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袭人上门
“是师姐给我出的题目?”贾琮站在门口,有些疑惑。
“嗯。”
瑞珠催道:“琮三爷,你些快打开看看呀,姑娘说此题常人难解。”
“好,那我就看看是什么题目。”
贾琮饶有兴趣地打开;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
瑞珠眨着小眼睛,偷偷观察:琮三爷的脸色当场就呆了,怎么回事?
难道这就看懂了?
念及此,继而又惊又喜,表情十分精彩。
贾琮虽没经历过情场,但不代表情商低。
这句话是出自《西厢记》,代指崔莺莺。
结合剧情来分析。
贾琮要还不知道是怎么个事,那他就真是书呆子、榆木脑袋了。
王实甫的西厢记与红楼梦一样,分为多个版本,又唤做“会真记”。
市面上流行的有金圣叹批本。
西厢记、金瓶梅是《红楼梦》的老祖宗。
贾琮自然都翻阅过,也包括汤显祖的《牡丹亭》。
“唔......师姐真是才思敏捷,请瑞珠姐姐先去回话儿。
待我会回去后,定会好好下笔,破题、承题,一字不漏。”
贾琮沉吟了一会,忽然灿烂一笑,如小鸡啄米般认真地点头。
瑞珠见此也笑了,打心底的高兴。
待他走后。
瑞珠方才进去回禀情况,宝珠跟着取笑。
秦可卿倒没大羞,只叹道:“我真真是不想活了,都怨你们两个小蹄子,这回丢脸丢大了......”
“姑娘,他高兴着呢。”
瑞珠撅起嘴,不乐意道:“姑娘嫁过一回又怎样?
比容貌、品性,哪里差了!叫他挑出来我看看!”
秦可卿没好气儿:“死丫头,这不是难为他吗?
你前儿还说有好几桩顾虑过不去,你们道不知。
师弟在西府也烦心着呢,只是他从不诉苦。”
宝珠不以为意道:“姑娘既已经为他通话了,两情相悦不就好了。
瑞珠姐姐也说了,琮三爷自个儿承认:破题、承题,一字不差。
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他有万无一失的法子。”
秦可卿又羞又气,索性不再理她们,自个儿穿针引线。
看向薰笼的烟雾出神:“妾生君未生,君生妾已老......”
.........
铁牛、曹达华两人小声议论。
铁牛一本正经道:“你瞧,琮三爷赶路都在想八股文,这份干劲儿,真真无人能拟。”
“嗯。”
曹达华若有所思地点头,摸摸下巴,腹诽道:“俺瞧着,琮三爷怎么好像是在思春呢?”
贾琮就不信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秦先生说过,当今圣上很尊敬皇后......
翰林、刑法、奏折、皇后,前提是我要能进翰林......”
贾琮恍然开朗,又皱眉想:“就是要先等.......”
秦可卿得等他,等他得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那一天。
“但罗秀才不能等了,他必须死!”
贾琮阴狠地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明朝万历以后,世间再无张居正!
那我贾景之,就来做一做那个张居正!”
宁国府的会芳园,逗蜂轩。
贾琮、贾蔷、贾芸三人围桌而坐,看戏品茗。
四周假山错落有致,湖石嶙峋奇特,曲径通幽
贾琮昨儿从秦府回来后,便去后廊下找了贾芸。
贾琮说服说,是看贾芸家中拮据、过意不去。
答应以叔叔的身份,去求求新任的族长贾蔷。
贾芸确实穷,他们这一支是旁系,他有一个舅舅叫卜世仁。
据红楼原著中他们舅甥对话,大意是这样:卜世仁借着办丧事的名义。
侵占了贾芸一房的地产,贾芸现在只有一个母亲。
他们没闹,卜世仁是开香料铺的。
贾芸后来想进大观园办事,先求贾宝玉。
贾宝玉富家公子脾气,根本没放在心里。
后来又去求王熙凤,贾芸跟卜世仁借东西要送礼。
卜世仁非但不借,贾芸舅妈还拿家中没米、揭不开锅来恶心他........
