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有顷。
王扶苏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所以我才说我的局不完美。”

语气仍旧淡然如初，并没有因为郭大路秒杀三位金牌打手而惊慌失措。

郭大路笑了笑，“你的意思是还有些真正的高手没能忽悠成功？”

王扶苏摊了摊手，坦然承认，“总有些不识时务、冥顽不灵、目光短浅的庸才。”

郭大路看了眼院子的方向，问：“你是说他们是俊杰？”

“他们是朽木不可雕的蠢材。”王扶苏直言不讳，“明明有路却拒绝不走的，一定是庸才，但这并不意味着主动选择这条路的就是俊杰。”

“深刻。”郭大路竖大拇指，“所以结论其实就是除了你公子扶苏，其他人不是庸才就是蠢材？”

“你也可以做俊杰。”王扶苏站了起来，“现在我把这个选择的机会，也交给你一次，你是要继续走那条注定灭亡的道路，还是来跟我一起重建人间世界的新秩序，探索真正的长生之道？”

郭大路不以为然道：“你刚刚也说我是‘被选定的人’了，大家同样作为被选定的人，那地位和思想境界肯定是旗鼓相当的，你用这个来忽悠我，你觉得我会动心？那我现在邀请你跟我一起去消灭怪兽，维护世界和平你愿不愿意啊？”

王扶苏没有立即接话，盯着郭大路看了一会，微微挑起嘴角，语带嘲讽：“你不会以为你一招击退那三个老废物，就可以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了吧？”

说到这里，王扶苏轻笑了一声，“你可知道，我只要挑挑手指头，就能在顷刻间收割他们的性命？”

“你修行只是为了这个？”郭大路一时也没探出王扶苏后台的深浅，并不着急动手，“为了掌控那些比弱的人的生杀大权？”

王扶苏背手走到阳台边，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打住！”郭大路对这句话殊无好感，倒不是他受儒家思想影响太深，甚至与他出身人类的根脚都没有关系，他纯粹地认为，后人对这句话有点滥用过度了。

要知道，说这句话的那位大能，可是大道主宰、道教教主太上老君在人间的化身，人家站在三十三重天的高度，随口感叹一句“天地不仁”，那没有任何问题，但现在呢，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要来一句“天地不仁”……语境特尴尬。

“我们这样讨论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不如言归正传吧……”郭大路悄然布了一个防御法阵，“你，或者说你背后的那位，到底要做什么？毁灭世界吗？还是说，在世界毁灭一半的时候，突然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然后一举收获整个人间世界的信仰气运和无量功德？”

“我们都在做同样的事情，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一样？呵呵，一样就没有善恶了。”郭大路驳斥。

“善恶？啧啧……”王扶苏陡然转过身，神色漠然，冷峻得如同月球背面的岩石，他对着郭大路抬起右手，五指叉开，像擦玻璃似地在虚空中划抹了一下。

“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境界，什么才是真正的秒杀！”

随着王扶苏话音的落下，一抹黑色出现在郭大路面前。

那黑色的样子非常奇特，它不是邪恶的黑气或者雾障，而是纯粹、甚至说是纯正的黑，它的出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和谐的感觉，好像理应如此，好像天黑了一样自然而然。

没错！

郭大路脑中灵光一闪：“就是天黑了，就是黑夜的颜色。”

王扶苏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摊开了一抹夜色！

这种手段连郭大路都没见过，不免心生讶异之感。

他看着那抹夜色悄无声息地向自己蔓延过来，略作思索，取出纸笔，快速地画了两张符，然后向前一抛。

嘭！嘭！

符纸爆开，绽放出两团耀眼的火光。

郭大路跟着向前一指，浩然剑气发出，两团火光被串在一起，呼呼作响，化作一条手腕般粗细的小火龙。

滋滋啦啦……

一阵细碎的轻响，王扶苏涂抹出的夜色被焚烧殆尽。

“哦……原来是这样。”郭大路面露研究之色，随意一摆手，小火龙余势不衰，卷向王扶苏。

王扶苏整个人突然暗了下来，好像被深沉的夜色完全笼罩，瞬间从原地消失。

“这白色的昼，终将迎来黑夜……”

