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攻城(二)
城门上,已经闹成一团,余太守要求开城门,城墙下三万京戟军将城门堵的水泄不通,根本无法靠近。
“赵策,你竟敢违抗大将军的命令!”余太守冷声喊道。
赵策面色凛然,“大将军只说要退兵,本将已经让京戟军从城墙上退下去,并没有让上城墙守城,怎么算是违抗命令?反倒是你,余太守,开城门迎敌军入城,你这是背叛朝廷,是谋逆的大罪!崇州若失,你便是第一罪臣!”
“君烨都已经投靠君冥烈,为何本官不可以,本官是为崇州百姓和这一万的士兵生命着想,本官是崇州父母官,有责任保护他们!”
余太守冷笑,笑的老奸巨猾,“大司马如果不是背叛朝廷,投靠摄政王,那就是见安北军众多,你们根本阻拦不住,所以有意保护京戟军,让我们崇州兵马去送死,本官就算做大燕朝廷罪人,也不会让我崇州男人白白去送死!”
这一声出,更赢得崇州兵马的支持,纷纷弃了兵器,向着城墙下涌去,嘴里呼喊道,“开城门,迎摄政王入城!”
“开城门,迎摄政王入城!”
“我们不要白白送死!”
……。
喊声震天,城门下的安北军越发嚣张,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嘲笑出声。
赵策大怒,“余赋修,你这个虚伪的小人,再信口雌黄,信不信本将杀了你!”
余太守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反而往前迈了一步,“就算杀了本官,本官也要保护我崇州兵马不受你们利用!”
城墙上的崇州兵马更是感动,纷纷挤上前,将余太守护在身后,和赵策对峙!
赵策看着渐渐无法控制的局势,越发焦急,恨不得真的一剑杀了余赋修这个虚伪的叛贼。
京戟军见赵策被困,立刻冲上城墙,和崇州兵马冲撞在一起,二话不说,直接便杀,本是盟军,此时到如仇敌一般,城墙下刀刃相撞,鲜血横飞,一声声惨叫穿过城墙,安北军隔岸观火,更加得意,只等着城内的人自相残杀,全部都死了,他们再冲进去,兵不刃血的迎了这场战役。
城墙下京戟军和稠州兵马厮杀在一起,不断有人倒下去,无数尸体在城墙下堆积起来。
然而死的人大部分都是崇州兵马,这些养尊处优的士兵怎及经过了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京戟精兵。
余太守心中焦急,眼尾暗暗瞥向站在赵策身后的女子。
女子微一点头,大声道,“赵将军,不要再自相残杀,还不让京戟军退下,这是军令!”
赵策身姿笔直,“军人的军令就是守城抗敌,本将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夜之后自当负荆请罪,任大将军惩处!”
“你、”女子眼睛眯起,眸底狠色一闪而过,手掌握紧,指尖寒光凛凛,猛然想着赵策的后心扎去。
几乎同时,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
城墙下,所有的人都停手,齐齐转头看去。
长街上,一人骑马而来,夜色中,衣袂飞展,若携风掠电,转瞬间,已破空而至。
隔得很远,众人似乎就已经看到了那人俊美的面容,长眸凛冽,战袍飒飒,如战神降临。
“大将军!”
“大将军!”
京戟军齐声呐喊。
到了跟前,男人翻身下马,不管是京戟军还是崇州兵马齐齐后退,呼啦让出一条路来,砰然跪下去,“参见大将军!”
喊声震天,让人热血沸腾。
城外安北军听到动静顿时没了方才嚣张的气焰,上官焯脸色一变,“大人,城内似有异变!”
君冥烈冷笑一声,“即便君烨来了又如何,本王有十五万兵马,而君烨只有三万,况且,我们还有人相助!”
上官焯知道他说的人是余赋修,心中略稳了一些。
城墙上,看到君烨,女子不动声色的将手收了回去。
余太守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换了一副堆笑的脸,迎上去,“大将军,您总算来了!赵将军不肯守城,下官正一筹莫展,还好,您来了!”
君烨上了城墙,赵策立刻单膝跪下去,“末将参见大将军!”
女子目光闪烁,心思百转,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前笑道,“君烨,你醒了?”
男人似没听到一般,看都未看她一眼,只望向城下的十几万安北军,隔着夜色和重重凉雾与马背上那人对视。
余太守摸不透君烨的心思,恭敬的道,“大将军,您看现在敌军有十几万,而我们的兵马只有四万,这城怎么守?”
“赵策!”君烨突然开口。
“末将在!”
