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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节 万丈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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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青云与赵光义可谓不打不相识,采石矶瞬间一战,如昙花一现,仓促之间,赵光义着实吃了些哑巴亏。梦黄粱镇两人意外联袂,抗抵强敌,赵光义不但损失了一位贴身铁卫折苑卿,还重创了另一位贴身铁卫呼延赞,却是有苦说不出。
“耶律兄台挂印封官,不辞千里,送萧兄弟回转江南,义薄云天,本王甚是景仰,不知耶律兄台今后如何盘算?”赵光义目光热切,招揽之意,昭然若揭。

耶律青云对赵光义毫不掩饰的招纳,甚是反感,森然一笑:“区区不才,却做不得石敬瑭。赵王爷抬爱,青云心领了。”

“哈哈!哈哈!耶律兄台侠义高风,非比常人,本王受教了。”赵光义干笑数声,竟似浑不在意,这份涵养功夫,却也非比常人。

“王爷!你看这杨延昭……”潘美欲言又止。“他是折氏的亲眷,抛开这层干系,他也只是一个孩子。本王已然见过折赛花,她是苑卿的侄女儿,苑卿亡矣!本王何忍?明日劳烦二位将军派人妥善将他们送回去吧!”赵光义说罢,有些意兴索然。

慕容延钊深深地望了一眼赵光义,却对萧小人道:“萧兄弟!看来你是归心似箭,你直接回苏州吗?”赵光义“呵呵”一笑:“萧兄弟自然是随本王去开封府了,是不是?萧兄弟!”

“汴梁城是要去的,赵王爷的开封府也是要拜访的,只是离家日久,怕是娘亲和爹爹惦念得紧,还是先回家探望一下为好。”萧小人闻音而知雅意,心中对慕容延钊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此时,萧小人黑亮的眸子在烛光下晶晶亮亮,却有说不出的真诚。

“不用看着我,你想去哪里,自己决定。”耶律青云见萧小人看向自己,没好气地道。潘美淡然一笑,先行告退。慕容延钊是主人,却不能离开,当下招呼众人到书房叙话。

四人缓步出了房门,门外立时闪出数人,一人凑近赵光义,在他耳畔轻声低语,赵光义微锁眉头,挥手道:“好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慕容将军和耶律兄台在此,宵小之辈,谅也不敢来捋虎须。”

“耶律兄台!你适才出宅子了?”当四人在书房坐定,赵光义似乎不经意地问道。“赵王爷的侍卫耳聪目明得紧,‘荆、湖’之地倒是蛮热闹的。”耶律青云冷冷地道。“是啊!本王也觉得现下不够太平。不过,地方初定,也在情理当中。慕容将军!那个‘潇湘楼’还在闹腾吗?”

慕容延钊略微沉思片刻,道:“近来倒是偃旗息鼓了,但小动作却是不少。据杨延昭所言,绑架他的人好似和‘潇湘楼’有所关连,太行山十三太保,当年为刘继业杀伤几尽,即使幸存亦不足为患,若不是有人暗中主使,恐怕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如今,他们咬舌自尽,这线索就此断了。是谁能令他们如此惧怕?宁可自杀,也不敢说出幕后之人。‘段楼主’!这个‘楼主’难不就是‘潇湘楼’所谓的‘楼主’?”

“慕容将军难道连‘潇湘楼’之主是谁还不知晓吗?”赵光义颇有深意地望着慕容延钊。

慕容延钊不禁面上一红,赧然道:“先时都是李都监主持其事,本官亦未上心。”赵光义微然一笑:“国事为重,私怨为轻!李处耘纵有万般不是,平定‘荆、湖’,却也功不可没。皇兄可没有辜负了你这位大哥啊!”宋太祖当年主政“大周”殿前司时,在义社结下十兄弟,世称“义社十兄弟”。慕容延钊是为大哥,宋太祖排行第二。此次二将之争,宋太祖明显地偏袒慕容延钊,将李处耘贬为淄州刺史,待其不可谓不厚。

赵光义一番话说的慕容延钊脸上青红不定,却不知就此令慕容延钊去意更坚。

“据本王所知,‘潇湘楼’如今的掌舵人名叫段天道,好似来自南诏大理国,大理段氏何止万千,究竟与大理王族有无瓜葛,却是不得而知。他有一个结义兄弟名叫李天遥,被其帮众尊为‘军师’,即使段天道亦对其言听计从。这个李天遥,据说出身蜀中青城山,江湖匪号‘剑痴’。”赵光义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剑痴”李天遥与“狂剑”潘晓乃‘青城派’俗家弟子之翘楚,声名显赫,威震巴蜀。

