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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离经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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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剑法?”赵光义瞳仁一阵紧缩,短短的半个月,高琼的剑法竟一精如斯,可怎么看,都与那“公孙剑法”似是而非。“这恐怕不是剑法,而是刀法,纯粹的刀法!”耶律青云笃定地道。
“高琼!真人不露相啊!呼延!你带人看住他,但不要妄动,只要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就是了。”赵光义如是吩咐呼延赞。呼延赞自从少了右臂后,赵光义怜其忠勇,时刻将他带在身边。并且,还延请中原善使左手的武术名家专门教导他左手使鞭的诀窍。因此,他才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武功尽复,而且大有过之而无不及。呼延赞得令,当即带侍卫领命而去。

大相国寺,方丈贞俊禅师特意摆下几桌素席,给萧小人压惊。大相国寺的素席乃天下一绝,即使是贵为皇帝的宋太祖亦是赞不绝口,津津乐道,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摆驾大相国寺,为的就是这令人无可或忘的素食。赵光义做为开封府尹,自然是受邀之人。还有就是和氏夫人,她确是当事人。

宴席之上,四鲜、四干、四蜜饯(素包、素卷圈、素盒、素鹅脖)、四押桌,首先上席,然后是金花献佛、佛海寻珠、法轮常转、禅心似月、佛陀悟禅、天帝散花、佛门仙斋、吉祥如意、东篱赏菊、苦尽甘来、红棉袈裟、罗汉八斋等色、香、味俱全的佛家大菜,紧跟着烩素帽、炒面筋丝、炒兰白线、素什锦、金边白菜、灯笼面筋,令人垂涎欲滴,满桌三菇(香菇、草菇、麻菇)、六耳(石耳、黄耳、桂花耳、银耳、榆耳、白背耳),时鲜果蔬,应有尽有。宴席尽兴而散,宾主皆欢。

方丈室内,贞俊禅师仍然是一张苦脸,他缓步来到几案前,提笔绘下一张画像,观之良久,微微喟叹一声,伸手将画像揉成一团,扔向屋角,屋角的废纸,已然蔚为壮观。贞俊禅师闭上双目,提着狼毫的手,纹丝不动。一道清明的慧光从心头掠过,贞俊禅师蓦然睁开双目,运笔如飞,一挥而就。

“唉!心魔难祛!契此大师!你难不成早已属意于他吗?天意昭昭,徒呼奈何?”贞俊禅师颓然地掷笔于地,举目向画上看去,但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大肚和尚,身荷布袋,盘腿而坐,敞胸露腹,咧嘴憨笑,神情样貌,活脱脱就是那个盗经而去的昭敏和尚。贞俊禅师的本意是想绘出契此和尚的样貌,兴许是离别的时日已然久远,无论他如何执著,最后落笔而成的却总是这个惫懒的胖和尚。

“方丈禅师!你真的要将他当成弥勒佛供奉在‘天王殿’?”萧小人看着画像中的昭敏和尚,不由啼笑皆非。众人正待离去之时,小沙弥过来请众人,言道:方丈有请。原来,大相国寺准备重建“天王殿”,贞俊禅师决定重塑弥勒佛的金身,并亲自执笔绘像,结果却令众人哑然失笑。

“阿弥陀佛!佛祖慈悲,老衲数番执笔,福至心灵,终有此未来佛普渡众生之世俗法相。王爷曾笑言老衲小肚鸡肠,难有容人之量,老衲反思良久,受益匪浅。而今,这弥勒佛笑口常开,大肚能容,彰显我佛博大之胸怀,广济天下。老衲以为,千古弥陀,非此莫属!”贞俊禅师侃侃而谈,目光炯炯,心中豁然顿悟,再无一丝芥蒂。

贞俊禅师一锤定音,笑弥勒就此落座大相国寺“天王殿”。此后,笑弥勒的形象广为流传,深入人心,各大禅院争相供奉,由此奠定了第三代弥勒佛的真身法相。贞俊禅师老成持重,唯一的一次离经叛道,却开佛教之先河,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开封府衙内,赵光义仔细地听着呼延赞的禀报,当听到高琼闯进“快刀门”坛口,以血腥手段诛杀其门人弟子两百余人时,悚然动容,心中略有不忍。

赵光义其实在内心里十分反感“快刀门”,他们好好的郓州不呆,偏偏要到京师地界来,而且横行霸道。做为开封府尹的赵光义,常需处理一些他们惹下的官司。但是,皇兄却又时常袒护着他们。赵光义知道,那是皇兄与石守信过命的交情使然。可是,他们却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最后竟然发展到灭人满门。可叹的是,皇兄居然会命官府帮着他们追杀灭门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高琼。

