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抱歉来晚了，我叫果戈里。当然，是我曾经用过的一个笔名，想必你们不会在乎我用假名的，虽然很不礼貌，但毕竟是在这么一个时代，这么做对大家来说会更加安全，而且谈话的时候也能够更加自由自由……”坐在周渔与九幽对面的中年人，见面之后就首先这么说着，同时对着周渔伸出了手。
周渔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用力的摇晃了两下，“当然不会介意，你可以叫哦周，称呼这位美女为九，不过我也请你原谅，这位九女士性格有些孤僻，不太喜欢说话，所以请你别在意。”

双方见面的地方是在旧街之中的一家老式咖啡馆，周渔在此等了一会，才等来了果戈里，不过仅仅听到这个假名，周渔就觉得自己这一趟的收获不会小。

“没事，这可是好事，在这种年代，少说话和不说话才能活的长久，”果戈里端起了已经放凉的咖啡，毫不在意的喝了一口，继续说道：“那么，听安德烈说，是你们想找人谈谈，想对现状有进一步的认识？”

“是的，”周渔说道：“安德烈叔叔觉得您的话语非常有道理，他强烈建议，我们能够听一听你的话语，他说，这会对我们很有帮助。”

“嚯嚯，那个走私贩子，虽然他是个走私贩子，但不得不说，他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不过说道帮助，我倒是觉得你们对我的帮助会更大，真的，这不是开玩笑，如果我再找不到一些优秀的听众来听我说一些疯话，我可能会真的发疯的，”果戈里对着自己的头做了一个爆炸的动作，说道：“或者会碰的一声，我的脑子就这么整个炸掉，真的，我最近想一些事情，想的都快要发疯了。嘿，别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我，别以为我是个疯子就小看我，我好歹也曾经是一名作家，虽然只是三流的，但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活了下来。”

“那么你的朋友们？”

“我的写作道路上的朋友们，都已经死了，就算还有一两个没死的，现在也和死掉没什么差别了，他们现在已经被严密的监控了起来。那些秘密警察简直无处不在……”果戈里笑笑说道：“你们不必紧张，这里还好，这里是老街，都是些无产阶级和穷人，秘密警察不会对这里感兴趣的，说道这里，也该聊聊正经的事情了，对了，你们听说过新话没有？”

“新话？”周渔眉头一挑，问道：“这倒是个新词。”

“不，其实不算是新词，钢铁姬和她的真理部在好几年前就开始捣鼓这事情了，一年轻颁布了法令开始严格执行，所有的报刊杂志都必须使用新话。”

“这应该不算是坏事，”周渔说道：“让语言正规化，官方化，精确化，这不算是坏事。”

“哈，我开始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但新话在这几年之中改版了五次，结果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周渔和九幽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每一个版本，词汇量都在缩减，从一到五，五个版本之间，每一个版本都是如此，他们在逐渐的消灭词汇，一些微妙的词语，比如，‘忐忑‘，这种词语，在第五版之中就没有了，它被消灭了。“

看到周渔等人一脸不解，果戈里似乎感到了有一些愤怒，他问道：“你们不明白吗？你们为什么还不明白，他们这是在消灭词汇，消灭语言，而他们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果戈里身子往前凑了凑，低声说道：“就是为了缩小思想的范围。”

“缩小思想的范围？”

“是的，你们还不明白，嗨，这其实也正常，这几年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些太多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确实容易搞糊涂，这其实是钢铁姬以及她的真理部搞出的一个新东西，他们认为，人的之所以会犯罪，是因为人的思想会犯罪，如果你的思想是纯洁干净的，那么你又怎么可能会犯罪呢？”果戈里说道：“所以他们讲思想罪给提了出来，真理部，就负责审查所有人的思想。在大清洗的过程之中，这个罪名可是立了大功了，要知道，给那么多无辜的人编织罪名，可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现在有了思想罪，那么一切就简单了。”

“是的，随意的判罚，可就算这样，他们为什么又要在言语和词汇上下功夫呢？缩小思想的范围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还是不明白啊，”果戈里说道：“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几百年，几千年，是几代人的这么持续下去。在这个过程之中，词汇年年缩小，同时也意味着意识在年年缩小，在许久以后，或许那个时代的罗刹人已经听不懂我们现在所说的话语了，因为我们的话对于他们来说太过艰深了。”