“啊!‘青城双绝剑’!竟然是他!难怪李都监连番攻伐,损兵折将,竟无建树。”慕容延钊失声呼道。“是啊!这些消息,皆是李处耘临行之际,使人转告本王得知的。”赵光义轻叹一声,心下不无伤感。

慕容延钊心里“咯噔”一下,正色道:“慕容有愧也!”赵光义“呵呵”一笑,身子向软椅中更深地陷进去,狭目闪烁,道:“慕容将军不必自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慕容延钊顿时涨红了脸颊,谁说软刀子不能杀人?赵光义此举分明是在替李处耘抱打不平。

“折德扆和杨重勋为我大宋世守西北,这‘潇湘楼’其意昭然,借绑架杨延昭,北结汉国刘氏,西结折、杨二氏,若是再与大理段氏有染,图谋中原,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极响,可惜我大宋不是软柿子,谁想捏就能捏。”赵光义连眼角都不瞄一下慕容延钊,继续说道。

“胡吹大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一个如夜枭般的声音森冷地道。

“谁!”赵光义一跃而起,冲出门去,慕容延钊紧随其后。萧小人正欲夺门而出,耶律青云“嘿嘿”冷笑道:“你倒是什么热闹都想凑。”萧小人笑笑,却仍出门而去。

“你若是能追到老夫,老夫就告诉你我是谁。”一声长啸,雨夜里,一道暗影,逾墙而走。赵光义、慕容延钊相跟着,越墙追去。一时间,人流如潮,从各个角落,直追而去。

“你怎么不追上去?”耶律青云见萧小人突然止了脚步,不由惊奇地问道。“明知道此处高手如云,戒备森严,却还以啸声将所有人都惊动,却不闻有调虎离山之计吗?”萧小人掸掸身上的雨水,一缩脖子,却是雨水滴进了脖中。

萧小人可不知,赵光义贵为大宋朝的皇弟,此地以其为尊,谁敢令其身处险地、以身犯险?

“啪、啪、啪”不远处有人抚掌,萧小人循声望去,只见潘美身披蓑衣,站在屋檐下。

“萧兄弟!就凭你的见识,潘某真不信你只有八岁。”潘美隔着雨幕,双目闪着幽光。“潘将军谬赞了,小人不过臆测而已,哪如潘将军稳如泰山,早知就里。”萧小人笑语殷殷。

“小心!”蓦然,萧小人一声惊呼,只见一道暗影,从西厢房的屋顶扑下,直取潘美。潘美见机飞快,佩剑瞬间出手,已与来人双剑相交。

潘美久经战阵历练,早已处变不惊,沉稳不凡。

“萧公子!”一个女子高声呼喊。“大娘!我在这里。”萧小人已听出正是杨延昭的母亲折赛花的声音。“娘!是萧大哥的声音。”杨延昭惊喜地叫道。

折、杨两家的人等霎时都围在了萧小人的身畔,不一刻,柴家众小也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火把、灯笼映照之下,所有的人皆是一脸茫然。

此时此刻,明火执杖的人群,都被一对打斗的人所吸引,竟然无人留意,一群蓑衣人正悄然地逼近柴家众小。

突然,萧小人“龙腾”而起,一招“鱼游”,已将柴文意拉进自己的怀中。“嗤”的一声,萧小人的左臂已被一剑刺中,血花飞溅。萧小人在柴文意的惊呼声中,一招“鹞翻”,将柴文意护在身后,右手已抽出了腰间的“海蓝神剑”。

在众人的怒斥声中,萧小人的长剑,宛如蛟龙,穿梭在蓑衣人中,眨眼功夫,十余位蓑衣人竟是各个带伤,惊呼连连。耶律青云拦住欲上前助拳的折赛花等人,冷冷地道:“看好孩子们!萧小人如果连这些个小喽啰都拾掇不了,今后的路,可不知该怎么走呢!”

