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中原之殇
“现下,当朝乃是宰相冯道与侍卫马步军都虞侯景延广,他们拥立‘齐王’石重贵为帝,向契丹告‘哀书’称孙不称臣,宁可失君威,不可失国威,倒是颇有气节。”吕洞宾不无赞赏地道。“冯道之名,却也听说过,世人都道,其为人忠厚,克己奉公,乃士人之典范。只是,这个景延广倒是不曾听说过。”陈抟道。
吕洞宾道:“景延广在禁军中,名气可不小啊!几乎已可与‘武王’赵弘殷齐名了。大破襄阳之战,可全是他谋划的,硬是逼得安从进自杀了。”“听说,广州那个为人歹毒,凶残刻薄,又不信士人,专用宦官,滥用酷刑的刘龑也死了。”陈抟问道。“刘龑即位以来,异常狠毒,据说发明了灌鼻、割舌、支解、刳剔、炮炙、烹蒸等酷刑,亦有人言道,他聚毒蛇于水中,将人投入,使人顷刻之间化为白骨,极其残酷。“可不是吗?不过,这倒成全了‘明教’教主张遇贤。”吕洞宾哂笑道。
“明教真的在循州起事了?这个张遇贤听说是波斯人的后裔,得到海外‘摩尼教’的支持,又在广州吸纳了无数的波斯人后裔做为中坚,来头不小啊!”陈抟道。“明教借着‘汉’刘玢新立,民间怨愤深重,一呼百诺,此时已经连破东江流域各州县,声势甚隆。他还自称‘中天八国王’,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啊!”吕洞宾不无隐忧地道。“张遇贤勾连波斯人,图谋中土,居心叵测,不得不防啊!”陈抟道。
是年,十二月。契丹因晋不称臣而遣使诘责。王延政攻汀州,不克;“闽王”遣将再攻建州,亦败。南唐修订法典“昇元条”完成,颁布施行。
后晋天福八年(公元943年)。
晋景延广囚“契丹”回图使乔荣,九月,方释之北还,并使告契丹主:“翁怒则来战,孙有十万横磨剑,足以相待!”晋平卢节度使杨光远暗中私通契丹,劝耶律德光取晋。契丹卢龙节度使赵延寿欲为中原皇帝,亦劝南侵。十二月,契丹主兵至幽州,开始南下。
是年,天下大灾,春夏干旱,秋冬发水,蝗虫大起,遮天蔽日,北抵幽、蓟,南逾江淮,竹木花叶皆尽。晋遣使括民谷,民因藏谷抵死者、饿死者以及流亡者不计其数。恒州、定州尤其严重,朝廷遂令不括民谷。杜重威在恒州仍括民谷百万斛,再假借百万斛。定州官吏欲效杜重威之举,为义武节度使马全节阻止。
“南唐”李昪死,李璟即位,改元保大,是为唐元宗。唐元宗以宋齐丘为太傅、中书令,与周宗并相,主持朝政。宋齐丘门客陈觉有奇才,唐元宗亦喜之。冯延巳、冯延鲁、魏岑、查文徽与陈觉深相附结,内主宋齐丘,时人称“五鬼”,他们互相勾结,造谣诬陷周宗。周宗诉于唐元宗,宦臣又从旁相攻,遂迁宋齐丘为镇海军节度使。宋齐丘不悦,力请归隐九华山,唐元宗从之。因宋齐丘乃先帝挚友,素为唐元宗所崇敬,遂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食青阳一县租税。
后梁开平四年,二十岁出头的宋齐丘得歌姬散乐女的资助,贿骑将姚克瞻,将自己引荐给时为昇州刺史的徐知诰。徐知诰公务繁忙,未加理睬。宋齐丘遂赋诗一首,求姚克瞻送至徐知诰案前,诗云:“养花如养贤,去草如去恶。松竹无时衰,蒲柳先秋落。”徐知诰奇其志,遂待以国士。宋齐丘与都押衙钱塘周宗一文一武,乃唐烈祖开国元勋。
后唐长兴二年,徐知诰出镇金陵,留子徐景通辅政江都,欲以宋齐丘为辅相,宋齐丘以资望尚浅,难以服众为由拒辞,携夫人散乐女飘然而去,隐居洪州九华山广胜“钓鱼台”。徐知诰三番五次请其出山相佐,又遣子徐景通亲往迎之,遂为“吴”相。后晋天福二年,烈祖登基为帝,以周宗为枢密使、宋齐丘为相。
