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一号首长摘下老花镜，抬头看向简秘书。

“是几个与关飞有关的消息。”简秘书半弓着身子，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又是他，这一个多月已经好多次了吧？他们就没有别的事要忙了么，老是盯着他干什么？”一号首长一皱眉，不高兴地说道，然后挥挥手，“说吧，又是什么事？”

“第一个是之前去考察真空电渣重熔炉，以及总后、五机部联合调查军分区自制小口径自动步枪的调查组，联合发回来的。”简秘书细心地体察着一号首长情绪变化，心中飞快斟酌了一下，将几个事项汇报的顺序重新做了调整，“军分区自制的小口径步枪实测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射击精准、穿透力高，而且可以直接使用西方的各种配件。他们跟关飞接触以后，通过交流，感觉他学识功底非常深厚，机械、化工、冶金、电子几乎样样精通，每个跟他讨论学术问题的专家，都能有相当收获……”

“等等！”一号首长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表情有些迷惑，“他们说的，是关飞？是那个关飞？”

那个关飞，当然指的是人民党军分区司令、香港太宇科技等企业所有人的小军阀、资本家关飞。这是国内，也是一号首长长久以来的印象。

但他的职业头衔，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出色的科学家了？

这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头衔，难道都是他？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真实的，也是最擅长的？

“对！就是那个关飞！”简秘书肯定地回答道，看神情也是有些不可思议。

“嗯……”一号首长沉思了一阵，示意他继续。

“冶金考察组、联合调查组，都认为他是一名极为出色的科学家。中科院学部委员乔康盛乔老，甚至说他有可能是又一个钱学森！”记性很好的简秘书，忍不住也翻看了一下报告，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记忆。

“这是真的？”一号首长悚然而紧，一下坐直了身子，之前漫不经心的态度，也变得严肃起来。

钱学森，国内最出色的科学家，一手建立起我国的载人航天工程，被誉为载人航天之父、导弹之父、自动化控制之父、火箭之父。当初美国也曾评价其一个人能抵五个师，极力阻挠其回国。

关飞，他有什么资格能当得起这个称号？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但乔老也不是普通人，而是学部委员。虽然研究的方向是冶金，但物理方面的造诣也极深，他敢这样评价固然可能有个人情绪方面的原因，但也一定有理由。

“这个，又一个钱学森的话，是所有人都这么说，还是……”他皱眉思考，良久才缓缓出声问道。

“这只是乔老一个人的见解，不过总后、五机部的专家也同意关飞是个全才，功底扎实，跟他交流，就感觉没有他不知道的。”简秘书神情有些恍惚，想象不出国内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能人，却偏偏去了偭定。

一号首长神情凝峻，微微颌首：“我明白了。那么，他们是什么意思？”

“他们已经游说他很多次了，希望他回来为国效力，但对方不是避而不谈，就是婉言谢绝。可是他们还是不死心，希望国内方面由高层出面邀请，认为偭定革命完全可以交给其他人，把这样一个大科学家放在山区丛林，实在太可惜了。”简秘书说完，就双目低垂，以免自己的表情影响首长决策。

“呵呵！”一号首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紧绷地面容松弛下来，淡淡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了，这事先不谈。另外跟他有关的，又是什么事？”

简秘书马上抬起眼皮，快速道：“是关于关飞来历的情报汇总。调查人员通过公开和不公开的方式，调阅了从五十年代至今的四川、成都方面的所有户籍档案，走访了数十万群众、部队、机关、事业单位、科研机构，都没有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同时归总收集到他对老家的只言片语，发觉他所说的古迹、景物大多属实，但有些在破四旧运动中已被破坏。

结合军分区政治、经济制度，调查组在慎重考虑，排除了他是敌特的可能性之后，认为最可能的答案，他是六十年代的归国华侨后代。父母有可能刚回国就因病去世，然后他也因为没被重视，年轻气盛就去了偭定参加革命以证明自己，所以没有在国内留下痕迹，拒信比较可靠的记载，就是在云南，靠近边境的地方。

鉴于那个时代管理比较混乱，扒火车也不需要证件，他一个人偷偷跑到云南，是可能办到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在国内没有丝毫存在的迹象，可想是随父母或亲属，也有可能是单身回国以后，不习惯国内的生活，就直接去了云南，由边境过去那边……”

“调查组认为他不是敌特的理由是什么？”一号首长打断他的叙述，手放在扶手上，淡然问道。

“首先，如果是西方国家要派人渗透，不会选择一个不错的科学家，付出远大于收获。

其次，西方要影响偭定政局，可以直接从现政府入手，完全没有必要把目标对准人民党。即便要派人渗透人民党，也不需要经由国内绕个大圈子。偭定排华事件刚过去没几年，他完全可以借口自己是偭定华侨，从西面进入，而不是从东面过去。

第四，他在香港做生意，明显对港英当局表露出反感情绪，也没察觉他有得到国外方面支持的迹象。

第三，他对国内态度极好，可以说虽然谋求独立地位，却看得出来对国内有着深厚感情。他所依靠的不是偭定华人、果根，而是国内知青，就可见他的政治倾向、感情倾向，更偏向国内。

