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名扬天下
这时,远处飘来一阵高昂的歌声,歌中唱道:“斩秋水,断情丝,流芳百世为哪般?自古英雄无悔独寂寥。西子泪,霸王恨,看尽天下荣辱事,且听风云际会万空静。”歌声悠扬婉转,荡气回肠,浑厚的男音,令人高山仰止。余音未了,一个女音接着唱道:“醉红尘,弄女红,空阶滴漏强说愁,无奈雨打芭蕉枉凝眉。褒姒笑,贵妃浴,天降红颜戏苍生,可叹倾尽江山亦无怨。”此声如空谷莺鸣,酥软入心,悦耳的音质,直达肺腑,令人心旷神怡。
当众人还在回味着宛若仙音般的歌声时,山道上赫然出现了两匹雪白的骏马,马上是一对一身雪貂衣衫的男女,两人似乎已经融入到银白的天地之间,浑然一体,难分彼此。
“在下王老实,舍妹王美丽,在此给各位英雄见礼了!”双骑在群雄瞩目下,双双驻足在谷口,男子翻身下马,拱手团团一揖,女子飘然下马,微施一礼。男子面目平庸,但气质优雅,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女子相貌平平,虽身着厚重,但仍是身形婀娜,眼角眉梢,却也不失风情。
“大刀盟”的两位年过半百的长老抱拳道:“久闻‘乐圣歌后’之美名,今日如闻纶音,实是三生有幸!”众人闻听,皆是一惊,原来这对男女竟是当朝枢密使、宰相王峻的三子四女。王峻在大周朝位兼将相,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刀盟”二长老虽有献媚之嫌,但众人却觉得名至实归、恰如其分,并无半分牵强。当下,“武当派”、“华山派”、“铁枪盟”等人众纷纷上前见礼。
“秦、武二位长老,无妄、无逆二位道长,穆道长、种道长,邱大侠,你们齐聚此处,真是好大的排场。”王老实微然一笑,悦耳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华山派”掌门穆伯长心中暗赞,此子对这些江湖中人,居然都能叫上名姓,确非寻常官宦纨绔子弟可比。“武当派”掌门无妄真人、“大刀盟”二长老秦立德、“铁枪盟”副盟主“八臂侠”邱进强亦有同感,频频点头。
“各位皆是中原顶尖的英雄豪杰,大丈夫立世,当以天下苍生为念。如今晋州战火重燃,家父奉天子之命,驻军陕州,不日当与契丹决战。诸位何不摒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为国为家,成就一番功业,彪炳千秋呢?”王老实慷慨激昂的说辞,却没有得到应有的附和。
“说得好!你们都听到了吗?难得王家公子如此看重你们,你们死在沙场当是死得其所,而若是死在这里,想遗臭万年都不可得,王公子说的可是大实话啊!”魏杞冰冷的声音揶揄道。
“是啊!魏前辈所言极是,在下王老实,说的自然都是老实话。”王老实不动声色,笑容可掬。穆伯长踏前一步,眼望黄浩道:“既然王公子给大家指点了明路,黄前辈与这位居士乃当世高人,请你们给大家做个公证。今日一战,无论生死,各门派与魏前辈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穆伯长此言,摆明了是要黄浩等人置身事外。至于与魏杞之战,则是最好的契机。若是败了,这里大多数人都可全身而退;若是胜了,既然是生死之战,那魏杞焉有命在?还有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缘由,魏杞一生,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他手底侥幸存活之人,廖若星辰。连他的行踪都无从知晓,又何谈复仇?也许,今日是各门派唯一的一次报仇的机会。
黄浩苦笑道:“穆掌门好心计!不过老夫剧毒攻心,已是去日无多,倒是徒令各位挂怀了。”群雄皆是行家,听他此言,果不其然。黄浩接着道:“其实,魏杞并不是大家想象的十恶不赦,他当年亦是为人陷害,落得身败名裂。至于与各位的仇隙,却是他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老夫言尽于此,不知各位如何战法?”
无妄真人挺身而出,凛然道:“贫道自然信得过黄前辈!大家亦可抛却魏杞弑师灭祖的诸般恶名。但是,无妄忝为‘武当’掌门,却不能不替同门向魏前辈讨个公道。”群雄登时鼓噪起来。黄浩淡然一笑,道:“如果群殴,怕是不合江湖道义,也有损各位的江湖地位。不如,三场定输赢,不知可否?”
