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玄峰看着她，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汤小云向他问道：“对了，上次那个为你死去的女子，她，她一定很爱你吧？”
程玄峰突然震了一下，微微低下头来，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她挺身为了我，却被吞入火麒麟腹中，这份情义，我这辈子是再也还不清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

汤小云的神情也突然变了下，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安抚他道：“你心里一定很难过的吧？想不到她对你如此痴情，这世间哪一个女子能做到像她这样呢。”

程玄峰一直坐在她的身边，只是沉默着，没有说什么话，汤小云忽然又看向他，道：“你为了救你师姐，而不顾自己安危，可是她却为了救你，而不惜自己的性命。”

程玄峰缓缓地抬起头来，道：“那时候，我看见师姐被困在火麒麟中，便顾不得就直冲了出去，可是我决然没有想到，她会为了我，也那样不顾一切冲出来，可是，可是……她再也回不来了。”

“是啊，她再也回不来了，你知道，我虽然是圣教养尊处优的弟子，但正是因为这样，我一生当中从来没有敬佩过什么人，可是唯独她，我真的很佩服她，没想到她，她和我娘一样，是这般痴情，只是可惜，我没能见到她的面，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她一定很美吧？”汤小云叹了一声。

程玄峰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一颗松柏，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虽然他和慕青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当看到慕青为了自己刺向火麒麟的时候，她的身影从此以后就深深地烙印在自己脑海里，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汤小云，其实当日在石岩古窟里，我早就知道，那个叫冷无痕的人是你父亲，只是为什么很多次，你都不想提及他呢？”不知什么时候，程玄峰转移了话题。

这次换是汤小云沉默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好像有悲伤的神色，缓缓道：“小北，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知心朋友了，只有你待我是真心的，我也不想瞒你，你说的不错，他就是我父亲，只是很多年前……正道两派发生大战的时候，我娘她为了救我父亲，自己不幸死了，可是你不知道，自从我娘葬了后，他从来没有去看过她，我的心只有圣教，只有幽冥派，他只是想着要称霸天下，却从来没有真心对待我娘，根本不把我娘放在心上，十年了，他依旧如此，我恨他，我不会原谅他的。”汤小云的语气好像有着一丝悲泣。程玄峰有些震惊地看着汤小云，从来没有想到汤小云会如此的伤心，就算当初和他在暗道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是今日见到汤小云这样伤心，程玄峰好像也是跟着难过起来。

但是汤小云却一直说下去：“我娘为了就她，就是连命也不要了，可是你知道吗？他从来就没有把我娘放在心里，我真是替娘感到后悔，怎么会嫁了如此绝情的人，十年来，他也从来不会关心我，或许，在他的心里，除了胸怀大志和野心，根本也没有把我这个女儿放在心上吧。”

程玄峰愣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汤小云，不会的，你爹他一定很疼你，只是他知道你心里恨他，一直不敢和你说话，其实他心里一定也不好受的，或许这十年来，他心里也一样苦苦地煎熬着，没有人知道他的痛苦，虽然你爹他表面上对你漠不关心，但心里一定时时刻刻念着你，你想想，这十年来，他可有待你不好吗？”

听着程玄峰这一番话，汤小云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程玄峰接着道：“十年来，一定是你那位青姨一直陪在你左右吧，想必一定是你爹不放心你，所以叫青姨陪在你身边，其实你恨他，他心里就增添一份苦楚，你心里苦了，有青姨倾诉，可是你爹受苦了，他身为幽冥派宗主，又有谁可以倾诉苦衷的呢？”

汤小云缓缓地向程玄峰看去，然后幽幽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这十年来，他心里可有念着我？可是……他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去祭拜娘亲呢？”

程玄峰轻叹道：“或许，你爹也有他自己的苦衷吧，汤小云，十年来，他心里一定不曾忘记过你娘，也不曾忘记过你，只是你不知道，他无时不刻挂念着你啊…”

汤小云怔怔地看着程玄峰，她心里此起彼伏，有很多事，都需要认真想明白，过了许久后，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十年来的心结，终于可以轻松地放下来。

“小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是最痛恨魔教的吗？我，我可是魔教弟子啊。”汤小云轻轻地开口道。

程玄峰摇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现在罪孽深重，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呢。”

汤小云怔了一下，道：“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我，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什么，我都陪着你一起面对。”

“不是的，汤小云，你还是走吧，远远地离开这里，这是我自己的罪孽，我会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我不想在我死之前，也连累到你。”程玄峰急切地道了一声。

