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部仿佛抽成了一团，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聚在喉咙口一般，身上的衣物也无法带来温暖，仿佛死寂的恶寒让手脚和身体都不停打颤。
跪在卫生间的地面上，扶着马桶的妮娜艰难地喘息着，连续的呕吐让她几乎失去神志，体质孱弱加上过分动怒，让她此次反应所承受的痛苦远远超过一般的女性。

“…呵…开什么玩笑…什么玩笑…”

与**的极度痛苦相比，内心的狂怒却似乎还没有停熄，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恼怒和失望相互参杂，甚至还有一丝无法否认的恐慌。

“什么玩笑…什么能让我害怕？还有什么能让我害怕？！”

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妮娜猛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但是几乎瘫软的身躯却立刻就向后倒去，在女孩的后脑即将和坚硬的地面接触时，另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后面抱住了她。

“…真难看啊…我现在，是吧？”

看着一缕垂到自己脸颊上的嫩绿色发丝，妮娜充满讥讽地开口，这讥讽却不是针对他人，而是完全地指向自身。

“不想把胃吐出来就闭嘴，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你这样子下去等不到孩子出生就会死。”

打横将嘴硬的妖女抱起来，c.c无可奈何地叹气，平心而论就算是活了千年的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如墨绿色生物这样子的存在。

“你简直不像是女孩，果然其实是男孩子吧？除开这个，我实在是不知道，你这个别扭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

将妮娜丢到卧室的床榻上，c.c捋了捋自己的绿发，一边递给对方一杯温水，已经吐得半死的后者有气无力地接过水杯，继而一口气喝干。

“你正好说对了，我就是男人，不然的话也不会对你这么有性趣。”

充满恶意地肯定了c.c的答案，妮娜促狭地看着对方玲珑的身体：“怎么样？今晚陪陪我？”

“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让鲁路修提刀砍我。”

微笑着摇摇头，c.c立刻就听到对方的牙关传来了咯吱一声的摩擦声，海妖展现变脸神技，立刻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我简直无法理解，那个蠢货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己泄露身为zero的秘密？！竟然还告诉我说‘不愿意做一个说谎的父亲’！！现在是沉溺在过家家游戏的时候吗？！”

越说越怒，海妖几乎又要咆哮，但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却让她不由得停顿了下来，而眼神沉静地看着对方，魔女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那么，你认为他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哈！这还用说！将谎言当作面具戴于脸上，冷静理智地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碾碎一切阻挡自己的！这才是他该有的形象！而不是现在这个脑残一样的‘好父亲’！！！”

妮娜自然无比地点头开口，将自己所熟知的那个黑王子的形象说出，但是，静静地看着她，不老不死的魔女轻轻回答。

“你是，在怪他丢下你一个人对吗？”

“哈？”

海妖一愣：“我像是需要他娶进门或者整天腻着的废物吗？”

“我指的并非如此…而是，难道你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吗？”

c.c的琥珀色眼瞳带上了暗色的阴影，轻轻爬上床，她捧住妖女的脸颊，盯着那双参杂着疑惑的淡灰色眼瞳，她轻轻开口，如同千年始终如一的吟唱。

“若自身处于深渊，则不容他人居于人间…”

语调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c.c犹如宣判一样地低声在妖女面前说着。

“妮娜，这就是你的心…你渴望见到他堕落叛逆的一面，所以从一开始就帮助他，乃至现在孕育着他的孩子。这一切，都是你想从他身上找到属于你认可的那一部分，来借此确定自身…”

妖女的瞳孔缓缓收缩，自身无法注意到的事实，被对方这样子以直接清晰的方式摘出来，摆在自己的面前，就像是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内脏一般。

“所以，你竭尽全力想要让他堕落，夏莉、米蕾、朱雀、卡莲…乃至你自身，都成了你鞭打他迫使他前进的道具，你…”

哀伤地将妖女抱进自己的怀里，c.c悲怆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穿越了她所经历的千年时空。

“你…不容他于人间…”