“好!贫道当仁不让,这第一场就由贫道先来。”无妄真人由背上取下青锋宝剑,双手捧剑,缓缓将剑身拉出剑鞘,气度俨然,不愧大家风范。穆伯长点头道:“也好!就由无妄真人打此头阵,贫道来打第二阵,至于第三阵嘛!”群雄一时互望,论到武功,在场众人尚没有人能与两位道长比肩。
突然,一行十余骑快马而至。为首之人翻身下马,将一根盘龙铜棍“嗵”地一声,拄在雪地上,向众人抱拳道:“在下赵匡胤,见过各位前辈!”穆伯长不由眼前一亮,毅然道:“这第三阵就由这位小兄弟来打!”赵匡胤一双虎目望着穆伯长,虽不明就里,仍拱手道:“谨遵穆道长吩咐!”群雄闻听由赵匡胤出战,皆是面露喜色,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王老实“呵呵”笑道:“赵兄赶得可是真巧!”赵匡胤回头笑道:“若没有王兄在此,本没在下什么事。但是,柴将军生怕王兄有什么闪失,才特令在下前来。”王老实“哦”了一声,道:“柴大官人实在是太客气了。”二人语带机锋,互不相让,王峻与当今天子的义子柴荣似乎天生就是冤家对头。
黄浩倒是知道他是“武王”赵弘殷之子,一身功夫颇为了得,乃年轻一辈中,顶尖的高手。当下微笑道:“若是由魏杞独斗三场,那是太也小觑了天下英雄。正好这有两个不知深浅的小家伙,倒是极想向各位武学大家印证一下所学,请各位不吝赐教!”
东方愚上前一步,道:“东方愚请无妄道长指教!”群雄对这位黑巾蒙面的瘦小子一无所知,但感知到他隐隐透出的一股凛然杀气之时,都不由肃然动容。
“天遁剑法”施展开来,铺天盖地般散发着浩然之气。东方愚如狸猫般穿梭在剑气之中,每一次出手,都令无妄真人郁闷至极。因为那一剑之威,惊天动地,攻敌之必救。若非无妄真人仗着精纯的道家修为,无上神通,单论剑法,却是已然输了。
蓦然,一声清脆的金铁相交之声响过,东方愚如陨石般飞坠而出,手中只剩下一截剑柄。无妄真人面色惨白,浑身上下,真气鼓荡,屹立如岳,他的左胸处,一点殷红的鲜血,透衣而出。无妄真人仰天而笑:“贫道行走江湖几三十年,从不言败,今日虽败无憾也!落凤坡、杀手居、东方愚,好!很好!果然不愧一代‘杀神’之后。”他的话音未落,东方愚的蒙面黑巾淌下一串血滴,落在皑皑白雪之上,如同寒冬腊月盛开的红梅花儿。
萧蓝若走近东方愚,伸出左掌,握住他的右掌,将一股内力缓缓输入东方愚体内,东方愚精神一振,腰背登时挺得笔直。黄浩淡然道:“第一阵,双方不分胜负,和!”东方愚以一名后进小子,居然与堂堂“武当派”掌门人战成平手,还剑伤于他,此战之后,东方愚顿时名动江湖。
萧蓝若感到东方愚的伤势已有所好转,东方愚亦知该他出场了,于是反手用力地握了一下萧蓝若的手掌,彼此心照不宣。穆伯长深吸一口气,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浑身衣衫不整,但周身上下光华隐隐,清澈的黑眸,神光内敛。以一个精修道家内功的行家眼光,穆伯长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压迫感。
“穆道长!这第二阵由你出马吗?”黄浩目光犀利地望着穆伯长。穆伯长惕然一惊,随口道:“这阵由赵匡胤出战!”不知何故,说完此话,穆伯长心中竟有种如释重负的舒畅感觉。
“萧师弟!你使什么兵刃?赵氏的‘蟠龙棍法’独树一帜,外门功夫,几乎无出其右。”黄浩此言一出,群雄哗然。这个少年竟然是黄浩的师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黄浩在江湖中,那可是祖师级的人物,这个少年,充其量不过二十岁,竟会是他的师弟?
“哈!哈!黄前辈多虑了,赵氏武学,又岂会只有一路棍法?”赵匡胤豪爽地放声大笑。萧蓝若淡然微笑,上前拱手道:“在下萧蓝若!请赵兄赐教!”赵匡胤虎目含威,遇到萧蓝若淡定的目光,却有一种久违的惺惺相惜之感,当下亦拱手抱拳:“萧兄弟!请!”