“但无产阶级不同，”周渔说道：“他们并不在这个体系之中。”

“可无产阶级和穷人们并不算是人，”果戈里指着自己自嘲说道：“包括我在内，这群人吗，没有力量，也没有影响力，我们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存在。”果戈里感叹说道：“大约在一百年以后，或许五十年就足够了，那个时候，所有的文学都会被销毁，一些概念也会被取消，比如自由这种概念，然后思想也会消失，他们的最终结果，就是要做到不想，让所有人不想，没有自我的思想，仅仅只是被动的接收，等这一步做到之后，钢铁姬就彻底的成功了。”

“消灭自我的思想？”周渔说道：“这听起来有点像是异想天开。”

“不，这可不是异想天开，这甚至可以说是魔鬼一般天才的创举，很早以前，在死人国就有一位国王喊过类似的口号，朕即国家，那个时候他们好像就是这么喊的，但也仅仅只是口号而已，实际上还差得远呢，”果戈里说道：“直到现在，直到钢铁姬执政之后，她才开始真正的实践这一想法，这也是历史上第一个试图将这种口号彻底的变成现实的做法，而且她还很有可能成功。”

“她怎么可能成功？消灭个人的思想，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大清洗，在全民狂热，或者全民恐惧的情况下，能够保持自我思想的人，又能有几个呢？就算你保持了自我思想，但你也不能表达出来，因为你不能成为异类，人群之中的异类，是难以存活的。”果戈里继续说道：“在这种情况之下，沉默不语的你，和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况且，就算说是消灭个人自由思想，也不是说马上的事情，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几代人，几百年的努力，他们持续的消灭词汇，控制所有出版物，所有媒体渠道，持续不断的洗脑，几代人之后，他们还会有自由的思想吗？他们说不定就连‘自由’这个词的意思是什么都不清楚。”

“但自由的思想是不会断绝的，但在思想上的监控，这又是极为困难的，”周渔说道：“政府可以管人们在干什么，但他们很难去管人们在想什么，这根本就管不过来。”

“你说的不错，现如今，确实存在监管上的困难，但也不像你想象之中的那么大，随着术法的进步，新的技术将会不断的涌现，而这也能够给思想监控提供可能，据说真理部已经在着手开发大范围的‘思想侦查’术法了，而在现在，他们同样也有办法，”这么说着，果戈里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海报，放在了周渔和九幽的面前，果戈里兴奋的说道：“看看吧，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办法，这海报是新出来的，我在真理部的朋友邮寄给我的，听说钢铁姬非常满意这张海报，她会把它贴便整个罗刹州呢，‘每个人，在任何地方，都会看到这张海报的’，这可是他的原话。”

海报的色彩鲜艳，构图简单，很有革命年代宣传画的风格，海报的中心就是一个钢铁姬，她怒目圆睁，瞪着海报之外，用手指着正在看海报的你，似乎是在警告你，同时，在海报的下发，写着一行字。

“钢铁姬在看着你。”

周渔点了点头，说道：“恐惧，这是最初的武器……”

“哈，说的不错，开始只是威吓，恐惧，杀鸡儆猴这一套，他们不必让秘密警察真的无处不在，只要他们表现出，秘密警察无处不在的样子的时候，就可以了。”果戈里说道：“人们会自觉地减少不恰当的发言，一些**反钢铁姬的言论，自然的会更加的谨慎，恐怖的氛围一旦形成，就能有效的阻碍思想的交流。”

“而且他们不必监控所有人，他们只需要监控那些曾经的贵族，现如今的党员，就足够了。”

“是的，你是一个有悟性的年轻人，说的不错，”果戈里说道：“现如今，一直到可预见的将来，唯有党员能够接受‘正规’的教育，拥有力量，而这些人的数量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多，将他们完完全全的，从最根本的思想上监控起来，让这个国家的思想，成为钢铁姬一人的思想，这，就是钢铁姬现在正在做的。”

“如果她成功了。”

果戈里笑了，他说道：“那么她就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独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