上次多了不少，而且各个都带着步枪，所以只能在诸葛他们的帮助下，爬下水道了。就这还是诸葛帮着死皮赖脸的从周子瞻那里求来的一条所谓秘密运输线路。

四处飞舞着的苍蝇，手下窜过吱吱叫着的老鼠，甚至偶尔还能隔着手套摸到乱绵绵的蛆虫，这一切的一切如同噩梦般让所有人急切的盼望着从这个该死的下水道里出去。不过就像肚子痛着等在厕所外面一样，时间在人最难熬的时候越发的显的过的慢，黑魆魆的下水道在所有人的眼里总是那么黑暗，好像没有尽头一般。

爬在最前面的是上次唯一一个监视李卓的年轻人，不过似乎他也对这样的环境很讨厌，所以爬的倒还算挺快。

终于，在爬了很久后，他直起了身子，把头上下水道口的盖子微微的顶起了一点，往四周观察了一会儿后，用力的把盖子顶开，然后爬了上去，疲累的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不过同时也不忘往四周观察着。

一个接着一个，后面的战士全都带着一身黑呼呼的烂泥鱼贯的爬了出来，很多人爬上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呕吐，死命的呕吐，好像要把自己的胃都吐出来一般。

虽然有些感到恶心，不过李卓受过类似的训练，倒也还能忍受的住，不过其他战士却是都快吐的虚脱了，所以在原地略作休息之后，他们才继续前进。

于是，在黑sè的夜空下，一大帮浑身黑泥，散发着臭味的人在大上海繁荣租界交错纵横的小巷中穿行而过，在空气中留下了久久难以散去的浓重臭味，惹来了第二天许多早起的租界市民怒骂。

不过这些事情李卓他们是不会知道了的，清晨的时候他们早就到达了靠近四行仓库的租界内某间院落里。

在把那间院落里自己挖的井里面的水差不多全部用完后，才堪堪的让所有人把身上的烂泥给洗干净，不过那个浓重的臭味却是没有那么快会消失，估计这些战士身上的臭气会保持很多天了的。

呆在这个院落里，李卓他们自然也是有事要做的。

白天分批从院落里出去，熟悉那些附近的街道，不过战士们身上的臭气惹来许多的白眼是一定了的，夜晚他们却是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有充分的休息，养jīng蓄锐。

紧张的等待、准备中，时间过的飞快，一眨眼便到了十月份最后一天的夜晚。

“叮铃铃~”就在这些天所有上海市民眼里的英雄的孤岛——四行仓库，一声响亮的电话铃声骤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空旷的四行仓库中，瞬间便把所有眯着眼休憩的战士惊醒了过来。

“喂，”一个面sè坚毅三十岁左右的人接起了电话。

“中民兄吗？”一个浑厚的声音从电话线的那端传了过来。

“我是！”谢晋元回答道。

“我是张柏亭。”说完自己的身份，电话线那边的人却是迟疑了一会：“我是来向你下达一个最高统帅的命令的。”

“什么命令？”似乎是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谢晋元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

“最高统帅命令，你部与午夜十二时，放弃现有阵地，撤入公共租界。”

听到这个命令，谢晋元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异常的冰冷，他早已做好了宁死不退，与四行仓库共存亡的准备，却没想到到头来，外面的rì本鬼子打不倒自己，自己的上司却是一纸命令便要让自己倒下。

“报告参谋长，我们拥有充足的弹药，饮水食物也没有任何问题，可以一直坚守，绝不会让上峰们失望的。”谢晋元的语气更加坚定了，如果李卓在这里，一定会发现他和姚子青是那么的相像，都是那么的坚毅。

“中民兄，你知道不是这个原因的！”电话线对面的张柏亭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无奈：“这是上面深思熟虑后下的命令，希望你能体谅上面的苦心。”

“死亡又有何可惧，宁可战死沙场，我们也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进租界。”

“谢晋元！这是命令，军令如山，留此有用之身将来打更多的鬼子，你不要再做匹夫之勇了。”电话里传来了另一个人怒气冲冲的声音，谢晋元知道那是自己的副师长冯圣法。

“是，我明白了。”谢晋元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无力的答应，满腔热血的准备和鬼子决一死战，最后却不得不退入租界，他有些想不通了。

放下手里的话筒，转身后他发现战士们已经都围在了他的身后，正沉默的望着自己。

“相信你们已经都听到刚才的电话了，上峰命令，我部将于午夜十二时撤退。”

“所有人准备一下吧。”谢晋元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己手下的这些兄弟，不过他相信即使是不得不撤退，自己的这帮好兄弟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整个四行仓库里的气氛沉默肃杀，所有人都默默的打绑腿、整理弹药，做着自己的准备工作，同时四行仓库的大厅zhōng yāng已经被挖出了一个大坑，在这几天战斗中牺牲的战士的遗体都被放入了其中，掩埋好战士的遗体后，仓库里唯一的一面国旗被平整的覆盖在了上面。

虽然没有什么祭祀仪式，不过每个战士都会特意从它旁边走过，敬上一个标准的军礼。

最后，午夜终究还是来临了，撤退的时间到来了。

“我们还会回来的。”谢晋元回头看了一眼四行仓库，对着身边的战士们说道。

“是的，我们会回来的。”所有战士的眼里充满了炙热，士气竟然一瞬间恢复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