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萤火皓月
丹崖山须弥台前,人头躜动,群情激昂。这日的比武,以血腥起始,终是一发而不可收。头日里无论是备选人还是挑战者,皆是有所收敛,尽量不使绝命的狠招,点到为止。到得今日,从头一阵的徒手见红,再到邵艳青和上官鹤的双双重创,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顿时挑起了这些刀头舔血的武林江湖人心中极力压抑的暴戾。战国法家韩非子曾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行走江湖,快意恩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视国法纲常,江湖自有江湖道。这就是武林侠客,素为朝廷所不容的原因所在。
在“燕子门”陈玑和“南霸天”武枭又接连重伤挑战者之后,台下已是沸沸扬扬,却无人敢再上台挑战。这时,就有人将目光转向了慈悲为怀的愿齐禅师、素以扶危济困出名的“铁衣八老”和向来手不沾腥的萧蓝若。愿齐禅师以佛门无争为由婉拒,并声言退出武林盟主的争夺。
令人不曾想到的是,“铁衣门”出战的是“铁衣八老”中脾气最是暴躁的鲜宗旺。鲜宗旺出手即是“铁衣门”的盖世绝学“铁衣神功”,三拳两脚,就将挑战者打的呕血而逃。这位挑战者在江南也算是稍有薄名,武艺也无限地接近了一流之境,居然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使观者皆是不由得倒吸口凉气。“铁衣门”自“铁衣老祖”和“铁衣二使”辞世之后,江湖中都以为“铁衣门”已是辉煌不再。如今看来,却是言之过早。鲜宗旺临下台时说的话更是令人气馁,在“铁衣八老”中。他的武功排名仅是倒数第二。
前有愿齐禅师的退出,后有鲜宗旺的发威,台下顿时寂然。虽然众所周知萧蓝若最是侠骨柔肠,君子坦荡,在江湖中有限的几次出手,也总是会给人留有余地。但是,萧蓝若的“四象般若功”和“萧氏擒拿手”那都是绝世的武学。偌大的名头,挑战他无疑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般比武,太也费事。燕某在此做个歹人。有谁还想挑战的,就来过某家这关,即使车轮战也是无妨。若是燕某侥幸不败,就可以直接进入下一轮。其余各位也是这样。直到无人再来挑战。”燕巢气定神闲地站在台上。声如洪钟。“燕大侠说的对,就是这般,来的倒也痛快!”台下有人高声附和。“如此一来,各位都旨在速战速决,出手必不留情,这样岂不是助长了杀伐之气吗?”有人质疑地说道。“既然是比武,伤亡那是在所难免,怕死不要出头就是了。”先前那人大声嘲讽道。
“老朽谢雨向燕大侠讨教!”正当燕巢傲然睥睨的当口。一个弯腰驼背、满头白发的老者慢悠悠地走出了人群。“啊!这不是‘阴叟’吗?”群雄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呵呵!这么多年没有出门了,居然还有人记得老朽。老朽在此先谢过了。”谢雨驻足,缓缓转身,向声音发起处微微作揖。
江南武林,相传有二个异人,一曰:阴叟,二曰:损老。这二位,从绰号上就能知道不是善类,而且成名的时候已经是很老了。据说,损老、阴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哥哥叫谢飞,弟弟叫谢雨,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呱呱坠地的。阴叟、损老不仅仅是阴损过人,武功也尽走阴损的路子,极是阴险毒辣。
“哼!我当是谁,原来是你阴魂不散。谢雨!你哥哥谢飞怎么没来?”燕巢淡淡地问道。“唉!当年拜燕大侠所赐,家兄至今卧床不起,不说生不如死,却也是苦熬度日。”谢雨慢慢地拾阶而上,满面的愁苦之色。“今天可不是你寻仇的日子,这里是选举武林盟主的地方,可容不得你在此撒野。”燕巢冷冷地道。“呵呵!是啊!可是没有人告诉我,老朽不能争夺武林盟主啊!”谢雨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以为凭你的声名狼藉,也能入选武林盟主吗?”燕巢冷笑道。“嗯!这也许是老朽此生唯一的一次堂堂正正的出手了。燕大侠!请了!”谢雨干枯的面皮微微地抽搐了一下。燕巢闻言,身子蓦然向后倒飞而去,单足一点地,紧接着向左爆闪而去。“暴雨钉!”台下一片惊骇之声。“燕大侠这些年归隐山林,着实没有闲着啊!如此高明的轻功,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燕大侠半路出家,竟也能将轻功练至极致,当真是能者无所不能啊!”谢雨牵了牵面皮,显得甚是惋惜。
燕巢并不答话,倏然身子一拔,贴在山壁上,如壁虎般向上疾走。三柄闪动着幽蓝色光波的半寸小刃,贴着燕巢的脚底板,“叮!”的一声,呈品字形钉在石壁上。“燕大侠的‘壁虎游身功’是愈来愈精湛了。”谢雨淡淡地一笑。忽然,燕巢如同一只大鸟般,从石壁上飞了下来,却在空中蓦地凭空折了身子,身上的宽袍猛然间鼓胀起来。“噗噗!”连声,如击败革。燕巢回旋着落下地来,一身锦袍竟是千疮百孔。“蚀骨涎!”台下有人识得,惊呼声中,竟是充满了恐惧。
“谢雨!十八年前,你兄弟联手,纵横江南,声名鹊起,却不该毁我‘吴越三杰’。燕某当年出于江湖公义,出手惩治,虽伤了谢飞,却被你逃脱。这些年,你们两人销声匿迹,本想着你们是因此而痛改前非,却不想是卧薪尝胆,以期东山再起。今日,当着天下英雄,燕某当给你一个了断。”燕巢双手一分,将身上的锦袍一撕两分,甩手扔下须弥台,露出一身紫色短打。
