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峰回路转
萧蓝若踏前一步,站在杨飘云身侧,巍然屹立,愤然道:“我师兄与贵帮之恩怨,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但是,你们以如此卑劣之行径,对付萧某,就不怕江湖中人耻笑吗?”上官婕妤淡然一笑:“萧少侠神功无敌,强自出头,难不成我们还要卑躬屈膝地委曲求全不成吗?”
杨飘云望了一眼四周,只见众位长老虎视眈眈,如临大敌,不由面显悲哀,眼底透过一丝无助。杨飘云俏生生地站在萧蓝若的身边,显得孤独而凄凉,令人望之心痛。杨飘云求助的眼神望向高高在上的上官婕妤,无力地唤道:“师父!”
上官婕妤看着杨飘云凄楚的眼神,却不为所动,沉声道:“飘云!你别忘了,你兄长可是死于黄浩之手,你妹妹又与‘毒神’魏杞为约,至今生死未卜。而这种种不幸,皆出于黄浩所赐。如今,若不杀了他们,如何给帮众一个交待?”杨飘云声嘶力竭地道:“错了!全都错了!师父!你自小就教导我们姐妹俩,要有是非善恶之分。难道旁人为恶就是恶,自家人为恶就不是恶吗?哥哥他做了错事,理应受此报应,即使他是一帮之主。若是如此善恶是非不分,‘黄河帮’今后何去何从,如何在江湖中立足?那一十三条建帮祖训,难道都是摆设吗?”
此言一出,上官婕妤顿时哑然,首座上的另外八位长老亦是满面羞惭。“黄河帮”历代帮主皆是由帮中九位长老共同举荐出任,他们虽有兴废帮主之权,但也须得听命于帮主。因此,长老与帮主既要休戚与共,又要相互辖制。上官婕妤做为众长老之首,这些年放任自流,致使帮规涣散,歪风横行,好些名门正派都有意无意地避而远之,威望日下。
正在这时,殿外一声断喝:“萧蓝若!我来帮你。”只听得一阵骚动,惊呼连连。一位黑衣蒙面之人手持利剑,杀上殿来,挡者立毙。上官婕妤飞身而出,衣袂飘飘,瞬间与黑衣人斗在一处。黑衣人身材瘦小,步法却异常灵动,周身上下杀气弥漫,每一剑刺出,都令上官婕妤的攻势为之稍滞。黑衣人的实力明显不如上官婕妤,如一叶孤舟一般在上官婕妤繁复的招式中,随波逐流。黑衣人就如同一位善弄舟者,虽**,肆虐无忌,却总能在即将倾覆之时,躲过那风口浪尖。上官婕妤久攻不下,心下不禁恼怒。但是,她却亦是十分忌惮黑衣人那雷霆万钧的反扑,因为那一剑之威,足以取人性命于顷刻。
黄河帮的长老们此时已是目瞪口呆,他们能让她位居众长老之首,完全是看在她是前任帮主王琼的夫人。可如今看来,上官婕妤的武功,早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在众人的惊艳之中,上官婕妤却忽然倒飞回到高高在上的帮主座前,冷哼一声,道:“阁下好重的杀气,难不成你来自‘杀手居’?”
黑衣人暗自道一声侥幸,若非萧蓝若蓄势待发,随时都有可能出手相助,恐怕今日难以善罢。黑衣人“嘿嘿”一笑,一双冷厉的眸子里,寒光闪烁。
上官婕妤接着道:“阁下不会也是为了黄浩吧!”黑衣人充满寒意的声音道:“黄浩但凡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黄河帮’永世不得安宁。”上官婕妤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就是‘杀神娘娘’亲自前来,本座又有何惧?”江湖传言,武林有三位女中豪杰,被冠以“娘娘”之称,分别是山神、杀神和水神。“山神娘娘”乃骊山“饮恨宫”之主;“杀神娘娘”乃落凤坡“杀手居”之主;“水神娘娘”则是眼前这位“黄河帮”长老之首。
“咦!好热闹啊!”随着一声轻呼,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褐衣老者出现在殿门口。“师父!”一声娇嗲嗲的呼唤,响自他的身后,令人心头一阵酥软。一位紫衣少女如乳燕归林一般,扑向上官婕妤,正是杨飘雪。紧随其后一位书生,一位虬髯大汉,正是“黄河双英”党灵文和傅尚武。
褐衣老者脸泛嫣红,双目却现死灰之色。他冷眼看到座椅中的黄浩,稀疏的淡眉微微一挑,快步上前,探出一只如鸡爪般的枯手,拿向黄浩的手腕。萧蓝若虎吼一声,一掌拍向褐衣老者。褐衣老者无视萧蓝若的铁掌,只是随口道:“不想他死,就给老夫滚远点!”萧蓝若闻言,硬生生收住掌力,心头一阵烦躁。褐衣老者轻“咦”一声,道:“内力反噬,不死重伤!看不出,你这个少年,倒是个高手。”
“哼!没想到,中了‘九转消魂丹’竟然没死,你也算是武林第一人了。”褐衣老者大摇其头,一手搭着黄浩的脉搏,一手翻开黄浩的眼皮观瞧着说道。萧蓝若喜道:“前辈能救治我师兄?”褐衣老者翻了萧蓝若一眼,“嘿嘿”冷笑道:“救治?老夫的毒药也能救治吗?”
