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杀机四伏
辽国大同府西北百里之地,阴山一处陡峭的山峰,因其状似驼峰,当地牧民唤之“骆驼梁”。此处已是阴山的南麓,俯瞰山下,千里草场,尽收眼底。
萧小人望着山下白云低垂、牛羊悠适、牧人放歌的景象,心头哽噎,再次看到这瑰丽的美景,积压在胸中经年的阴霾,不由为之一畅。
“殿下!破嗔实在想不明白,我们已经放了你,为何你还要执意跟着我们?”破嗔眨着明如秋水的双眸,百思不得其解。闻凉五人在她身后,亦是满腹疑虑。
“嘿嘿!能跟你们一起游历名山大川,岂非人生一大快事?”萧小人的黑眸中,看似纯真。闻凉剑眉微蹙,脸色一片青灰之色,但眸中却是透着一股妖异的红光。
闻凉为了摆脱契丹各方势力的追剿,迫不得已,再次施展了“魂魔**”的“魂魔界”,虽暂时阻止了众人的进迫,却使自己伤上加伤,功力十成中倒是去了七八成。本打算将萧小人放了,以缓追兵,不成想,请神容易送神难,萧小人死活就是不愿离去。
“魂魔界”是一种摄魂之术,施法者会将被施法者,带入一种极度的虚幻之中,利用世人的各种贪欲,假想出似幻似真的景物,令人难以自拔。一般的摄魂术,只能对单独的某个人施法,而“魂魔界”被称为“界”,则是此术能对群体施法,只要在施法者的“界”中,就会产生共鸣。
闻凉因其独特的体质,在三千童子中,脱颖而出,历经十余年,终于将“魂魔**”修至第五重的境界。“魂魔**”共九重,九为至阳,亦为至阴,因而只有五阴纯阳的体质,方才可以修习。“魂魔**”虽然霸道,反噬之力,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谓九死一生。因而,修此功者,必须心智坚韧,百折不饶。所谓“十年入魔,百年修真。一朝得道,鸡犬升天。”
“殿下!你在契丹地位尊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苦以身犯险?闻某等人如今已成众矢之的,自身难保,实在难以护得殿下周全,还请殿下三思。”闻凉背负双手,极目眺望着青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草原,心中的悲哀,无以复加。
“难道自己真的是阴魔出世吗?一出生,就克死了父母,先后拜了四位师父,也相继去世,厄运总是相伴左右,不离不弃。如今,四位大师和破嗔跟随自己,也是连连遇险,危在旦夕。”闻凉出神地想着过往的旧事,一件件,记忆犹新。
记得那年,无烟姑姑来看自己,对自己喜爱非常,结果一直追随她多年,即将与姑姑成婚的的董叔叔,就突然暴毙而亡。当时,闻凉就哭了,知道这又是自己造成的。无烟姑姑红着双眼,告诉自己:“凉儿!不是你的错,是姑姑命硬,克死了董叔叔。今生今世,姑姑都不会再嫁人了。”幼小的闻凉顿时心痛如绞,发誓除非“魂魔**”练成,否则绝不再付出真情。
“凉哥哥!凉哥哥!你怎么了?”破嗔回首,看到闻凉失魂落魄的模样,担心地急声唤道。闻凉长出一口浊气,缓缓地收摄心神。蓦然,他眼神一凝,望着山下的目光倏然阴冷。
“啊!燕燕姐姐!是燕燕姐姐来了。”萧小人看到一身红衣的萧绰,策马扬鞭,飘逸的长发,随风起舞,在无尽的绿浪中,煞是好看。她的身后,是横刀于胸、泰然自若、俨然大家的韩德让。离开他们不远,成扇形散开着百十号人马,皆是刀枪在手,凝神戒备。
萧小人呼声未止,回头看到闻凉几人难看的脸色,不由讪讪地一笑。“闻大哥!我们走吧!我不想见他们。”说罢!萧小人转身下了山梁。闻凉一声叹息,随后带着破嗔五人也紧跟着下了山梁。甫一转过山坳,就见十来个身着皮袍的黑巾蒙面之人,拦在了当道。
萧小人一声苦笑,道:“闻大哥!是我拖累你们了。”说着话,上前一步,大声道:“我是萧小人,你们不是找我吗?现下,你们让开,让闻大哥他们过去,我跟你们回去。”