最后还是街坊邻居“醉金刚”倪二借钱给他。
并且不收半分利息。
(倪二是专门放高利贷的,属于小恶霸,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为人仗义)。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所以,贾芸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贾琮。
而贾琮之所以去寻贾芸,一是因为,贾芸是唯一一个称得上好人的贾府族人。
贾蔷英姿俊美,年当少壮,是整个贾府最帅的,结发束带。
贾琮虽才十二岁,但英气暗敛。
反观贾芸,容貌枯黄,容长儿略有斑廯。
二嘛,则是贾芸这个人并不是庸碌之辈。
贾琮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培养自己人,贾芸算是不二人选。
“蔷哥儿,我打秦家回来到后廊下转悠。
往芸哥儿家逛了逛,见他家光景,实有艰难。
便拖他一同来求你,看族中能否为他安排一个活事?
也好让他衣食有个着落。”
贾琮的语气很随意,既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也不是低声下气的口吻。
在贾氏宗谱排行里,他是玉字辈的。
贾蔷、贾芸都是草字辈,是他侄子。
贾蔷没有立刻应允,心里盘算道:“我这个新任族长当的也没啥大权。
随便来一个族人,皆是我长辈......
琮三叔这两年奋发上进,日后没准儿......
嗯,给芸哥儿一个糊口的去处也就是了。”
想明白此关。
贾蔷转颜笑道:“噢......看琮三叔说的,这叫什么事。
芸弟,咱们都是一家子人,我怎忍心看你这样子。
正愁两府装裱没个总管,你领了这份差事。
我待会就给你牌票,到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做好了这桩再说。”
贾芸眼前一亮,惊喜地起身拜谢:“谢琮三叔和蔷大哥这个情了。”
贾芸是个会来事的,心道:“琮三叔不喜排场,送什么好呢。
等领了银子,先打听打听再说......”
贾琮难得在宁国府吃喝玩乐,享受了一阵子。
期间。
旁敲侧击询问了一些贾珍贾蓉、尤氏、焦大等人的近况。
等叔侄二人出了府,贾芸偏要买东西送他。
贾琮没有婉拒,应景地收了几两麝香。
像贾芸这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贾琮也无法预测未来能有什么回馈。
但总先种下个果实,不是什么坏事。
.......
.......
匪鉴阁书房。
贾琮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可卿出的那道题目,思绪飞速思索。
前世的他,对于婚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排斥的心理。
或许是受到了短视频的影响,又或许是因为父母的失败婚姻。
他的童年在家暴之中度过,因此心理也受到很大影响。
不幸的家庭,不幸得婚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自有各的不幸。
从小耳濡目染,直到步入社会。
甭管见闻再多,他对婚姻一直是持排斥、质疑、缺乏信心的态度。
如果说脾性多是天生的,那么人的三观,往往是环境逼造出来的。
至于十几岁成婚,于封建社会来讲并不奇怪。
一般古代王朝的法定结婚年龄,都是在十一二到十五六岁之间。
民间老大不成婚的,官府还会强行婚配。
但现在的贾琮,四五年之内,应该不用担心这个。
勋贵家的公子哥怎么说也要十五岁之后,父母才会安排婚事。
晴雯俏生生、乖乖地在一旁磨墨,一对儿狐狸媚眼。
一会看看男儿的俊脸,一会又瞧瞧案卓上的文章。
贾琮专心致志,依照题目“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
下笔道:
“想双文之目成,情以转而通焉。”
“盖秋波非能转,情转之也.......”
晴雯穿着红背心、绫裙,贾琮教她认了些字。
但她可没读过西厢,对此亦是睁眼瞎,只得找话儿说:“唉!今儿早王善保家的透口风出来。
说是琮三爷出门时带了一千两银子捐给顺天社仓,如今却怎么不见个影儿?
估摸是大太太常念叨,王善保家的再狐假虎威.......”