萧蓝若大吃一惊:“你是‘毒神’魏杞。”闻听此言,满殿哗然。“毒神”魏杞扬名江湖数十载,几乎无人得识其真容。上官婕妤回首对小鸟依人般的杨飘雪道:“这个老怪物没把你怎么样吧?”杨飘雪泫然欲泣地摇摇头。上官婕妤狐疑地望着爱徒,心有余悸。
魏杞又是一阵冷笑,道:“老夫好毒又不好色,就是仙女下凡,对老夫亦是如同粪土。不是这两个愣头青说他居然中毒不死,老夫一时好奇,才赶来查看。”众人顿时恍然。“你真的想救他?”魏杞侧头对一脸悲愤的萧蓝若道。萧蓝若如同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好!你背上他,随老夫走吧!”魏杞说着话,起身抬腿就向殿外走去。
“你当‘黄河帮’是集市啊!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吗?”上官婕妤森冷地说道。“黄河帮”八大长老已经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党灵文和傅尚武领着更多的帮众,兵刃在手,虎视眈眈地守住了出口。“上官长老!你认为就凭你们,就能留下老夫吗?”魏杞转身望向高台上的上官婕妤,不无讥诮地道。
上官婕妤秀眉微蹙,忽然笑生双颊,道:“我‘黄河帮’与你素无仇怨,而且尚有联手之谊。也罢!来人!替本座恭送魏前辈。”魏杞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上官婕妤又看着黑衣人道:“阁下也是为了黄浩而来,既然他已被人接走,阁下是不是也可以离开了?”黑衣人一怔,随即“嘿嘿”一阵冷笑,亦不搭话,无视“黄河帮”众人的怒目相向,泰然自若地随萧蓝若举步出殿。
上官婕妤见外人都已离去,颓然地坐了下来,脸色登时煞白。此时,殿外急匆匆奔进一名帮众,边跑边呼道:“大长老!刚才出去的老前辈,叫属下让大家把解药服下,稍迟恐怕有变!”言罢,将一个白色的纸包递了上来。上官婕妤毫不迟疑,立即打开,自己先将黄色粉末用指尖挑起一点,送入口中,然后立即传递给身侧的各位长老,依次而下,直待殿上众人都服下了解药,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忽然,大殿之外,有人朗声大笑:“哈!哈!哈!水神娘娘果然不同凡响,巾帼不让须眉,令人好生敬佩!”笑声渐远,可是一字一句,却是如雷贯耳。
上官婕妤心下明白,这就是那个一直未曾现身,暗自窥视在旁的绝顶高手,他早在萧蓝若等人进来之前,就已经到了。若非上官婕妤忌惮此人,又怎会一上来就用天网对付萧蓝若这个后辈?目的是先出其不意地杀伤这个据说武功高强的萧蓝若,然后逼迫那位隐身的高手出现。
可是,无巧不巧地杀出个黑衣人,前来搅局,本想一举将其拿下,却不料竟又是个武林高手。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没曾想又无声无息的,中了魏杞的毒药,捉鸡不成,反失一把米。若不是魏杞无意于此,“黄河帮”恐怕就此全军覆没。长老们一个个脸色铁青,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都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味杂陈。
杨飘云呆痴痴地站在大殿中央,心头兀自回味着萧蓝若临走时,那意味深长、温暖宽厚的笑容。
这里是一处深山背阴的山谷,寒气逼人,四下里阴风阵阵,鸟兽罕至。虽白日,仍暗如黄昏。据魏杞言道,此地乃崤山腹地之中的唯一一条山谷,唤作“阴绝毒谷”,是魏杞花费了数十年时间,精心构建的。魏杞将从各处搜集到的毒虫毒物,放养其间,培植了百余种烈性的剧毒草药。若非有魏杞指点,任何人进入山谷,都是九死一生。如此绝地,本已当世难寻,但魏杞却还有三处,正所谓狡兔三窟。
