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厉胜男复述了一遍，像是在问自己，问过之后又觉得好笑，笑纹一扯，一抹自嘲便挂在了脸上，“因为这一切一切的不幸都是苏思霖带来的啊！只怕没有人告诉你吧，苏思霖就是个灾星，是个祸害，凡是跟她有过接触的人，通通没有好下场！”
安薰儿皱着眉，“你什么意思？这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厉胜男却不肯再说了，“你来这里干什么？看望习美谕？如果大哥没回来，她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宁可去认杀父仇人为婆婆，都不肯跟你父亲相认？”

“这段时间，我跟大哥接触比较多，知道吗？大哥除了你，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后代了，那场车祸伤了根本，习美谕还真是肯下本钱，为了把戏做足，连自己儿子也坑，她是笃定大哥会保护她的儿子，她利用了大哥的善良，却又绝情的在老三离开之后，把车推下了山崖！”

厉胜男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眶湿润，“被至亲的人陷害，你能想象那种无助和绝望吗？你也不要怪大哥心肠冷硬，那都是被习美谕逼的，我很赞成大哥的做法，就是要一点一点的消耗习美谕母子，他们拿去什么，就一点一点的再拿回来，让他们也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从他们手缝中流逝，却什么也做不了！”

“安薰儿，你也姓厉，我不指望你能叫大哥一声父亲，但我不希望你充当了别人手里的枪，再像你母亲苏思霖一样，重新把灾难带给厉家！如果你不蠢，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厉胜男瞟了一眼坐在驾驶位冷汗涔涔的司机，冷笑着推开了车门。

安薰儿垂头坐在那里，遍体寒凉。

——

习美谕这一次不是装病，而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医生说她是失眠多梦，以致头昏神疲，精神不振，安眠药都起不了作用，今天中午用餐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

佣人们害怕出事，这才打电话给厉佑铭。

厉佑铭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习美谕两眼盯着天花板，看似无神，嘴角却挂着不屑的笑容，她更瘦了，脸色腊黄腊黄的，愈显刻薄，仿佛突然之间老了二十岁。

听到门响，习美谕眼球动了一下，看清来人，又转了回去。

“佑铭，我看到那些人来我算账了，他们自己下了地狱，也想拉着我一起去，他们说寂寞了，想要我陪！哼，都是些什么东西，痴心妄想，我儿子是厉氏的大老板，我儿媳身价深不可测，还有我的大胖孙子，我是全云市最矜贵的豪门夫人，我的福还没享够，谁都别想带我走！”

习美谕说话有气无力，但嗓子尖锐，声音极具穿透力。

“你多想了，没谁想带你走！”厉佑铭走到床边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药看了看，都是些安神补气的药。

“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能不多想吗？连说话都有回音，空荡荡的，冷冷清清，我想到了古代皇宫里的冷宫，佑铭，你是想让我自生自灭吗？”

“眼下的形势，你不是不清楚，我没时间经常来看你！”

“不用你，现在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

厉佑铭猜到她要说谁，直接拒绝了，“不行！”

“你还没听我说是谁呢！”

“谁也不行！”

“厉佑铭——”习美谕大声喊起来，嗓门太大，大脑一时供血不足，眼神闪了两下，竟又要晕过去。

缓了一缓，才道：“佑铭，我不会伤害她的，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边说话都要喘上半天，要论伤害也是她来伤害我！更何况，我知道她肚子里孩子的重要性，我的乖孙子，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出事。”

“佑铭，宅子里死气沉沉，有了薰儿跟孩子陪着我，会让我觉得每一天每一秒都有希望，哪怕，哪怕她不理我，只要让我看着就行！宅子有四层，她可以住第二层，我搬到楼上去！”习美谕近乎哀求，眼泪掉个不停。

厉佑铭还是那句话，“不行！”

习美谕怆然一笑，“所以，你是要逼死你妈了？”

“你如果觉得家里冷清，我可以送你去疗养院！”

“我不去！”习美谕突然大吼，眼睛赤红，“只有等死的人才会去疗养院，我不去那里，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厉佑铭跟习美谕从来就没有能沟通的时候，见她一意孤行，也懒得再说下去。

