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往事不堪心相惜(中)
莫邪执萧,附上她的琴声,欢快的乐声飘散,与城下的叫骂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城内也已经生好火烤羊,一阵阵烤羊的香味飘出城外。敌军在这样的情形下,势必会士气低落。
凌无双时刻注意着城下的动静,她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撤兵。
若是他们有信心攻城,早就攻了,也不会一直动用嘴上的功夫。
果真,城下的敌军大概又坚持了两刻钟,退兵了。
看着城下已经没了踪影的鲜于军队,凌无双收住手上的动作。
“大哥,你报仇的机会来了。刚刚无双已经命令军将们吃饱,整装待发。无双相信,这会儿大哥若是带着一万骑兵追上去,必然能打得鲜于军队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她忍着辱骂,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让鲜于的军队士气低落,让自己的军队有时间吃饱,趁敌人不备的时候蓄势待发。
莫邪激动不已,躬身行礼:“是,末将遵命。”
“大哥,这一仗你一定要胜。”凌无双伸手扶起他。
“嗯。”莫邪重重地点头:“公主等末将那叫骂的狗贼抓回来,向公主跪地求饶。”
话落,莫邪转身,如疾风一般冲下城楼。
凌无双却是神情凝重,并不如他一样的兴奋。
城楼上的劲风拂起她的衣摆,她静静地看着莫邪的队伍出发,脸色越发难看,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的身子本已经虚弱不堪,不过是为了不让莫邪担心,咬牙坚持罢了。
“公主!”素月惊呼,扶住她。
“带本宫去见拓跋焰烁。”凌无双抹掉唇角的血迹,吩咐道。
“可是公主的身体……”
“本宫没事。”
“是。”
素月只得扶着她步下城楼,向拓跋焰烁的住处而去。
两人进门时,拓跋焰烁正在那美滋滋地啃羊腿,喝着小酒,好似半点不知道城外发生的事情。但,凌无双不信他不知道。
“素月,去给本宫拿个杯子来。”凌无双笑眯眯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羊腿还举在嘴边,却忘记了咬。
“是,主子。”素月退了出去,凌无双却依旧在盯着拓跋焰烁看。
“你想吃?”拓跋焰烁将羊腿举到她的面前,有点舍不得地问。
“王爷很喜欢扮猪吃老虎吗?”凌无双唇畔的笑又扩散了些。
“不吃正好。”拓跋焰烁收回烤羊腿,继续吃,直接当她不存在。
凌无双也不在意,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吃。
直到素月取了酒杯回来,她才拿起倒满酒的杯子,举向他。
“王爷,本宫敬你一杯,感谢王爷对本宫的提点。”
拓跋焰烁终于放下羊腿,用袖子擦了擦嘴,睨着她,狐疑地问道:“小无双,你这话怎么听着像反话?”
“虽说王爷不一定是好意,但本宫这会儿的感激却是真的。”凌无双的笑意未达眼底:“莫邪就像是难驯的狮,若是驯服了,他能听之任之,他便是胜利的关键。反之,若是本宫驯不服他,他足以让全军覆没。而这天下间能驯服莫邪的人只有大王,这是不是就是王爷所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因为,大王和王爷都笃定本宫驯服不了他,不是吗?”