这时,不远处的暗处现出三个人影,将到近前,却驻足观望起来。三人周身热气蒸腾,如同刚出锅的馒头,雨水打在身上,不消片刻,就被蒸发殆尽。

折赛花不由暗吸一口气,心道:“这三人好高深的内家功力。”折德愿和杨进对望一眼,皆是惊骇莫名,他们二人是折、杨二宗的领头人,亦是武功最高者,但二人却是自叹弗如。

耶律青云不再观望,蚕眉一跳,一声清啸,“虎跃”而至。“鹿踢”、“兔蹬”、“虎剪”,连环使出,“鹰击”、“猴抓”、“狼吻”,招招绝命。瞬间,十余位蓑衣人,躺倒一片。

“好身手!耶律青云!什么时候契丹和中原联手了?”三人中一位身形略矮的中年男子开口说道。“十几条汉子围攻一个孩子,你们好大的本事!”耶律青云揶揄道。“孩子?这孩子可比虎狼还要凶狠三分啊!这剑法,又岂寻常,怕是我等,亦要退避三舍。”另一位三旬上下的稍胖男子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地说道。

萧小人退后半步,已被上前的折赛花拉在怀里,心痛地给他包扎左臂的剑伤。柴文意眼泪汪汪地看着萧小人,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啊!”的一声惨呼传来,众人循声望去,正见潘美缓缓地将剑从蓑衣人的头颅内拉出,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原本儒雅的面容,此刻看来,却是格外狰狞可怖。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随着一声佛号高宣,一位身披杏黄袈裟的僧人从右侧的月亮拱门中缓步走出,白眉垂吊,面容枯槁,一脸苦相。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三位回去转告你家主子,‘杀孽兴,暴戾生。谦招益,满招损。看风云,识本相。心魔净,坦途通。”,魔由心生,恶由性起。邪门歪道,纵是有成,祸胎暗伏。福兮祸兮,亦不足道!”老僧低眉顺眼,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三人望着老僧的目光闪烁不定,默默无语。良久,三人躬身行礼,倒退着离去。

“苍洱大师!”潘美上前恭恭敬敬地给老僧行了一个礼。“潘将军!一饮一啄,皆是缘分,江南砦寺院一别,可也两载有余也!”苍洱和尚平静地道。

江南砦寺院位于朗州城西十里,被称为江南第一寺院。

竹林掩映,曲径通幽,禅房精舍,梵香袅袅,晨钟暮鼓,诵经讲道,说不出的安详肃穆。在雨雾里,更显得幽深静谧。

“老衲皈依佛门之前,有个俗家称谓,唤做文经帝。”苍洱和尚语出惊人。

晋天福二年(公元937年),南诏“大义宁国”通海军节度使段思平与弟段思良结“黑爨”三十七蛮部于石城,以董迦罗为军师,“善政臣守”高方为先锋,大破杨诏军,杨诏兵败自杀。杨诏乃是“大义宁国”国主杨干贞之弟,篡位整整七年。

段思平遂攻陷“大义宁国”都城“羊苴咩城”,废原“大义宁国”国主杨干贞为僧,安置“崇圣寺”,自立为帝,国号“大理”,改“羊苴咩城”为“大理城”,是为文武帝。

大理神武四年(公元944年),文武帝段思平登基七年庆典之时,暴病而薨。其长子段思英即位,改元文经。大理文经二年(公元946年),文武帝之弟段思良与“相国”董迦罗发动兵变,段思英被迫出家为僧,于“崇圣寺”剃度,与其剃度的老僧赫然竟是被其父废为僧人的杨干贞,法名“七数”。

大理至治五年(公元951年),文成帝段思良误饮汞水而死,子段思聪即位,是为广慈帝。

“七年一轮回,天道罔替!吾师‘七数’,窥破天机,真乃神僧也!万丈红尘,浮华大千,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为帝王者,若不能泽被苍生,不如青灯古佛,涅槃重生!”苍洱和尚佝偻在蒲团之上,双目湛然有神,浑不似年逾古稀之态。

杨干贞登基仅仅一年,旋为其弟篡位。杨诏在位七年,自缢身亡。段思平在位七年,暴病而亡。段思英做了两年傀儡,退位为僧。段思良事实在位也是七年,饮汞死亡。三七二十一年,自杨干贞退位后,二十一年中,正好七年死一位帝王,共死了三位帝王,可不是“七年一轮回”。杨干贞出家为僧,法名“七数”,除却篡位七年的兄弟杨诏自杀,再就是灭了“大义宁国”的段思平、段思良兄弟了。“七数”与其说是一个法名,不如说是一个偈语,段氏兄弟皆是做了七年帝王后,不得好死。三人竟无一人,寿终正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岂非“天道罔替”?

“天道!‘潇湘楼’的楼主段天道是大师之子?”赵光义直视着苍洱和尚,蓦然问道。萧小人讶异地望望面平似水的苍洱和尚,又转头望望异常笃定的赵光义,实是匪夷所思。慕容延钊微蹙了眉头,潘美若有所思。其余人等神情各异,唯耶律青云面色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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