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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玉石俱焚戏终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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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无双的唇瓣颤动了许久,也没能挤出半个音。
他给她出了一个难题,比要她的命还难。

她的沉默,让他的眸色越发沉冷,最后便连怒意都散了去,结上一层厚厚的冰。

“凌无双,你当真以为,孤王就那么好愚弄吗?”他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这会儿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昨夜的酒气,有的只是冷然。

她跌坐在地上,微垂视线,茫然地看着地面。

她从未想过愚弄他,可要她如何下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即便所有人都错了,可是,孩子并没有错。

“不走?”他的声音里已经透着警告,那是暴怒的边沿。

她缓缓抬头看向他,软了声,“子慕……”

“不要这么叫孤王,你没资格。”他蓦地嘶吼,打断她的话。

凌无双别过脸,强忍去眼中的泪水。

拄着地面站起,她挺直脊背转了身,向外走去。

既然得不到救赎,那她唯有挺直脊背,等待他最后的判决。

他锐利的鹰眸狠狠地盯着她挺直的脊背,恨火和怒火交织着蔓延。

“凌无双,孤王给你两条路走,要不然就答应孤王刚刚的提议。要不然你等着看孤王收兵,与显国议和吧。”

凌无双的身子瑟缩了下,蓦地停下脚步,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显国如今腹背受敌,若是孤王愿意联合周景澜休战,孤王相信显帝一定会乐于答应。”拓跋飏的声音不高,却说着最残忍的话。

他语气里的寒凉将她包裹,她的身子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

“大王那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她强制镇定地回。

“如今拓跋兵困马乏,若是孤王这个时候停战,不但能稳占显国的几个城池,更可以休养生息。”拓跋飏的眼神一沉,有抹精锐的算计划过。

“呵呵!”凌无双闻言,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拓跋飏蓦地一眯眸。

“显帝为人自负,他是定然不会让任何人占着他的国土就肯议和的。若是无双没有猜错的话,显国如此腹背受敌,靖王必然会出手帮自己的儿子和国家。大王应该知道,靖王当年退守亘城,手里囤积了大量的兵马,只为守亘城安宁。”凌无双凄然地笑,泪水滚落脸颊,“大王当真看不透这些吗?”

“无双公主果真智勇双全。”拓跋飏抬手拍了两下,却是讥讽地笑。

“无双能看透的,大王又怎么会看不透?”凌无双眼中的泪水落得更快了些,“子慕,为何还要帮我?”

“你在胡说什么?”拓跋飏的眸色一闪,随即以怒蒙上所有情绪。

“你应该很清楚,除非拓跋投降,否则皇甫睿渊绝不会休战。而我既然不肯杀皇甫睿渊,即便你送了我去,我依旧不会杀他。”

有的,只是为了让他们“一家”相聚。

“凌无双,你可知,你如此猜度孤王,等同于羞辱孤王。孤王随时可以杀了你。”拓跋飏怒发冲冠,蓦地拂掉桌案上的东西。衣袖拂过砚台时,染了他一衣袖的黑墨,他却恍若不知,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那就杀了我吧。”这也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物尽其用,孤王杀了你,岂不是浪费了?”拓跋飏冷然的反驳。

她含泪望着他,“子慕,谢谢你。可是无双走不出这里了。”

她决绝一笑,转身离去。

他的眼神暗晦不明的闪烁着,眼中似酝酿着惊涛骇浪。

须臾,只余惊涛骇浪停歇后的平静凄凉。

凌无双挺直脊背走出御书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幸好素月一把扶住了她。

她转头看向她,安抚的笑笑,由她搀扶着离开。

直到走远了些,凌无双才敢卸下伪装,泄露脆弱。

“素月,本宫该怎么办?”