千年前…那一幕和现在何其相似…

在泥泞的小路上，拄着破旧的木棍，浑身上下破烂脏污的少女，已经在饥饿的威胁下挣扎了整整四天的时间，她茫然地向前走去，早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吃到的食物是什么滋味，也早就忘了为什么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奴隶的脚镣还套在她的脚腕上，象征着她的身份，一个逃出来的奴隶。生来就处于阶级最低端的卑贱者。

最终，她倒了下去，死神的衣角已经出现在她的身边，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了。

“我可以给你美味的食物、漂亮的衣服、乃至所有人的爱慕，只要你和我订下一个契约…在你实现自己的愿望后，也要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修女哀伤地看着地面上脏兮兮的绿发少女，这样诉说着，向对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在死亡的威胁前，一切所谓的契约都是可以接受的，绿发少女接受了和修女的契约，从对方那里得到了名为geass的能力。

‘被爱’的能力。

所有人都会毫无条件地爱上她，没有人忍心伤害她，无论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贵族、平民、骑士、农夫…

正如修女所说的那样子，她获得了最美味的食物，最漂亮的衣服，没有人再欺负她，幼时的苦楚，都在那众人的爱慕中被掩埋在记忆的最深处。

终于，少女感到厌烦了，于是，她想起了和修女还有一个契约。

“按照你说的那样子，我已经把所有礼物都退回去了，求婚也都拒绝了，现在要做什么？”

**的绿发少女毫不客气地在圣母像下坐下，她看着自己面前的修女，已经十年了，修女依然是那样子的表情，哀伤而宁静，仿佛被时光凝固的幻影。

“那就结束吧...你不会懂的，那种感觉，那种身边之人一个个离去，只剩下你孤身一人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感觉，永生的地狱是多么的痛苦...”

修女的身体因为悲伤而颤抖，但是，下一刻，她哀伤的面孔陡然扭曲，以疯狂诡异的声音看着眼前的少女，声音更是参杂着歇斯底里的幸灾乐祸以及恨意。

“对不起！亲爱的！！你上当了！！”

鲜血的颜色染红了那个下午...

再次醒来的绿发少女，茫然地看着自己眼前倒在血泊中的修女，以及自己身体上那个无法消除掉的符号...

那是世界最顽固的诅咒，不老不死的牢笼。

在那之后，以为已经消失的噩梦再次回到了少女的世界当中...

而且，百倍...

肚子饿得快要死去，却总是无法死去...

被刺伤的伤口痛得要死，却总是无法死去...

身边的人死去，心痛得要死，却总是无法死去...

被当做魔女，在火焰上焚烧，却总是无法死去...

断头台...铁处.女...十字架...尖木桩...

无法死去...肉.体被折磨无论多少次也死去...

身边空无一人，无论多少次想要留下亲近的人，却最终只能目睹对方的墓碑一次次矗立在自己面前...

无法死去...内心被孤独吞噬殆尽也无法死去...

而很久之后，少女才明白...

自己只是修女摆脱痛苦的工具，为了给自身划上休止符的工具...

因为自己身处永生的地狱当中，所以为了找到代替自己的人，就将少女拉入了地狱...

和眼前的这一幕，何其相似...

“你是坏人，妮娜，你是坏人。所以你不愿意看到和自己在一起的鲁路修跳出这个名为‘坏人’的地狱，所以，你要把他也拉进来...”

语气颤抖地死死将墨绿色少女的头颅抱在自己的怀里，魔女琥珀色的眼眸紧闭，在夜色中反射出相同光芒的眼泪顺着她白皙的脸庞流下，将怀中墨绿色妖女的发丝打湿。

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对墨绿色的少女有如此的熟悉感，因为她和那个修女，是相同的人。

“你们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紧抱着仿佛穿越千年再次见到的第一个重要之人，魔女以最无力最弱小的声音和词汇宛如哀泣般反复，只因为在千年的时光剥离后，她内心仅剩的，想要对那个改变了自己命运的修女所说的话。

“她不容我于人间，而你...”

“...不容他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