凌无双举起酒杯,一仰而尽:“让本宫再猜猜,王爷为何要提点本宫。王爷是希望本宫对大王绝望,主动叛出拓跋吗?也只有本宫主动叛出拓跋,翾国才能成为过错方,被天下人唾弃。大王亦将我这个烫手山芋甩了出去。”
她冷冷一笑,随手将空酒杯重重摔在地上。
“你们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吗?本宫死,无非便是一个不受你们拓跋欢迎的人。那莫邪和城中的两万将士呢?他们可是你拓跋的子民。”凌无双的怒斥伴着瓷器摔碎的声音响起,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格外的震颤人心。
拓跋焰烁终于收起玩世不恭,定定地看着眼泛泪光的她。
好一会儿,他才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公主生在帝王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本宫的皇兄绝对不会做如此草菅人命的事情。”
凌无双缓缓起身,刺目的红色顺着唇角落下,她却浑然不知。
“小无双!”拓跋焰烁跟着起身,想要伸手去扶她,却在触到她眼中的厌恶时,生生的僵住了动作。
“本宫会打胜这场战,本宫会让你和拓跋飏的如意算盘打不响。”凌无双大喊,羸弱的身子已是摇摇欲坠。她又岂会让他看了自己的笑话。
“素月,扶本宫去休息。”
“是,公主。”素月扶过他,向门口走去。
拓跋焰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禁叹息,他其实真的不懂,这女子何必如此倔强。她大可以什么都不做的吃喝玩乐。至于天下,就交给他们这些男人们,不好吗?何必非要扛上身,弄得自己一身伤,最后也许还落不下好。
这仗若是别人胜的,拓跋飏许是会嘉奖,但凌无双这般拼命,难免会让人觉得她是为了保护皇甫睿渊,才会如此。
凌无双的下场他还不好轻易判断,但是他知道,她如今只怕是恨他了。
执起酒杯,继续喝酒,越喝心口越闷,却不知所为何事。
凌无双从拓跋焰烁那里回去后,便晕死了过去。
素月再也顾不得她的吩咐,当即给她服了药,纵使她明日会受罚,亦不敢再耽搁。她陪嫁来拓跋的任务就是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先保证凌无双的性命。
服了药后,凌无双一直昏迷,直到天蒙蒙亮,听到素月在床边叫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从床上坐起,拧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莫邪将军被困锁阳城。”
“什么?”凌无双大惊:“本宫只是命他去追那支叫阵的队伍,他怎么会被困在锁阳城里?”
“莫邪将军带领一万骑兵,追上那支队伍后,很快便打了胜仗。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立刻归来,而是直攻了锁阳城。”
凌无双揉了揉发疼的头,她不想说任何责怪莫邪的话,因为她懂他的心。
“公主,鲜于英珠送来了战帖。”素月立刻将快马送来的战帖递上。
凌无双接过打开,却是倒抽一口凉气。
鲜于英珠在战帖中威胁道:“限公主天黑前营救莫邪,否则本宫将放火烧城。”
凌无双很清楚,这就是个引她去的圈套。
可是,若是她不去,那一万骑兵和莫邪就必死无疑。
她将战帖递给身旁的素月,问:“你觉得本宫应该怎么做?”
“这明显是引公主入局的计。”素月也当即看透鲜于英珠明显的目的:“公主,您不能去。”
“本宫必须救他们,愧对莫邪,本宫可以以死谢罪。但那城中被困的可是拓跋的一万子民啊!人心若是寒了,再做什么,就都挽不回了。”
鲜于英珠不直接杀了莫邪一干人等,为的大概就是让她进退两难吧!
救,明知是请君入瓮的计。
不救,只怕她手中所剩的一万兵马也会士气低落,甚至会反了她这个恶毒的中原公主。
“公主,要不然我们将纳威阿拉城还给他们?”
“鲜于英珠不会答应的,引我入局,她定是有必胜的把握,届时她一样可以收回纳威城,又岂会那么笨的与本宫交换呢?”凌无双细细的思量着这事。
“要不要找翱王商量一下?”素月虽然不喜拓跋焰烁,但这会儿涉及自家主子的安危,她也顾不了那么多。
凌无双闻言,一皱眉,忆起昨夜与他的对峙,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出了办法。
“素月,给本宫梳洗,本宫要亲自前往锁阳城救人。”凌无双立刻掀被下床。
“……是,公主。”素月迟疑,还是吩咐了人去准备。
一会儿的工夫,凌无双便已经梳洗完毕,披上了盔甲。
“素月,派两个可靠的暗卫追随本宫。你留下,给本宫看好拓跋焰烁,本宫回来前,一定不能让他有机会调动人马。”凌无双神色凝重地吩咐,说着向门外走去。
“是。”素月随后跟上。
马棚前,凌无双问:“还有金丹吗?”