“那我就陪你去死！”汤小云突然道出这么一句话，她看着他，无比坚决：“在石岩古窟里，她为了救你，情愿被火麒麟吞下，她能做到的，我也一样能做到，为了救你，我愿意去死，即使不能在一起，我也要让你好好的活下去。”程玄峰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很久，才回过神来，低着头，道：”你，你别开玩笑了，你离开我，会过的很好，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小北。”汤小云低低地叫着他的名字，程玄峰向她看去，汤小云对他道：“我只想问你，如果当日火麒麟魔爪伸向的是我，你会那样奋不顾身来救我吗？”

程玄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颤道：“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或许，会吧。”他轻声说着，脑海里好像回到当初的那一幕，他想他是会的。

“那就是了，你愿意奋不顾身救我，我也愿意为你去死，绝不后悔。”汤小云断然道。

程玄峰又是沉默了下来，他一生当中，也只有这一刻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是可以为另一个人而做出牺牲的，他突然想到九尾妖狐和男子死去的那个时候，他们虽然是人妖相恋，但是爱的却是如此情深，纵然是到最后一刻，九尾妖狐耗尽千年修行，也要救他相公，即使两个人到最后还死去，也不曾有后悔之意。

爱，有时候很脆弱，但有的时候，却是如此的强烈。

“其实我想了很多次，就算那日我们死在月邪洞府里，我也是没有遗憾的，我才知道，原来在自己死后，也可以找个人来依靠，你知道吗？就算这世上有再多的奇珍异宝送给我，也比不上你真心待我的那一刻……”

汤小云缓缓地依偎在程玄峰的怀里，然后悄悄地说道。

“小北，你跟我走吧？”

程玄峰皱了皱眉，问道：“我们……能去哪里呢？”

“随便，只要你愿意跟我走，哪怕天涯海角也行，我们找一个无人的地方住下来，就我们两个，无忧无虑，不管俗世烦恼，一辈子都逍遥快乐地活着，你离开正道，我离开圣教，寻找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汤小云说着说着，微笑地抬起头来，看着程玄峰。

汤小云担心地看着他，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只是过了许久，程玄峰缓缓摇了摇头，道：“不行的，汤小云，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天玄宗。”

“怎么？难道你要在这里等死吗？”汤小云开始失望起来，但还是劝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你那几位师傅这次是不会轻饶你的，况且你身怀我们魔教异物，同时又有凌云寺的功法，他们一定会逼问你，不相信你，以你现在的形势，真的很危险，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现在就跟我逃出去，不管去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程玄峰沉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汤小云，你不知道，虽然我拜入天玄宗只有两年，但我绝对不会背叛我师傅，更不会背弃天玄宗。”

汤小云微怒道：“就你那几个师傅，他们待你可好吗？上次在昆仑巅，他还不是整日骂你，重重惩罚你，害你在洞外跪了一夜。”

程玄峰站起身来，淡淡道：“不是的，虽然我师傅看似严峻，不过我知道，其实在他心里，还是对我很是照顾，师傅是真心待我的，我不能背弃他，天玄宗更是我师门之地，我又岂能叛出师门，况且我现在一身罪孽都是我自己造成的，这一切都应该由我自己去面对，不管结局如何，我也认了。”

汤小云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道：“我知道你就是这么想的，虽然我想让你跟着我走，但却不能勉强你，只是我就是放不下你，接下去，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程玄峰强忍着心中的悲伤，摇头道：“没有，一切都随它吧。”

汤小云却是忧心的样子，凝视着他，道：“你，你可要好好保重啊。

程玄峰淡淡地道：“汤小云，你还是回去吧，这里虽然是后山，但我，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你，趁天还没黑，你赶快离开这里吧，我们……若是有缘的话，再相见吧。”

汤小云心中泛起苦涩之意，她听着程玄峰这一番话，心中难免有些悲伤，只是程玄峰已经转过身子，渐渐往树林外走去。

就在程玄峰没走几步的时候，汤小云突然叫住了他，然后也跑了上去，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递给了程玄峰一样东西。

是一个白色的小纸鹤。

程玄峰把小纸鹤握在手心里，重新看向汤小云，汤小云对他微微一笑，道：“这个小纸鹤，是我亲手折的，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云，你拿着他，就等于我时时刻刻都陪着你，以后，你，你要是想我的话，就把它拿出来看一看，它会保佑你平安的。”

“小云……”程玄峰低低地念了一声。

汤小云点了点头，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忘了我，不许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