晴雯性子率真,不会藏着掖着,有什么就说什么。
性格真诚,却往往会无意中得罪人,这一点和林黛玉很像。
要换成袭人,袭人就不会这么直白,宝钗更不会。
贾琮只当作听不见似的,静静思索、下笔。
直到写完一篇八股,湖笔搁在歙砚上,才炯炯有神地看向晴雯。
打量着少女那张愈见狐媚妍态的瓜子脸。
似已褪去了青涩,柳叶细眉下的眸子,晶莹明亮。
风流灵巧惹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
这是晴雯的判词,以及结局的原因,她毫无惧色地也直视贾琮。
“晴雯,这话你跟我说得,平日里当众却不能说。
收一收你那暴碳的性子,不要无缘无故指使、呵斥她们。
我这是为你好,不然,人家去主子面前告密,吃亏的是你。”
贾琮若没记错的话,后来正是这王善保家的。
晴雯是她的头号攻击者,一旦抓着小辫子。
便不遗余力地在邢夫人、王夫人面前说晴雯的狐媚子、没规矩等等。
她不仅是司棋的外婆,还是邢夫人的陪房。
既然是大太太的陪房,贾琏、贾琮也是不能轻易得罪。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宝玉、宝钗见了都要叫一声“周姐姐”。
这是为什么?
因为陪房代表的是主母的面子。
贾府奴才势力,大抵分为两类:娘家势力和夫家势力。
“知道了,耳朵都起老茧了,你都说了几遍。”
晴雯怒了努嘴,不情不愿的。
贾琮把文章揣进怀里,涉及《西厢记》,不宜宣扬开来给姐妹们看。
主仆二人又说了些话。
不多时,袭人罕见登门。
贾琮笑道:“稀客,稀客。”
晴雯没给好脸色,揶揄着上茶。
袭人在杌子坐定,先对晴雯说“怎敢麻烦”。
旋即地看向了贾琮,见他人畜无害的面孔。
“琮三爷的手腕可好些了?都怪我的不是,常担惊受怕。
想着过来赔罪,赶好小爷今儿回来了。”
贾琮淡淡一笑道:“不妨事,袭人姐姐是老太太身边调教出来的。
即便我真有事,咱们做孙儿的,也得先记挂老太太。”
这便又是一种平衡,袭人倘若真的烫伤贾琮。
她自己又赶忙认罪,伤势不大的话。
看在老太太份上,袭人是没有事的。
平心而论,晴雯、袭人的家境,令人同情。
这是真的。
袭人这么做,无疑是为宝玉。
袭人对宝玉与薛宝钗对宝玉不同。
宝钗时常拿四书五经,旁敲侧击的劝说。
袭人则是过得去就行,不能累坏宝二爷。
袭人对贾宝玉的这种关切,应该是在他们发生了男女之事后。
慢慢体现出来的母性,也赢得了宝玉的敬重。
她的确有贤惠、大度的一面,比如平时对茗烟、宋嬷嬷。
有次晴雯和宝玉吵架,宝玉发脾气要赶晴雯走,袭人第一个跪下来。
俞平伯说袭人是“薄情”之人,袭人自然还有另一面。
红楼之中,晴雯死后,宝玉拿海棠花比作晴雯。
袭人心里不乐意,说海棠花应该先比我,晴雯算什么?
灭不过我的次序!
而这时候的晴雯尸骨未寒。
王夫人说她的眼耳身意时常在怡红院,这个人是谁?
无疑是袭人。
正因为袭人的告密,间接促成了晴雯、芳官、四儿等几女的悲剧。
总之还是那句话:大多数人都是一个多面体,并且会随着环境、年龄而改变。
并不是说谁天生好坏,大多数人都是复杂的。
红楼主要人物,都没有脸谱化、单纯化的。
多面体不仅仅多面,还是立体。
包括贾琮,他也是多面体。
他也不敢说自己是好人,一切都是为己利益出发罢了。
言归正传。
听着贾琮这般“直言不讳”的言语,袭人稍显尴尬。
贾琮献茶道:“看袭人姐姐的伤好多,我也放心了。”
“不敢领爷这句话。”
袭人双手接过喝了:“我今儿来,一是给琮三爷赔罪。
二是我家宝二爷,被太太训着去赶考......”
晴雯冷哼,心里腹诽:“还没当上姨娘,就口口声声是你家宝二爷了。”
贾琮依旧淡笑:“这才是花姑娘过来的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