“准备迎敌,死守崇州!”
“末将领命!”
赵策铿锵应声,手臂一挥,京戟军立刻向着城墙上奔来,准备守城弓箭和投石机。
这一次崇州兵马再不敢拦,纷纷将路让出来。
“将军,一切准备就绪!”赵策回禀道,“末将另有一件事禀告!”
“说!”
赵策一指女子,“这位姑娘手持虎符,说是奉大将军的命令,要求京戟军退兵,大将军,可有此事?”
女子脸色微白,抬头装作淡定的讪讪一笑,“君烨,你睡梦时,一直说水,我听成了退,所以我以为你要京戟军退兵!”
君烨浅浅瞟她一眼,看向余太守,“余太守,本尊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余太守抹了一下额上的冷汗,惶惶抬头,“大将军客气了!”
众人此时才见,有几个人倒抬着一张桌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桌底朝上,里面窝着的似个人,但四肢蜷在一起,脑袋陷到身体里去,整个人似一滩肉泥一般瘫在里面。
几个下人抬着余妍儿上了城墙,借着火把幽冷闪烁的光芒看到里面的人是自己的女儿,余太守脸色大变,惶恐后退,“这、这、”
余妍儿竟然还没死,目光呆滞的看着元太守,嘴张了张,发不出声音来,好像是在喊爹。
“妍儿!”余太守扑过去,摸着余妍儿的脸,双目血红,颤声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余妍儿两眼死死的瞪着他,眼珠转向君烨。
余太守倏然抬头,脸颊颤抖,额上青筋爆出,“大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余太守不知吗?”君烨冷沉道了一声。
余太守颤巍巍起身,哑声道,“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说罢抬手对着城外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对着城墙上的崇州兵马,嘶声喊道,“君烨他杀我女儿,此仇不同戴天,杀了京戟军,迎摄政王进城,为我女儿报、”
他话音未落,赵策突然纵身而起,手中长刀冷光一闪,只见一道血线飞出,余太守还张着嘴,脑袋直接飞出去落在城墙下,没有了头的身体砰的一声向后倒去。
城外安北军看着掉下来的人头一阵喧哗,崇州兵马更是大惊失色,纷纷向后退去,拔刀对着京戟军,目露惊慌,警惕的看着赵策。
城墙下君冥烈看到余太守发出的手势,顿时神情一凛,沉声喝道,“攻城!”
上官焯紧随其后,手中战旗一摇,
“攻城!”
刹那间攻城的的号角吹响,战刀挥舞,攻城兵手持盾牌急速的向前冲去,身后士兵抬着云梯,推着攻城车,蜂拥而至。
似是压抑了许久的暴风雨,突然而降!
城墙上,飞箭如雨,铺天盖地的射下来,惨叫声顿起,无数的安北军倒下去,又有无数的兵马冲上来,似浪潮一波一波涌上,踩着同伴的尸体,举着刀疯了一般的往前冲杀。
喊杀声,惨叫声,冲锋声混在一起,震耳欲聋,鲜血涌出,温热的液体融化了积雪,在城墙下蜿蜒如小溪,流进护城河中,渐渐染红了整条河水。
云梯架在城墙上,安北军涌上去,似一串串蚂蚱,瞪着血红的眼睛,挥着战刀,要将城墙上的京戟军嗜血食肉。
“轰隆”一声,巨大的石头砸下来,那些“蚂蚱”顿时全部被砸下去,砸成一滩滩血肉,残肢断骸在城墙下层层堆积起来。
然而很快,又有云梯架上来,敌军再次涌上,举着盾牌,似张着獠牙的野兽一般往上攀爬。
“余赋修投靠叛军,背叛大燕,现已经被处死,所有崇州兵马听令,立即守城,否则视同叛军,杀无赦!”
赵策怒喊一声,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却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摄人心魂。
“一切听从大将军指挥!”
有人喊了一声,其他人纷纷附和呐喊,
“一切听从大将军之命!”