问了身边医生关于习美谕的病情。

医生解释的很细致，无非是说习美谕的睡眠不好，只要解决了睡眠问题，这病也就好了大半，还说一味的安眠药不起作用，只会让病人越来越依赖。

这时，外面有佣人敲门，说是厉二小姐回来了。

厉佑铭皱皱眉，盯了习美谕片刻，站了起来。

厉胜男是回来拿东西的，遇到安薰儿是意外，遇到厉佑铭也是意外。

但，终究是碰见了，总要打声招呼的。

“二姐！”厉佑铭道。

“我回来拿东西！”厉胜男低头整理着袖口，似乎不想看到厉佑铭。

“这里是二姐的家，你想回就回，不用跟我解释！”

“你知道就好！”

“父亲他老人家还好吗？”

“好，好的不得了！自从大哥回来，老爷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吃的也越来越多，脸上的笑容都没停止过，就是睡着了，脸上也还带着笑，这是二十年来从没有过的事！”厉胜男阴阳怪气的笑道。

厉佑铭抿着嘴角，“那自然是好！”

“但是，如果老爷子能看到自己的亲孙女一眼，会好的更快！”

厉佑铭神情一动，缓缓抬头。

“老三，你们年轻人怎么爱的死去活来我不管，但安薰儿是大哥的亲生女儿，你天天把她绑在你的身边，不让他们父女相见，算怎么一回事呢？云哲不在了，老爷子身体一落千丈，如今，厉家第三代还有人，于情于理，要怎么做你会心里没点数？”

厉胜男往前逼近两步，盯着厉佑铭的眼睛，“还是你认为，安薰儿没有必要回到厉家，不想让老爷子把她认回来？”

厉佑铭淡淡道，“二姐误会了，我从没有拦着薰儿！”

“那就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回来帮老爷子拿点东西，一会还要去疗养院，安薰儿不是在门口等着吗？我一会带她去见老爷子！老爷子看到她，相信身体会好的更快，你说呢？”

厉佑铭面无表情，却也不肯相让，“正好，我也打算去看老爷子，一会儿一起走！”

“可是老爷子不想见到你！”

“我可以让老爷子见不到我！”厉佑铭说罢，不给厉胜男机会，迈开步子就要下楼。

厉胜男冷哼一声，走到旁边去拿东西了。

厉佑铭下了楼，看到楼梯口墙上的一张全家福照片，浓眉微不可察的紧了紧，“谁把照片又挂出来的？”

全家福上是厉家一家，正当中坐着厉凤良和习美谕，后排中间站着的是厉世江，那时候厉佑铭还小，被桀骜的厉世江搂在怀里，手掌搓着他的脸，旁边是厉胜男一家，厉二小姐的丈夫罗文谦也在，一家大家子人满脸都被幸福包围。

“三少爷，是二小姐那天整理书房的时候找出来的，让挂起来！”

“收起来！”

“是！”

除了照片，厉佑铭还在老宅里看到了其它的东西，比如老爷子的鼻烟壶，那是老夫人候淑君曾经送给老爷子的东西，老爷子十分珍爱，有一次差点被他摔了，结果厉凤良让人把他吊起来打，还是厉世江替他求情，把他解救出来。

还有罗文谦写的一本书，搁在桌子上，扉页是他的照片，斯文而清秀。

还有封皮上印着苏思霖照片的光碟，等等。

全都是一些旧的物件，年份都很久远，看到这些物件都能想象一段故事，一些人，一些景。

厉佑铭忍着怒，“这些东西都是在哪里找出来的？”

“都是，都是二小姐拿出来的！”佣人声音低小，不敢直视厉佑铭。

“收走，全都收走，锁起来，钥匙交给我，再也不能拿出来！”

“是！”

难怪习美谕总是失眠睡不好，说有人来找她，天天望着这些东西，能睡得好才怪。

“住手！”厉胜男已经拎了一个小箱子下楼来。

她的一句话，让佣人心里打了个突，看看厉佑铭，又看看厉胜男，也不知道该听谁的，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老三，为什么要收起来？你先前不是说这里是我的家吗？我想谦哥了，拿他的书出来看看有什么不对？我不仅想谦哥，还想我母亲，想很多人，年纪一年年增长，我怕记忆力越来越差记不起他们的样子，所以我睹物思人，有什么不对？又是哪一点碍着你的眼了？”

厉胜男走过来，对佣人低斥一句，“滚！”

“二姐，不是要去看老爷子吗？走吧！”厉佑铭不想和她多说。

厉胜男以为自己胜了，这么多年，父亲总是说她急躁，她一直忍着，如今大哥回来，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可谁知，她前脚刚走，佣人就把那些东西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