“公主!”素月大惊:“万不能再服用金丹,这样短短三日内服下两颗金丹,公主的身子若是受不了,只怕会经脉尽断。”
“本宫只能赌一次了。若是赌赢了,换回的是一万条人命。若是赌输了,本宫大不了就一辈子躺在床上。但本宫怎么都还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若是本宫罔顾了那一万人的生死,他们的亲人会绝望的。”凌无双轻轻的笑,清凉的眸子里一片决然。
素月动容,这辈子她从没如此敬佩过哪个女子。凌无双让她明白了什么是大爱无疆。
“让素月代替公主去吧。素月可以易容成公主的模样。”
“不行,一旦败落,不但会赔上那一万人的性命,你的命只怕也保不住。但本宫不同,本宫相信鲜于英珠无论如何都不会杀本宫。”凌无双否决她的提议:“金丹给本宫。”
素月红了眼圈,她一直觉得自己身为暗卫,最终的命运就是为主人去死。从没有人在意过他们这些暗卫的性命。可是,刚刚凌无双却在担心她会丢了性命。
她迟疑着,见凌无双神色坚决,只能咬咬牙,将金丹递给她。
凌无双不加犹豫,服下金丹,见素月一向冰冷的眸子闪过疼惜。她笑笑,拉过她的手。
“素月,别难过,本宫不会有事的。他们那些人都舍不得本宫这颗好棋子早早就死了。”
素月闻言,越发的心酸:“公主……”
凌无双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多么骄傲的人儿,她不是不知道。可如今要她亲口承认她不过是一颗棋子,个中滋味定比杀了她还难受吧!
凌无双收回手,刚要上马,就见拓跋焰烁急急赶了过来,后边还跟着两个侍卫。
素月见她脸色不对,转身望去,当即冷了脸,质问道:“谁让你们放翱王出来的?”
“本王与他们说,若是不放本王出来,延误了军情,他们可担待不起。你认为他们还敢不放本王吗?”拓跋焰烁冷声回了素月一句,快步来到凌无双的近前,质问道:“你准备单枪匹马地去见鲜于英珠?”
“翱王莫要忘记了,本宫才是主帅,本宫做事无需知会翱王。”凌无双冷脸相对。
“你打算用什么与鲜于英珠交换那一万条人命?”拓跋焰烁也顾不得她的脸色,又追问道。
凌无双不理他,翻身上马。
拓跋焰烁挡在马前,急切地提醒道:“所有战争都必然会有损伤,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翱王怕本宫的愚钝会拖累翱王,本宫现在就可以派人送翱王回去。”凌无双一拉玲珑的缰绳,玲珑前蹄抬起,长啸一声,便有向拓跋焰烁踏过去的意思。
拓跋焰烁一惊,又见她去意坚决,只得咬牙让开,看她骑着玲珑绝尘而去。
他和拓跋飏都估计错误了这个女人,事情不但没能向他们预计的方向反展,反而越发失控。
“去给本王备马。”拓跋焰烁气急败坏的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
素月视线冷冷的一扫两个侍卫,挡在拓跋焰烁的面前:“翱王,您不能离开。”
“你……”
拓跋焰烁恨得牙痒痒,奈何自己的武功不如素月,想硬闯都不行。
翌日。
凌无双果真带了莫邪和那一万骑兵回来,但没人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能让鲜于英珠同意放人。
只是,她归来时,并非春风得意,而是昏迷不醒。
莫邪的脸色很难看,战袍上染了大片的血迹,眸子里印着痛色,再也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素月看着毫无生气的凌无双,满心的自责,她就不该给主子第二颗金丹。
她侧头,狠狠地瞪了莫邪一眼,抱着凌无双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军医迅速赶了过去,却束手无策,说只能养着,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