喊声此起彼伏,那些崇州兵马再不敢后退,不敢反抗,纷纷拿起战刀,向着城墙上冲杀而去。
城门上,余太守一死,站在君烨身后的女子浑身一颤,脸色惨白,缓缓向后退。
赵策神情一凛,纵身跃起,伸手向着女子抓去。
女子身形诡异的一转,躲过赵策的攻击,闪身向着城墙下跑去。
赵策长剑拔出,带着雷霆之势,光华一闪,对着女子的后背劈去。
女子弯腰躲避,身后的剑气已至,几缕长发散落,立刻被狂风吹散,女子凛然回身,两人顿时缠斗在一起。
赵策内力沉厚,出手迅捷,招招致命,而女子的武功波谲云诡,身姿灵动,在赵策的剑气之下穿梭,竟数十招没有落败。
突然女子身形一缩,竟变成孩童大小,身若鬼魅的在赵策身下滑过,指尖寒光一闪,对着赵策的腋下刺去。
赵策神色一凛,回身一挡,只觉手臂刺痛了一下,那女子翻身而去,眼见就要逃脱。
然而她身形刚起,突然一股罡气对着她的胸口扑来,女子血气逆转,全身顿时变的僵硬,砰的一声撞在城墙上,一口鲜血喷出,再动弹不得。
君烨上前,见赵策脸色发黑,顿时眉心一皱,点了他的穴道,将一粒丸药喂到他口中。
男人走到女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凉薄,“璎姬,江湖上有名的杀手,据传,可以模仿任何人,不管是孩童还是老者,没有破绽,也从未失手过!”
璎姬嘴里鲜血涌出,脸上还是二白的面孔,一双眸子阴狠的看着君烨,“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君烨淡淡的看着她,“从你那日自外面回来,我便知道,你不是二白!”
“不可能!”女子捂着胸口,仰头冷声道,“不管是样子、还是神色,我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你怎么可能一眼便看出?”
“对,你没有任何破绽,但是本尊就是知道,你不是她!”
“那你为何不揭穿我?”
“揭穿你只会打草惊蛇,本尊要确定二白的安危。”
女子似是明白了,喘息道,“所以你一边稳住我,给余太守和摄政王你已经中计的假象,一边寻找锦二白,然后将计就计,引了摄政王攻打崇州。”
“这些,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君烨冷淡的道了一声,低下身,“不要带着二白的脸去死!”
只听“刺啦”一声,一张极薄的面具被撕下,露出一张陌生而丑陋的面孔,却不是杂耍班大妞的脸,那张脸因为长期戴着面具显出一种病态的苍老和惨白。
女子猛然抬手捂住面孔,神态惶恐,似极怕只怕在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容。
君烨起身,长袖一挥,地上散落的一禀长刀呼啸而去,猛然扎进女子的胸口,只听噗的一声,鲜血溅出。
女子低呼了一声,大口大口的鲜血漾出,随即双手滑落,死在城墙上,随即被一个精兵将尸体拎起来,砸向正顺着梯子往上攀爬的安北军。
赵策身上的毒已经逼出,正指挥兵马守城。
城墙下的厮杀没有任何停歇,圆月如血,清辉凄寒,照在残酷的战场之上,那么多人倒下,尸体被践踏,仿佛蝼蚁一般,生命变的微不足道。
整个崇州被惊醒,百姓自睡梦中醒来,听着从城门那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吓的面如土色,不知谁在大街上喊了一句,“安北军攻城了!”
那喊声绝望,惶恐,顿时传遍了整个崇州城。
百姓躲进床底,躲到水缸中,等待着战争结束,不知崇州又要被谁占领。
天色将明,东方已经隐隐泛白,城墙下的攻城仍旧在继续。
京戟军加上崇州的兵马只有四万,但以一当十,足矣将十几万安北军挡在城外。
护城河已经被染红,尸横遍野,安北军一层层涌上来,抱着攻城木,一下下撞击着城门。
顺着云梯冲上城墙的士兵,还未看到京戟军,头脑已经被削掉,血线喷了一丈高,溅在他后面的人脸上,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
不断的有安北军踩着同伴的尸体爬上城墙,和城墙上的兵马近身的搏杀,厮杀声中,刀剑入肉的声音更让人胆颤心寒,然而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忘了疼痛,不管生死,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把对方杀死。
所有的人都化身成了魔鬼,瞪着眼睛,张着獠牙,手里的长矛断了就扑上去用嘴咬。
崇州这一夜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无论君冥烈还是君烨当初占领崇州时,都不曾这般的惨烈。
上官焯骑在马上,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皱眉道,“大人,看来这崇州比我们想象的要难攻,有君烨在,就是有十万兵马站在城墙上。如果慕容遇这个时候带兵回来,我们被前后夹击,恐怕之前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君冥烈冷眉皱起,仰头看着城墙上那道挺拔的身影。
那是他的儿子,他的骄傲,他的憎恨,为什么他傲视天下的时候,会是他的儿子出来阻挡他的脚步。
现在他突然确定,君烨就是他的亲生儿子,遗传了他的冷血和出色的军事才能。
可是他依然后悔,在他小的时候心软没有杀了他!