第四，他所搞到的技术，国内只要想要，给他一点好处，基本都能得到满足。而且他要得也不多。

这样一个人，他当初直接留在国内，更有可能接触到机密情报，去偭定参加人民党，简直是大材小用。基于以上几点，他是西方派遣特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接受过良好现代教育，对现代科技、经济，有深入研究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出身。

可能他家祖上是四川成都人，一些关于当地情况、古迹的事情，都是家中长辈在他小时候经常跟他提起的。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对国内有着深厚感情，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归国。

这一点，跟钱老的情况很相像，也难怪乔老会称他为又一个钱学森。”

“又一个钱学森，又一个钱学森……”一号首长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表情很是犹豫，“可是这样一个人，并没打算留在国内发展，如果我们强迫他回来，会不会造成反效果？看他的动作，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要是我们勉强动用武力，搞不好他就真的跑到敌人那边去了，那才是悔之晚矣！或许留在军分区是个更好的选择，他要搞什么，从不对我们隐瞒，跟国内的技术交流也很频繁，恐怕，比强迫他回来效果更好。”

“那么他的安全？”简秘书低声请示道。

“这个事要慎重，宁可我们自己负担大些，也不要给对方造成错觉。”一号首长思绪渐渐成型，语调也坚定起来，指示道，“可以询问他是否需要贴身警卫，如果不要，我们也不要勉强。对了，他提供给我们的防弹纤维、插板生产线，国内搞好了就赶快给他们送去，劝他平时都把防弹背心穿上，要注意自己安全。

另外让偭定方面的情报人员要积极主动，随时掌握对方动态，以便向他们通报政府军调动情况，提早应对。边境上，可以驻扎一支精锐部队，不宜过多，一个团就够了。一旦情况危急，可以随时突入救人！

其他的就不要做了，外联部平时跟他们交往时要尊重对方，平等以待，尽量赢得他的好感。至于他们提出的要求，像生产线、购买原材料之类的，能满足就尽量满足吧，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不可马虎！”

“好的。”

“接下来还有什么事？”一号首长思维逐渐活跃，双目炯炯有神，意犹未尽地问道。

“关飞提议，说知青返城之后，各地企事业单位都大量顶替父母工作。许多四十出头的中青年科技工作者、技术人员、技术工人离开工作岗位，不能继续做出贡献，他觉得很惋惜。他表示军分区目前根基初定，正在大发展阶段，需要很多优秀的科技、加工人才。如果国内能够说服他们前往，他们愿意接收不超过五万人，其中科研人员两万，技术人员、六级以上优秀技工三万。另外他说军分区马上要加大科研投入，所以给了一个清单，凡是从事这方面的退休科研工作者，只要愿去的他们一概欢迎，上限也是五万人！”简秘书汇报完，小心翼翼地看着一号首长脸色。

“哦？他要这么多人？”一号首长惊讶中透露一丝喜色。

顶替，现在是国内最头痛的事情之一。

建国初，国内有产业工人八百万。三十年艰辛发展，产业工人队伍好容易膨胀到七千万。在时间的打磨下，这些工人从刚入厂的新手，一步一步成长起来，成为了企业骨干。

这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优质资源，是国家深入发展的根基所在。

可是随着上千万知青返城，为了让他们就业，国家不得不于去年下发了《关于工人退休、退职的暂行办法》，让这些还年富力强、已经在自己的岗位上崭露头角的科技工作者、技术人员、老工人纷纷离开工作岗位，为自己的子女能够就业而腾出位置。

这不可谓不是一个巨大损失。

在一年时间内，各个企业大量涌入新人，一切都要重头开始。这些新工人没有技术、没有经验，也不遵守工作纪律，吊儿郎当，物资供应部门、部队反应产品质量大幅降低，其中未尝没有这方面原因。

有些企业因为老技术人员、工人走得太多，甚至都到了无法开工的地步。

结果厂里又不得不将部分优秀老技工返聘回厂，以维持正常经营。这又造成企业职工数量急剧膨胀，大量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几乎倍于正式工编制，单位人浮于事，废品率猛增，企业利润急速下滑。

能干活的回家休息，不能干活的却充斥各个单位，这就是目前国内的现状。

看着这些优质资源白白浪费，国家也是心痛不已，让企业多承担一点，少量返聘那些高级技工、技术人员，但绝大多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荒废掉。

要是关飞能够帮助解决一部分，哪怕是几万人，也能帮国内多保留一点元气，这真正是双方都得利的大好事啊！

他们参加研究，岂不是表示国内也能得到相关成果？

一号首长天天听各种烦心的事，虽然知道国情如此，只能压抑自己的情绪冷静处理。可是听多了，心里也憋得难受，乍然听到这个好消息，胸口闷气好似得到了宣泄的渠道，顿时心胸都变得舒泰起来。

“对了，关飞表示，如果那些退休的科研工作者、技术人员、老技工愿意，他们还可以带一到两个青工到他们那里去，军分区帮助他们就业！”简秘书说到这里，忍俊不禁，为关飞的小手段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他还会搞利诱！”一号首长朗声大笑，甚是开心，“工作我们可以帮着做，但话要说在前头：这些人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他要承诺允许这些人来去自由，他们要回来，军分区不能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