“就放这吧!”魏杞用手指指简陋的茅屋中,唯一的一张铺着稻草的床铺。“你们俩都出去!如果嫌命长,不妨到处走走!或许能遇上十个八个百年毒蝎,千年蛇妖之类的稀罕物什,那你们就发达了。”魏杞待萧蓝若将黄浩放在铺上,阴恻恻地道。黑衣人冷哼一声:“毒神好了不起吗?当我吓大的!”魏杞怪眼一翻,正待发作。萧蓝若却知他在有意提醒二人,心知有异,当下拉过黑衣人,步出茅屋。黑衣人还欲开口,萧蓝若赶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用眼示意,轻轻摇了摇头。
魏杞闭目仔细地搭着黄浩的脉搏,心中不时掀起惊涛骇浪。这易筋转穴,将散于四肢百骸的毒素搬挪至玄关,这法门当真是闻所未闻,若有人能够将之导引而出,那天下还有什么毒药能致人死命?还有这封穴之法,完全不是自己所熟知的中土任何一种点穴手法,巧妙而奇特。魏杞用了一个时辰,几十种解穴之法,任谁见了,都会叹为观止、自愧弗如。但是,那穴道却如同生根了一般,毫无松动的迹象。
魏杞不由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姓萧的小子,给老夫滚进来!”萧蓝若应声而入,张大一双纯净如泉水的眼睛望着满头汗水的魏杞。“小子!你使得是什么古怪的点穴法,乱七八糟,不知所为。”魏杞勃然而怒地冲萧蓝若吼道。“嘿嘿!原来毒神也没什么嘛!连区区一个穴道都解不开。”黑衣人将脑袋伸进屋来,揶揄地道。魏杞怒容满面,冷笑道:“你信不信老夫让你这个黑鬼变猪头。”黑衣人眼珠一转,煞是惊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长得黑?”黑衣人浑身包裹在黑衣之中,面上更是黑巾覆面,就连手都用黑布包裹着,不露一丝肌肤,因而有此一问。
魏杞“哈哈”大笑:“不是你自己刚才说的吗?”黑衣人登时哑然,萧蓝若亦不由莞尔。萧蓝若运功于掌,结出个奇特的手印,然后轻拍在黄浩的前胸后背。黄浩轻咳一声,悠然醒转。魏杞与黑衣人皆是震惊无比,不说萧蓝若内功之精纯,单就其这手拍穴之法,就非常人所及。
魏杞怔怔地望着萧蓝若,厉声道:“谈望月是你何人?”萧蓝若茫然不知所云。魏杞见萧蓝若神色如常,不由伸手抓住他的臂膀,声音颤抖地道:“你不要告诉老夫,你不认识她。”神情间,尽是热切的盼望。如此一厢情愿的问话,令萧蓝若哭笑不得。黑衣人不由哂笑道:“萧兄弟!不要告诉他!”萧蓝若苦笑道:“魏前辈!在下真的不识得谈望月。”
魏杞登时面如死灰,犹不甘心地道:“那你的解穴之法传自何人?”萧蓝若正色道:“魏前辈请谅解!恕在下不能相告。”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冷峭,道:“萧兄弟!不能告诉他。”魏杞嘴唇颤抖,眼底充满哀伤与沉痛,一把拉住萧蓝若的臂膀,颇为无力地道:“请你告诉我吧!老夫求求你了!”魏杞就如同一个溺水之人,突然得到了一段浮木一般,再也不愿撒手。
“你如何识得谈望月?”黄浩这时已然缓缓坐起,一脸肃容地问道。魏杞蓦然侧头望向黄浩,道:“你认识谈望月?”黄浩眉头微锁,沉吟半晌,道:“老夫倒是的确认识一位叫做谈望月的人,但她却是一位游方散人。”魏杞忽然间泪流满面,涕泪交流,他猛然冲出茅屋,仰面向天,嘶声道:“苍天啊!我求了你四十年,你终于开眼了。哈!哈!哈!原来她真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