等到他狠下心想要下杀手的时候,已经杀不了他!
余赋修也是个草包,竟然根本没控制住君烨!
是啊,如果被人随便就能控制,那也不是他的儿子了!
君冥烈心头一沉,突然疑惑,君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官?”
“末将在!”
“斥候可曾亲眼看到慕容遇领兵前往磐石!”
“是,亲眼看到!”
君冥烈心中却莫名的有些不安,如果慕容遇真的在磐石,那就不足为惧,因为他留了两万兵马在磐石,就算慕容遇有二十万,攻城也要费些时辰,等慕容遇攻下磐石,进城后还有数万的百姓缠住他,所以他并不担心慕容遇能及时带兵返回崇州。
可是他依旧觉得心里不安。
“大人,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我们要马上攻破崇州城!”上官焯道。
“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君冥烈沉声问道。
“大人忘了,我们还有握着君烨的软肋!”
君冥烈一怔,沉思片刻,缓缓点头。
“末将立刻去办!”
上官焯调转马头,向着大军后方急速而去,很快带着一辆马车而来。
将马车赶到前面,上官焯打开车门,从里面拎出来一女子扔在地上,大声喊道,“君烨,你看看这女子是谁?”
女子穿着二白的衣服,头发散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从磐石出来时,侍卫护送君冥烈的家眷去峪水关,而关押二白的马车却一路向着崇州而来。
君烨上前一步,一身黑色军袍更衬的他身姿挺俊冷贵,晨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淡声道,“本尊又怎知你们从哪里弄来的女子?”
安北军攻城的气势一缓,太阳还未升起,天色依旧昏暗,晨雾缭绕,扑在脸上,冰冷若刀割一般。
“她就是明鸾公主!”上官焯大声喊道,“君烨,若想救她,立刻投降,打开城门,否则我现在扒光了她的衣服吊死在这旗杆上!”
明鸾公主?
城墙的守军惊愕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她就是明鸾公主?
长公主的女儿?
长公主曾经南征北战,带过的兵马无数,城墙上的这些士兵里,有很多是曾经跟随过长公主的士兵,对长公主一直非常崇拜敬仰。
前段时间听说,十年前长公主私通侍卫的事是被人冤枉陷害,而真正的长公主早已死了。
曾经跟随过的长公主的士兵如今都已经是军营里的老兵,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曾经的主将,听说以后,痛哭流涕,自主的集合对着上京的方向祭拜长公主。
现在听说长公主的女儿就在城门下,一个个面色沉重,紧张的看着在安北军中间的女子。
君烨神色沉冷,昏暗的光线下,一双凤眸漆黑如墨,淡淡的目光凝在那女子身上。
“明鸾公主可是长公主的女儿,是长公主唯一的血脉,自小在宫中长大,是皇上最亲近喜欢的人,君烨,若是明鸾公主死了,就算是保下崇州,皇上也不会放过你,曾经长公主的那些部下也会怨恨你!”上官焯喊道。
“将军!”一校尉跪下去,“长公主曾经救过末将的命,请将军一定要救救明鸾公主!”
“求大将军救救明鸾公主!”
无数的人跟着跪下去,有崇州兵马,有京戟军的人,全部跪地伏身,要君烨救明鸾。
“全部都起来!”
赵策怒喝一声,凛然道,“明鸾公主重要,但是你们可知,若是失了崇州,整个京戟军都会灭亡!”
说罢,赵策转身,对着君冥烈大声喊道,“在战场上拿女子做要挟,难道这就是摄政王的大将之风?”
“此事是本将所为,和摄政王无关,兵不厌诈,胜者为王,大将军若真心怀大义,顾及明鸾公主的性命,就马上开城门迎摄政入城,摄政王保证,只要京戟军投降,绝不杀害任何一个俘虏!”上官焯喊道。
“简直痴人说梦!我们又如何确定,那女子就是明鸾公主?”赵策喊道。
君烨在犹豫,因为他也真的不确定,下面的人是不是二白。
他派去寻找二白的人,混入磐石城内,遇到二白和君澈在一起,当时想要救二白,却被她拒绝。
他知道二白另有打算,可是又已经两日过去,二白有没有被君冥烈发现又抓回去?
他相信二白一定能保护好自己,可是看到下面扑在地上穿着二白衣服的女子,他突然没有十分的把握。
哪怕有一分不确定,他也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