王扶苏充满蛊惑的声音在郭大路耳边响起。

“当夜色降临，黑夜被夜色染黑，’它’是万物主宰！”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夜幕徐徐拉开。

郭大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在一点点变暗的天色，继续研究这白夜的奥妙。

此时是燕京时间四点左右，即便是冬季，也还没到天黑的时候。

这提前降临的夜色，显然只属于这一方小天地。

毕竟是人家的主场，即便公子扶苏没有猜到自己今天会来，他肯定也要在这地方布置好重重机关，就好像郭大路会在解忧杂货店留下防御法阵一样。

那条火龙变得越来越昏暗，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夜色一点点吞噬。

郭大路也没有刻意去延续它的存在，驱散王扶苏释放的那一抹夜色、逼王扶苏发大招——火龙已经完成它的使命。

终于，浓如墨色的黑暗已经完全降临，这提前到来的黑夜引起了郭大路极大的在意。

“明明如月，遮不住，一角黑夜！”

王扶苏的声音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忽而上忽而下，飘忽不定。

一阵寒意随着夜色完全笼罩住郭大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隐含着毁灭的味道，那毁灭的味道中又饱含着直击人心的大恐惧。

这时，一张巨大的脸浮现在夜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郭大路。

郭大路猛然感觉到一座小山压在他的头顶上。

强大的威压！

自郭大路加了悟空微信好友，正式踏上修行之路以来，第一次有“这个敌人我可能打不过”的直观感觉。

但，郭大路同时也非常清楚，那只是那张脸带给他的一种感觉，并不一定就是当前事实。和王扶苏相比，王家别墅是自己的客场，但和那张大脸盘子相比，这人间世就是自己的主场。

郭大路可以断定，他绝非那张由夜色凝聚而成的大脸的本体的对手，甚至说差距极大，但作为偷偷摸摸渗透到人间世界的“这一丝一缕”、“这百万分之一”，郭大路还是有信心正面怼一波的。

“我说过了，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秒杀……”

王扶苏也在夜色中现身，他站在郭大路对面，通体黑漆漆的，像刚被从墨缸里捞出一般。

“我给了选择机会的。”王扶苏语带遗憾，“可你错过了……”

“大脸盘子”在缓缓接近郭大路，那大脸的形状在不停变幻着。

“儒家弟子都该死！”

一道充满寂灭意味的声音传入郭大路耳中。

“郭大路，好教你知道，这才是我这个局的高.潮部分！”王扶苏的语气中夹杂着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它”的降临，完全弥补了整个局的所有缺陷，郭大路将会被“它”吞噬，将会和它融为一体，成为夜色的一部分，永远存在、永远消失！

“出鞘吧，齐德龙东强！”

郭大路强顶泰山压顶般的压力，运气大喝了一声，若非他刚刚完善“养精篇”，根本无法支持到这个时候，不可能如此近距离观察那张大脸。

嗖！

齐德龙东强应声而出，在应敌之前，它有特意在郭大路面前停了一下，嗡了一声，意思是：“哥哪来的鞘？”

“回头就给你做一个！”郭大路汗道，“快捅那丫大脸盘子！”

呋咦呦！

齐德龙东强横削而出，生生在夜色中斩出一道口子，一道亮光随之渗透进来。

“哗呜啊！”

一声怪异至极的惨叫响起。

郭大路听得心神颤动、五脏翻腾。

“蟠桃木！”

又是一阵不甘的怒吼，大脸盘子随之消散，夜色褪去，重见光明。

齐德龙东强不做任何停留，也不跟郭大路互动，径自回到青灯世界。

郭大路看到王扶苏一脸惘然地抬头看天，语带抱歉道：“不好意思，打断了你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