“公主,离开吧。拓跋即便容得下公主,也容不下这个孩子。”素月声音凝重地劝。

“本宫何尝不知。”凌无双长叹一声,她自认一向处事果断,可她到底只是个女人而已,她没有办法在瞬间就狠心决绝的处理掉自己的孩子。

“可是……”素月刚要再次开口,凌无双便拍拍她的手,“本宫都明白,本宫知道该怎么做。”

她与皇甫睿渊原本就回不去了,如果这个孩子是他的,他们之间就更加回不去了。他若是能乘人之危,便连曾经爱过他,她都会觉得后悔。

她如今犹豫,不过是单纯的心疼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走吧。”她重新振作,伤春悲秋本就不是她的性格。

抽出被素月搀扶着的手,她挺直脊背,向无忧楼而去。

素月凝着她的背影,眼神暗了暗,快步跟了上去。

须臾,两主仆来到无忧楼门前。

“素月,你候在门外。”凌无双吩咐一声,一个人进了大殿。

大殿中央,她盘膝而坐,缓缓落下眼帘。

她想求得心灵的平静,却只能在心里忏悔,忏悔那个她即将做的决定。

如果,她不能带着这个孩子远走天涯,她就不该生下他,让他受人白眼,吃尽苦头……

那一日,凌无双不知道在大殿里坐了多久,直到天色越发暗了下来,屋外传来了素月的声音。

“公主,该用膳了。”

她这才缓缓睁开眼。而这会儿,她的眼中已经只余一片清冷。

“素月,去告诉大王,本宫愿意一直留在拓跋,答应他的要求。”她的嗓音微微嘶哑,决绝里透着苍凉。

“……是。”素月微一迟疑,应声快步离去。

凌无双拄着地面,想要从地上站起,已经麻木的腿一软,险些摔倒。她稳住身子,坚强的向楼梯走去。

麻木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就如她此刻的心,仿若已经听不到踏过楼梯的声音。

二楼楼梯口,她顿住脚步,望着始终没有解开的棋局,唇畔缓缓弯起。

她的人生就如这盘死局一样,怎么走都走不出一条活路。

这一生,她到底还要失去多少,才是这死局的尽头。

抬步继续向三楼走去,她在等待着,等待着他来结束这一切。

她按上泛疼的胸口,只觉得刚刚开启的心门再次缓缓地关了上。

她爱过的人,她的夫君,都成了她生命中的伤。

每落在楼梯上一步,都好似落在了自己的心头,踩疼自己的心。

“吱呀——”

她推开三楼的门,这间本以为已经住习惯的屋子,这会儿却如此的陌生。

她忽然明白了,大概是因为这里根本就不属于她。

她迟疑着,迈进屋子里,走到书桌前。

那副丹青还如她第一次来时一样,摆在那里。她的视线定格在幅丹青上,回忆流转,回到那一日。

丹青不渝,坚贞不渝,多美的寓意啊!

鼻子一酸,有泪滚落在画卷上。

她一惊,赶忙擦去脸上的泪水,怕晕染了桌上的画。

只是,下一瞬,她却生生的僵住了动作。

落款提名空出来的位置上,竟是缓缓显出了字迹。

她旋即明白过来,这里的字迹大概是遇水便会显现。

她的心跳忽然加了速,总觉得那一处隐藏着什么秘密。她只是微一犹豫,便快步走到门边,将门插好。又快步走到屏风后,端了一盆水回到桌边,用葱白的指尖沾了水,一滴一滴地滴在画上。

随着水滴在画纸上晕染开,那一处的字迹也渐渐的显现而出……

一个完整的“清”字,落入她的眼帘。她的手一颤,又落下几滴水。随后,又有一个字晕染了出来……

“清清……”她的唇瓣动了动,轻喃出纸上的两个字。

“公主。”素月的声音蓦地在门外响起。

她一怔收神,强压下心里的翻腾,“见到大王了吗?”

“见到了。”素月的语气低落,“大王说,公主若是决定了,就自己解决吧。”

凌无双的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她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眼神空洞地看着素月。

“素月,帮本宫想办法找些堕胎药来。”

素月的鼻子一酸,又险些落泪。

“公主若是舍不得……”她刚一开口,便被凌无双喃喃的声音打断了,“本宫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公主!”素月嘭的跪在地上,“要不然我们再等等,等主子来救公主。”

“本宫无法再等,也无路再退。”一个把身子给了两个男人的女子,便是自己那一关都过不去,她还能奢望别人的谅解吗?