“嘿嘿!燕大侠言过其实啊!不是你当年不忍杀我兄弟,其实你也是受了很重的伤才是。不然,你怎么会躲进‘燕巢山庄’。经年不出,做了缩头乌龟。你这身出神入化的轻功,敢说不是为了应对老朽之所为吗?燕大侠!你的‘皓月神功’也已大成了吧!”谢雨脸上纵横的皱纹愈发地深刻。
“谢雨!燕某念在这些年你们没有为恶的份上。网开一面,是想给你们一个悔过的机会,留给你们一线生机。但是,以某看来,你们却没有丝毫感念上天的好生之德,反而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若是今番再放过你。就是对江南武林的亵渎,有损燕某‘九州大侠’之名,燕某还有何面目来此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燕巢目射寒光。慷慨陈词。“嘿嘿!老朽这把年纪,也无几日活头,能在有生之年见识燕大侠的‘皓月神功’,也不枉来世一场。”谢雨阴阴地冷笑道。
燕巢的脸上渐渐浮起一层淡黄色的明辉。愈来愈亮。此时。东来的霞光正笼罩向须弥台,霞光万道普照,交相辉映,蔚为壮观。“阴叟”的脸上,阴晴不定,心中的戒惧在眼底挥之不去。
“嗖!嗖!”一阵疾速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一丛丛各式各样的暗器,铺天盖地地扑向燕巢。燕巢不躲不闪。踏步上前,脸上的淡黄之色瞬间变成了几近透明的明黄之色。“万箭齐发!谢雨!不得不说你的暗器之功。天下间也只有‘唐门’有此功底。但是,暗器!毕竟不同于正大的武技,始终是难登大雅之堂。”燕巢一声断喝,全身蓄积的内力,瞬间迸发而出,磅礴不可一世。
“皓月当空!”谢雨骇然色变,向后急闪,两只如鸡爪般的枯手,如同蜻蜓点水般快捷无比地抓向被燕巢弹射而回的暗器。这时,他似乎有些后悔自己适才为什么要一次发出那么多的暗器,以至于自己纵有千手,也是应接不暇。燕巢看到谢雨手忙脚乱的样子,纵情而笑,一步步走向谢雨。
“啊!”谢雨毕竟不是“唐门”的一代天骄“千手玉郎”唐通天,终是没能将自己发出的暗器尽数收回,接连中的,身上四处皆有鲜血涌出。“你不敢杀我!”谢雨已是迈不动步子,一张脸难得地露出一丝潮红,看着近在咫尺的燕巢,歇斯底里地嘶声吼道。“哈哈!哈哈!谢雨!你区区萤火之光,也敢与我皓月争辉。不自量力!哼!燕某为何不敢杀你?”燕巢一招得势,尽舒十八年来胸中的愤懑,肆意地大笑。“嘿嘿!因为老朽不小心捉到了一只燕子。”谢雨身子几乎站立不住,却阴恻恻地阴笑道。
“你...你说什么?”燕巢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全身的寒毛顿时根根倒竖。“哦!燕某知道了。谢飞并没有卧床不起,你们这是分头行事,乘着‘燕巢山庄’十五寨倾巢而出极度空虚之际,潜入‘燕巢山庄’,劫持了燕某的爱女。”燕巢双眼血红,死死地盯着谢雨的灰眸。“嘿嘿!老朽老矣!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娘陪葬,却也值了。”谢雨慢慢地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身子,一副小人得志之态。
“爹爹!我在这里!”一个异常娇脆的稚音蓦然在千人无声的沉寂中乍响。燕巢如闻纶音,圆睁的双眸中分明蕴满了泪水,他极目向声响处望去,只见从山下如乳燕归巢般地飞来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身嫩黄的裙衫,在晚霞中是那样的动人心魂。愿齐禅师和燕氏十五子皆是欢声而起,蜂拥而去。
“燕巢!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难道你就没有王法吗?”谢雨心中一惊尤甚,却仍是心存侥幸。“谢雨!你是老糊涂了,这里是大宋,不是吴越。况且,即使在吴越,以我燕某护国大将军的头衔,杀你如宰鸡子。在吴越,燕某先斩后奏,寻常事耳!难不成,三弟还会怪责于燕某不成。”燕巢眼中杀机顿现。“慢!你难道不想知道老朽此行的原因吗?”谢雨忽然哑声道。
“什么?”燕巢一怔,眼里满是探究。谢雨慢慢转头看向身后,老眼骤然睁大,他看到了随在燕子身后突兀出现的两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啊!原来是这样啊!临老临老,居然利欲熏心,难道不是自己寻来的取死之道吗?”谢雨眼神瞬间黯淡。“燕某本无意杀你,只想废了你的武功也就是了。可是,你却触及了燕某的逆鳞,实不可恕也!谢雨!你,去死吧!”燕巢微微摇头,却没有丝毫怜悯,举起巨灵般的手掌,在谢雨干枯的头顶,轻轻一抹。谢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此一命呜呼。场中千人欢呼,竟无一人觉得燕巢做的不对,竞相抚掌称善。
“爹爹!”燕子飞身上了须弥台,一头扑进燕巢温暖的怀中。“燕儿!是爹爹不好,让你如此的担惊受怕。”燕巢一脸的溺爱,伸手在燕子的青丝上轻轻地拂过。“爹爹!是燕儿不好,总是让您担心。”燕子在燕巢怀中抬起明媚的笑脸。“燕儿!爹爹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许任何人伤害到你。爹爹对天发誓,若有人再敢觊觎我儿,犹如谢雨下场,无死不休!”燕巢眼中柔情无限,语中却是杀机凛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