契丹耶律德光遣使来唐,宋齐丘阴谋离间契丹与晋。谓:使彼与晋相攻,则江淮益安。密请烈祖厚赐契丹使而遣还,待其至淮北,谮令“白鹿洞”颜氏门人,刺杀之。契丹主得信使报,本心下大悦,岂料契丹使竟死于晋境,果与晋生嫌隙,以致后来兵戎相见,祸根始此也!宋齐丘手下亲吏夏昌图,盗取府库数百万金被获,宋齐丘特判传轻典。烈祖怒,命斩夏昌图。宋齐丘惭愧欲死,称疾,求罢省事,烈祖许之。宋齐丘再次隐居九华山。
未及,烈祖谓左右:“子嵩乃三十年故人,岂会负朕,朕思之尤切。”遂遣“寿王”李璟亲往九华山慰问,许镇故乡。宋齐丘始如朝,因召与宴饮,宋齐丘酒酣。辄曰:“陛下中兴,实老臣之力,乃忘老臣可乎?”烈祖怒曰:“太保始以游客于朕,今为三公,足矣!”宋齐丘词色愈厉曰:“臣为游客时,陛下亦偏裨耳!今不过杀老臣。”遂引去。烈祖悔言,明日手诏曰:“朕之性,子嵩所知。少相亲,老相怨可乎?”拜斟南节度使。临行之时,烈祖曰:“衣锦书行,古人所贵。”遂赐以锦袍,亲为著之,宋齐丘遂服锦袍视事,傲视群臣。
王延政在建州称帝,国号“大殷”,用杨思恭为相,人称“杨剥皮”。“楚王”马希範命于常税之外,大县贡米二千斛,中县一千斛,小县七百斛,无米输布帛。马希範奢侈无度,作九龙殿,刻沉香木为八龙,以自己为一龙,并造枪槊,以金为饰,实不可用。
明教教主张遇贤闻知“南唐”烈祖已死,竟逾岭入虔州“白云洞”老巢,麾下有教众十余万人。正当他欲大展拳脚之时,不料为教中法王李台出卖,为“南唐”严恩、边镐所败,张遇贤为人下毒,一身绝世武功竟是难以施展,终至被俘。是年,被械解至“南唐”都城,在金陵被杀,起事凡一年三个月。
后晋天福九年(公元944年),契丹主与赵延寿等陷贝州,权知州事吴峦投井自尽。契丹兵进至黎阳,恒、邢、沧等州皆有契丹兵入境,雁门关南的忻、代二州被围。晋帝御驾亲征,以景延广为御营使。博州刺史周儒降契丹。契丹将麻答在博州马家口渡河,谋与晋叛将平卢节度使杨光远呼应,晋将李守贞等至马家口,破契丹兵,东岸肃清,杨光远外援已绝。晋令刘知远出恒州击契丹,刘知远逗留不进。
契丹主在澶州城北与晋军会战失利,契丹兵乃退,所过之处,大肆焚掠。四月,晋帝还大梁,任景延广为西京留守,命李守贞讨伐杨光远。晋复置枢密院,以桑维翰为中书令兼枢密使。因“契丹”逼迫黄河西岸居民往迁辽东,府州刺史折从远据险拒之,乃授府州团练使。青州降。晋军攻杀杨光远。契丹兵再次南下,前锋至邢州,晋军退守相州。
闽将朱文进、连重遇杀“闽王”王曦,朱文进称“闽王”。泉州将留从效以汀、漳二州附“大殷”王延政。“南唐”遣查文徽、边镐攻“殷”,战败而回。朱文进旋即为部将所杀,所部尽数归附王延政。滑州又河决,水浸汴、曹、单、濮、郓五州之地,环梁山合于汶水,遂形成蔚为壮观的八百里“水泊梁山”,晋征发数道丁夫堵塞决口。
后晋开运二年(公元945年),契丹兵杀掠邢、洺、磁三州,屠城,进逼相州。晋皇甫遇、慕容彦超被围力战,安审琦引兵救援,契丹兵以为晋军大至,惊扰北撤,契丹主亦自邯郸北走。晋张从恩因畏契丹,撤还黎阳。晋振武节度使折从远攻契丹朔州。赵延寿引契丹军陷祁州,刺史沈斌城破自杀。晋诏北面都招讨使杜重威率诸军北上。晋军取满城、遂城,旋即南撤。契丹主力跟踪南进,至阳城南之白团卫村,围住晋军。晋将李守贞、药元福、符彦卿、皇甫遇等愤然出击,大获全胜。契丹兵丢盔弃甲,逃至幽州方才集结。晋罢桑维翰相。
是年,“殷”主改国号为“闽”,仍居建州。“南唐”增兵入闽,闽废将李仁达在福州奉其师父“天眼神僧”卓岩明为帝,随即予以加害,自称威武留后,改姓名李弘义,向“南唐”称藩。“南唐”兵入建州,王延政出降,“闽”亡。从王审知为“闽王”起,共六主、三十七年。