萧蓝若右掌微抬,似乎轻飘飘地拍出一掌,而左掌暗藏玄机,停在腹部,这一手“如封似闭”,气定神闲,堂正煌然。赵匡胤暗自赞叹,双手握拳,正是一招“探海捞月”双抱拳,拳风呼啸,直奔萧蓝若面门。“赵氏长拳”共三十二势,一百单八招,首尾相连,浑然一体,似有绵绵不绝之意。
两人翻翻滚滚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忽然,萧蓝若身形一拔,喉中一声清啸,招式突变,双手或拿或捏,掌推指点,快如疾风,令人目不暇给。赵匡胤顿时陷入下风,以他大开大阖的长拳,遇到如此精巧的贴身擒拿,如同黄鼠狼啃刺猬,无从下口。
萧蓝若避开赵匡胤的一招“英雄提袍”,左手一牵,右手一引,手肘在赵匡胤后腰一靠,已是退至赵匡胤身后。赵匡胤收势不住,钵盂般的拳头,轰然砸下,拳风过处,雪花飞舞,竟生生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赵匡胤稳住身形,回转身来,道:“萧兄弟好功夫!”萧蓝若泰然道:“赵兄拳法纯熟精湛,刚猛无匹,小弟敢不避其锋芒。”
赵匡胤“哈哈”一笑,道:“萧兄弟!可否再与我盘龙棍一战?”萧蓝若恬淡地笑道:“小弟正有此意!”赵匡胤大喝一声:“爽快!”踏步而去,提棍而来,道:“兄弟小心了!”
赵匡胤盘龙棍在手,似乎整个人异常高大起来,威风凛凛,大有君临天下之态。群雄不由侧目,单就这等气势,已是如龙临渊,如鹰博空。萧蓝若面色一肃,心下凛然。
盘龙棍横扫千军如卷席,激起漫天冰雪,直奔萧蓝若。萧蓝若乌眸中射出一道凌厉的目光,面沉似水,双腿一沉,双掌已推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四象般若功!”群雄发出一片惊呼之声。
赵匡胤只觉棍头一沉,不待招式用老,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头而下。萧蓝若“嗨”的一声,右掌已迎上铜棍,左掌平推,正击在铜棍中段。赵匡胤浑身一震,这一击之力,竟自承受不起。赵匡胤一时雄心大发,将一条铜棍使得泼水不入,“蟠龙棍法”一气呵成,蔚为壮观。
“哈哈哈哈!”随着一阵率直的笑声,赵匡胤收棍而立,强压住心头翻滚的血气,道:“萧兄弟神功盖世,可敬可佩也!”萧蓝若在胸前打个手印,内息滚滚,脸上红光乍现,旋即归于平静。无妄真人离他最近,看的真切,不住咂舌,这少年的内功,竟高深如斯。
待萧蓝若蓦然回首之时,不禁大惊失色。只见黄浩面如金箔,魏杞脸泛黑气,双双盘膝而坐,闭目而息,闲空居士头顶升起袅袅白雾,双掌分别抵在二人的后心大穴。而东方愚、杨飘雪则是一脸焦灼地守候在他们身侧。
群雄此时亦发觉了异状,稍一打量,皆是心下明白,黄浩、魏杞二人,毒气攻心,恐怕是无力回天了。“魏杞!吃我一剑!”群雄中,一位四十余岁的女子,忽然合身抱剑扑了上来。萧蓝若本已急怒攻心,更不回头,掌力一收一吐,已夺下女子手中之剑,掌力拍向女子头颅。
穆伯长眼见女子就要命丧当场,当下身形一纵,手中拂尘一扬,卷向萧蓝若的手腕。萧蓝若心内一惊,立即意识到自己出手太重,掌力一收,轻轻地拍在女子的顶门,饶是如此,女子仍是脑中一晕,昏倒在地。萧蓝若手腕一翻,一把抓住了尘尾,“啪”的一声,拂尘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一阵清叱,五柄长剑,几乎同时刺到萧蓝若后背。萧蓝若头顶有穆伯长,身后有“华山派”五位三代精英弟子的“五行剑阵”。萧蓝若前力已收,后力不继。萧蓝若忽然矮身,双腿一盘,当他坐到雪地上之时,已然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着“华山派”六人的合攻。萧蓝若左掌擎天,拍开穆伯长的掌力,右手上下翻飞,瞬间夺下四剑,剩下一剑,刺破衣衫,划过左肋。萧蓝若左手在道士的腕间一抹,道士如被雷亟,撒手扔剑,急速后退。
“华山派”众道士面无血色,相顾骇然,群雄一时竟都呆怔当场,鸦雀无声。萧蓝若嘴角慢慢地渗出一缕血丝,微微闭目调息。半晌,萧蓝若睁开双目,扫视群雄,黑眸如电,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