领先的两个蒙面人互视一眼,十余人默然无语,却静静地让开了一条通道。闻凉稍做迟疑,举步率先穿过人丛,破嗔在行过人丛之时,刻意地扫视了一下众人。忽然,她从某些人的眼眸中,看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机,破嗔不由心中一凛。
“照理他们已然不与我们为敌了,这杀机从何而来?难道他们想暗算我们不成?不对!他们的眼睛可连我望都没望一眼。”破嗔禁不住再次回头望向皮袍蒙面人,心下顿时一寒,因为这些人炽热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头待宰的羔羊般,注视着萧小人。
“不好!他们黑巾蒙面,怎么可能是来解救萧小人的,绝对不是!”破嗔几乎脱口而出地喊道:“小人!小心啊!他们是杀手,是来杀你的。”苦念和尚本是收尾的,闻听大骇,惶急转身之际,只见十余人已是迫不及待地扑向了萧小人。
萧小人本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离去,蓦听此言,不及细思,“鹞翻”而起,一招“鱼游”,向岭上直飘而去。“杀了他!”领头的皮袍蒙面人率先拔出钢刀,一个跨步,挥刀砍向萧小人,却是稍慢一步。萧小人只觉刀风灌颈,寒气煞然,顿时亡魂俱冒。
刹时,破嗔与苦念等人已与皮袍蒙面人混战在一处。领头的皮袍蒙面人带着四五个脚程快的,紧追不舍,手中的钢刀,寒光闪闪。萧小人尽展所学,拼命地逃上山梁,然后,向着萧绰、韩德让等人的来路,飞掠而下。
忽然,山下草丛中蹿出数十位衣着不等的蒙面汉子,兵器五花八门,斧钺钩叉,样样齐全。其中有二人,居然拉起了一道契丹人常用来粘鸟的大网,兜头罩向萧小人。萧小人一招“狸滚”,堪堪避过了大网,紧跟着一招“燕飞”,从两根铁棍中间滑过,“龙腾”而起,又越过了一位挥剑人的头顶。
萧小人在空中一招“鹤立”,分明看清了跃马而来的萧绰,不由大叫:“燕燕姐姐救我!”萧绰美眸圆睁,尖锐的声音,响彻云霄:“四哥!杀光他们,不留活口!”
“何方鼠辈?休得猖狂,韩某在此!”韩德让如天神降临般飞身下马,掌中“九齿连环刀”,哗铃铃地作响,左臂一升,接住从天而降的萧小人,右手阔口板刀,已然将一名冲在最前,手持狼牙棒的八尺壮汉,一劈为二。
“撤!韩家出手了,快撤!”一个蒙面人语气中带着颤栗,歇斯底里地喊道。“噗!”一杆碗口粗细的钢枪已穿透了此人的胸膛,只听一个豪迈的声音“哈哈”大笑:“想跑!晚了!赵无涯来也!”赵无涯乃是汉家四姓六族的赵氏传人,江湖人称“鬼打枪”,自是说遇到他就如同“鬼打墙”一般,武功可想而知。
闻凉六人伫立在“骆驼梁”上,看着一边倒的屠戮,良久无语。
“走吧!萧小人已然脱险,我们也该离去了。”闻凉的语气中,含着浓烈的不舍,尽管他只和萧小人相处不到月余。
破嗔将手中的长发细细地梳理着,适才一番大战,头顶上的假发,也给人打落了,这才从左近寻找回来,想起萧小人可爱的样子,不由笑道:“我可不能让小人看到我秃顶的样子。”她泛着青光的头顶隐隐透着清辉,却也宝相庄严。
苦果也笑道:“小人要是看见你的尼姑模样,不知该笑成什么样子?”苦念、苦禅、苦修皆是满脸期待之色。破嗔啐道:“枉你们都是有道高僧,不知自重。”自己却早已羞红了面颊,四个大和尚禁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闻凉嘴角一掀,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凉哥哥!我们是回中原吗?”破嗔问完,突然又道:“对了!不知凉哥哥你察觉没有,莫丽丝说‘共奉幽香教主为我拜火教之主’,她岂不是在说,‘拜火教’还是属于波斯‘摩尼教’吗?”