她现在就好似站在百步开外的人,遥望着两个男人,向谁走去都难。

“公主……”素月的视线氤氲,咬咬唇,最终还是起了身,向楼下快步而去。

凌无双缓缓低下头,视线落在她还未隆起的小腹上,旋即死死地闭上眼。

心口的疼痛又加剧了几分,她的额上有冷汗渐渐渗出,眼前的楼梯不停地晃动。

她扶住门框,想要支撑住自己的身子,却终是无力的滑了下去……

多日未上朝的拓跋焰烁这会儿正置身于御书房中,与自己的亲侄子对峙着。

“王叔若是喜欢这里,孤王便将这里让给王叔。”拓跋飏说着起身,一语双关。

拓跋焰烁的眸色一暗,一抹失望极快的闪过后,撩袍跪了下去。

“请大王尽快做决定。”

“王叔最近这一年来,跪孤王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拓跋飏俯视着殿中的人,眼中有暗潮涌动。

拓跋焰烁的身体僵了下,“君臣有别,以前是臣不懂事。”

拓跋飏轻嗤,“王叔当真就如此不相信孤王?”

“忠言觐见,本就是臣下的本分,并没有不信任大王一说。”拓跋焰烁挺直脊背,铿锵有力地回。

“哦。”拓跋飏点点头,“若是孤王不答应呢?”

“还请大王以社稷为重。”拓跋焰烁微昂了昂头,大有与拓跋飏对峙之势。

“王叔是不是也太过危言耸听了,孤王不肯与宁王合作,就是不以社稷为重?”拓跋飏的眼神渐戾,“宁王不过是丧家之犬,凌灏离的手下败将,孤王之前肯利用他,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

“大王可以看不起宁王,那拓跋和翾国的和平又可以维持多久?”

拓跋飏冷笑,并不想与他多谈,“孤王自有决断,王叔若是对孤王的做法有异议,大可以反了。”

“大王这是为了凌贵妃吗?”拓跋焰烁忽然冷冷地出声,“那臣倒是想问问大王,若是凌贵妃有孕的事情传了出去,大王如何面对天下幽幽众口?”

“王叔这话何意?”拓跋飏的脸色一沉。

“凌贵妃有孕的日子未免也太巧合了。”拓跋焰烁直指要害,“亦或是大王打算将凌贵妃还给显帝,换取暂时的和平,再看着翾国内乱?”

拓跋飏的眼中狠色乍现,死死地盯着跪在堂下,毫无惧怕之意的拓跋焰烁。

无忧楼内,香烟弥散,用作安神。

床上的凌无双眼皮轻轻的跳动,缓缓睁开眼。

“公主,你醒了。”素月又惊又喜的声音在床旁响起。

凌无双转头看向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情,才问:“本宫又毒发了?”

“嗯。”素月倾身将要起身的她扶起,“好在公主这次没事。”

凌无双靠在床柱上,拧紧眉心,轻喃:“这蛊毒不是应该一次比一次毒发要严重吗?”

素月被问得愣了下,随即惊道:“是啊。公主这次怎么会没有大碍。难道……大王……”

凌无双眼中的情绪抖了下,敛下睫毛,问:“本宫让你找的药呢?”

素月微一迟疑,才回:“拿到了。”

“将药熬好交给本宫,你出去吧。”凌无双压低眼帘,思绪被掩去。

“是。”素月退了下去。

室内从归于平静,凌无双才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桌案上。

清清,是一个女子的名字吗?

拓跋飏能一直将这幅画留在无忧楼,可见这个女子的地位。

她忽然觉得,拓跋飏藏得太深,怕是任谁都无法窥探他心底的真实想法。而她就这样莽莽撞撞地行于拓跋皇宫,不知己知彼,又何来胜利?

她曲起膝盖,将脸埋进膝盖中,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不想认输,可这茫然无助的时刻,她真的很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靠一靠,告诉她怎么做才是对的。

泪水已经染湿了锦被,她却浑然不知。直到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她才强制将自己从伤痛中拉出,抹去脸上的泪水。

很快,门被推开,素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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