赵光义当时就极不赞同。可是,当看到石守信悲痛欲绝的神情时,他就不再言语了。因为,毕竟石守信是赵氏皇室的嫡系,是大宋江山的拥立者和奠基者之一。更何况,高琼不过是汴梁城里的一个市井小人、泼皮无赖而已。杀了他,对京师的安定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只是,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样的一个泼皮,单枪匹马,仅凭掌中一柄剑,就将“快刀门”的数百弟子斩杀殆尽,他的刀法竟然比善使快刀的“快刀门”更快更狠。

赵光义这招“借刀杀人”之计,本意是借着两个门派的械斗,将“快刀门”彻底地赶出京去。可他万万没有料到,事件一发而不可收,完全脱出了他的臆想,竟然演变成了灭门惨案。“快刀门”失去了“十八罗汉”,已然不足为患。高琼之残忍好杀,令人发指。驱狼纵虎,并非赵光义所愿。但是,万事都有例外,若是此人能为己所用……,赵光义的脸上浮起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高琼背倚城墙,手持长剑,左脸上老大一道刀痕,显得丑陋异常,阴森恐怖。他嘿嘿冷笑道:“高某大仇已报,虽死无憾!”呼延赞面沉似水,喝道:“高琼!你杀人无数,罪大恶极,已是难逃公断。天下之大,步步杀机,哪有你立足之地,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高琼血洗“快刀门”,自己却也受伤非轻,强自支撑着欲躲进“光明寺”,却发现身后始终有人跟踪着自己,而且武功皆各不弱。高琼生怕连累了“残缺和尚”,遂孤注一掷,决定杀出城去。未至城门,已见城门紧闭,守城官兵,早已是严阵以待。高琼不愿与官府为敌,欲回身逃回城中,身后却已成合围之势。高琼虚张声势地挥舞着长剑,最终被逼至城墙脚下。

赵光义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底是耐人寻味的沉静。耶律青云和萧小人也赶了过来,对于一个醉心武学之人,怎能禁得住这致命的诱惑?此时,他们就站在赵光义的身侧。

开封府的侍卫们,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叫嚷道:“高琼!赶快弃械受擒。”高琼微微瞥了一下嘴,不屑地道:“即使某家此刻有伤在身,却也不曾将你们放在眼里。”此言一出,登时引起公愤。早有两个侍卫“嚓”地一声,抽刀而上,眼见高琼穷途末路,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双刀砍向高琼,高琼长剑一挥,挡开前者的刀锋,寒光一闪,正中后者的面门。前者一呆,高琼的长剑回圈,砍在他的右臂之上。众人皆是心中暗赞高琼的“刀法”,确实精妙异常,又快又狠。

转瞬之间,蜂拥而上的侍卫又有数人被高琼砍倒。呼延赞不再迟疑,持鞭而上,一鞭打向高琼的右肩。他自右臂断了后,左手使鞭,反而多了许多变数。高琼举剑挡开单鞭,只觉手臂微震,竟然有些酸软。呼延赞单鞭回旋,横扫高琼的中路。高琼回剑挡格,手臂又是一震。

高琼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呼延赞的进攻,长剑斜挑向呼延赞的右肋。呼延赞见他“刀法”怪异奇妙,不禁赞道:“好!”,单鞭敲向攻到的长剑。高琼知道呼延赞臂力惊人,不敢硬碰,长剑微微一斜,剑锋一偏,斩向呼延赞的右肩。两人片刻之间,已然交手十余招之多。

这时,围斗的圈外人群中,有两个乌衣男子冷眼观瞧着他们打斗。这两个男子衣着古朴,虽然看样貌只有二十岁左右,却显得卓尔不群。更为奇特的是,他们右腰悬长剑,左腰悬箭囊,身背长弓。其中一个男子目不转睛地望着高琼,对身侧的男子道:“师兄!你说高琼背上的可是‘秋痕’?”他师兄沉吟片刻,道:“有点像。”男子接着道:“如果高琼被官府拿到,恐怕‘秋痕’将永不再现江湖了。”

说话间,却见高琼右手长剑奋力架开呼延赞的单鞭,倏然伸左手抽出了背上的“秋痕”,一刀砍在呼延赞的右臂上。呼延赞直如未觉,单鞭挥舞,击中高琼的右臂。“咔嚓”一声,高琼右臂登时骨折,痛彻心脾,长剑脱手而飞。原来,高琼不知呼延赞的右臂早已失去,出奇制胜的一招,未曾建功,却被呼延赞觑个正着,打中了右臂。