“对啊!”苦禅四人异口同声地道。
“我们现下四面楚歌,又哪里能管得了别人的死活?闻凉想就此西去,少则三年,多则五年,闻凉必然能将‘魂魔**’臻至大成。到时,海阔天空,龙翔九天,才是我们一展抱负之时。只是,苦了四位大师和破嗔了。”闻凉的眼神坚毅果敢,威严自生。
“愿随少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五人感受到闻凉的霸气,齐齐躬身参拜。
同乘在萧绰的马上,缩在萧绰的怀中,享受着堂姐似水柔情的萧小人,似有所感,抬眼上望,眼光飘向了远处的“骆驼梁”,他看到了六条隐隐绰绰的身影。
屠杀将终,在萧绰马前不远处,一具“死尸”却突然挺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萧绰的马前,一把抓过萧小人,一掌将萧绰击下马背,一溜烟,绝尘而去。
萧绰跌在地上,嘶声喊道:“四哥!”韩德让大惊失色,魂飞天外,抛下敌人,一个虎扑就到了萧绰身前,一把将萧绰拉起,惶急地道:“燕燕!你!你怎么了?”声音中竟带着哭腔。萧绰诧异地望着韩德让,道:“我没事!是小人,他又被人掳走了。”说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韩德让猛然将萧绰紧紧地抱在怀中,颤抖的声音道:“你吓死四哥了!不怕!不怕!四哥答应你,一定将小人毫发无伤地给你寻回来,若是有人胆敢伤了小人,四哥会令他生不如死。”咬牙切齿间,韩德让的一颗心兀自狂跳不已。萧绰感受到韩德让剧烈的心跳,僵硬的身子慢慢变软,心中一时欢喜无限。
萧小人再次被人挟持,郁闷无比,正欲破口大骂,却忽然笑了。
“你为人三番五次劫持,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古今却是只汝一人耳!”拎着萧小人疾奔如电之人,揶揄地说道。“唉!被你这样拎着都不知道多少回了,习惯了!你以为蒙了面,又没有著青衫,我就识不出你来了吗?”萧小人怡然自得地道。
“嘭!”
“哎哟!师伯!你要跌死我啊!”萧小人躺在地上,却不爬起来。蓦然,萧小人身子犹如纸鸢般又飞了起来,就在半空中,萧小人只觉双颊一阵火热,却是挨了不下十余下掌掴。接着,萧小人身子如箭一般射在一块岩石上,直摔得他骨软筋麻,幸好萧小人内功根基深厚,体质超常,换做旁人,只此一下已要了卿卿性命。
昏黄的落日,将那道令萧小人又怕又恨的身影,拉的绵长而扭曲。萧小人半晌都没缓过气来,头昏脑胀,直如死了一般。朦朦胧胧的意识里,萧小人只听耳边有个好似极为遥远的声音道:“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你连保命都不会,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让我成全你吧!”
耶律青云一步一步地走近萧小人,恨恨地道:“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口蜜腹剑之人,杀人于无形。有时,你真正的敌人,正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今日杀你,也定要让你明白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就是将要死去的感觉吗?师伯这是真的要杀我吗?”萧小人浑身疼痛,万念俱灰,潜意识里涌起莫名的悲哀,眼泪止不住大颗大颗地滑落在高高坟起的面颊之上。蓦地,脑中一阵胀痛,就此陷入无边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