高琼十分骁勇,竟不顾右臂之伤,将“秋痕”使个摔刀法劈向呼延赞的颈项。呼延赞招式已老,避无可避,心中一凉。蓦然,斜刺里飞到一枝花翎羽箭,“叮”的一声,将“秋痕”打的偏向一边,顺着呼延赞的肩头滑落。高琼一惊,斜眼看去,却是两个高个男子,弯弓搭箭,凝箭待发。就此一缓,呼延赞立即单鞭出手,一鞭打在高琼的“秋痕”之上,然后向一旁跃开,暗呼侥幸。

高琼“秋痕”出手,势如疯虎,众侍卫挡者披靡,竟无人是其一合之敌。任谁都未想到,高琼的左手刀法,竟丝毫不逊于右手。原来,高琼初始练刀时,因右臂伤重难愈,他又复仇心切,不得已以左手先行习练起来。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的原因,就是他自小就是左撇子。巴青娘为了教会他右手使剑,可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因此,高琼左手使刀,尤胜右手。

“这才是真正的魔刀,‘魔尊刀法’!”耶律青云看了一眼聚精会神的赵光义,若有深意地道。“这不是‘摩尼教’的刀法吗?”萧小人骇然惊呼,他可是对这诡异的刀法,记忆犹新。“耶律兄台真是目光如炬,原来早已看出了端倪,这厮化刀为剑,瞒天过海,其心可诛!”赵光义咬紧牙关,声音中寒气凛然。

当年,梦黄粱镇一战,“摩尼教”两个女流,以一柄波斯弯刀,力敌六大高手而不败,四大护卫一死三伤,折苑卿身死、呼延赞丢了右臂、辅超和王承恩皆受内伤,若不是耶律青云乘“光明长老”接手波斯弯刀未稳之际,出其不意踢飞波斯弯刀,后果不堪设想。

王承恩与辅超互望一眼,同仇敌忾,眼中杀机盎然。呼延赞虎目圆睁,死死地盯住高琼,恶狠狠地道:“真看不出,你竟是‘摩尼教’的人,呼延拜贵教所赐,无日或忘,你,受死吧!”三大护卫各执兵刃,扑向高琼。因赵光义感念折苑卿护主之德,这些年,宁缺不补。三大护卫的武功虽是远远高于众侍卫,但高琼将刀使发了,加之“秋痕”宝刀,锋锐无匹,竟是无人能敌。

“这刀是‘秋痕’!”赵光义惊呼道。“秋痕”乃当世宝刀,据说先时为潞州李筠所得,李筠反宋,为宋太祖所破,**而死,此刀落在攻破潞州的石守信手中。石守信对三子宠爱,遂将此刀佩于他。石保义身死,此刀无人敢用,供在石保义的灵堂之上。高琼杀进“快刀门”,第一眼就看中了这柄刀。

高琼非是不想用刀,一来他的剑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信物,二来用此剑为父母报仇方显诚意,三来却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以“秋痕”使“魔尊刀法”,正是物尽其用。

眼见众人不敌,赵光义双手拢在袖中,双掌紧紧地握住,回首对耶律青云道:“耶律兄台!是你上还是本王上?”耶律青云傲然一笑:“群殴非吾所愿!”却是摆明了两不相助。

忽然,辅超冒然激进,鹰爪抓向高琼的肩头。“小心!”萧小人旁观者清,高声疾呼。赵光义本已蓄势待发,却是迟了半拍。突听萧小人的呼喝,不由大是感激,他真的不想再将贴身护卫搭进去了。

“这个萧小人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就已达到如此修为,若是待他成年,何人是其敌手?如果有那么一天,使其主宰了大辽国,这天下之大,还不是任由他欲与欲求,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想想都会令人寝食难安。”赵光义脑海里翻滚着这些念头,本是燥热的身体,竟生出一股冷飕飕的寒意。

此时,辅超招式已老,但见高琼刀光如练,堪堪劈到辅超的手腕。呼延赞和王承恩皆是大惊,得萧小人提醒,一剑一鞭,豁出命般递到高琼胸腹之间,令他无暇伤人。高琼眼见错失良机,恼凶成怒,“秋痕”回削,以强弓破弩末,“呛!”的一声,将二人的一剑一鞭削成四节。

眼见势危,斜刺里蓦地飞来两枝花翎羽箭,一箭射中高琼的左肩,一箭射中高琼手中的“秋痕”。高琼一声狂吼,“秋痕”脱手,飞出丈余,看着近在咫尺、扑面而来的三大护卫,高琼惨笑一声,笑声凄厉哀绝,令人毛骨悚然。高琼的拳脚功夫与之刀法相比,相去何止千里。高琼万念俱灰之际,万分不甘地将眼一闭,心中暗道:“吾命休矣!”

蓦然,一道青影倏忽而至,高琼只觉身体陡然悬空,宛如腾云驾雾一般,直飞上天,胸中强撑的一口真气立时涣散,瘫软如泥,耳旁只听得有人放声狂笑:“赵王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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