后晋开运三年(公元946年),契丹主耶律德光使“诈降计”,七月,赵延寿诈降;九月,又令契丹瀛州刺史刘延诈降。十月,晋以杜重威为元帅,李守贞为副,攻契丹。十一月,杜重威等至瀛州,刘延使“空城计”,为李守贞识破,别将遇契丹兵战败,杜重威等遂焚掠数县而还。
契丹主至恒州,与晋军夹滹沱水对峙。十二月,晋军粮少,杜重威等谋降契丹以求重赏,耶律德光欺骗杜重威,许立为中原之主。杜重威出降,令诸军解甲,军士尽皆大哭,河北诸州大多投降。耶律德光委任各道主帅,以狼山“绿林宗”宗主孙方谏为义武节度使,麻答为安国节度使。契丹翰林承旨、吏部尚书张励劝耶律德光,因用中原人为中原将相,契丹主不听。契丹主南下,使降将张彦泽为前锋,皇甫遇以降敌为耻,自杀身死。张彦泽入大梁,大掠都城,诛杀桑维翰。耶律德光命搜捕景延广,兵至大梁开封城外,晋帝出降。“后晋”亡,共二帝、十一年。
是年,李弘义攻泉州,为留从效所败,“南唐”任留从效为泉州刺史。“南唐”下诏招降李弘义,拒命,改名李达,击溃“南唐”兵,求援于“吴越”,“吴越”兵海、陆并进赴福州,与李达共拒“南唐”兵。杨刘河决,西入莘县,广四十里,从朝城北流;澶州临黄又决河,河水泛滥,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四散奔逃,死者不计其数。
翌年,初春,武当山,九室岩。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陈抟站在崖间,但见诸峰耸立,绝壁横生,云缠雾绕,氤氲升烟,不由一扫多日的阴霾,心下大畅。
忽然,他觉得岩顶处有一丝异动,不似寻常听惯的猴鸟之声。侧头看去,却见岩顶处蹲着一位衣不蔽体、骨瘦如柴、蓬头垢面、肮脏不堪的老年乞丐。污秽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出乎意料的明若星辰。陈抟心中一动,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他轻身跃上岩顶,俯下身道:“你何以会在这里?”老乞丐粗声道:“契丹人到处杀人放火,江湖中人明火执杖,天下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这道士都知道藏身此处,难道我就不知道吗?”
陈抟不禁莞尔一笑,听他虽然怨气十足,却也颇为知理,而且语带机锋,不似寻常民间乞丐。随即微笑道:“既然如此,贫道请你一同居住,可好?”“当真?”老乞丐望着陈抟,目光犀利。“千真万确!”说着,陈抟扶起老丐,跃下岩来,带进岩洞中。“你这虽然简陋,却还将就住得。”老乞丐四下打量一番,翻着眼睛说道。陈抟笑道:“这里冬暖夏凉,四季如春,乃神仙洞府,何止住得!”老乞丐“嘿嘿”冷笑道:“我怎么看你也不像神仙!”
是夜,老乞丐辗转反侧,呓语不止,令陈抟难以入睡。再加之老乞丐浑身臭气冲天,尤其是一双脚,令人闻之欲呕。幸好,陈抟学自何昌一的“锁鼻术”派上了用场,算是勉强度过了一夜。
翌日清晨,陈抟早起练功,吐纳良久,内息绵绵,运行十二周天,顿觉神清气爽。待他回到岩洞中,却见老乞丐鼾声如雷,正自睡得香甜,便不再打扰与他,微笑而出。谁知,一连几天,老乞丐依旧沉睡不起,丝毫不见醒来的意思。无论陈抟如何推搡他,呼唤他,竟都无动于衷。陈抟却也不敢离开,生怕虫蛇猴猿伤及与他。
如此半月有余。这日凌晨,老乞丐忽然翻身坐起,开口吟道:“我谓浮荣真是幻,醉来舍辔谒高公。因聆玄论冥冥理,转觉尘寰一梦中。”陈抟闻听,不由惊惶失色,方知此丐乃世外高人。老乞丐接着道:“取山中雪松晨露可饮。”陈抟急忙出洞,顷刻接得一竹筒清澈的晨露奉上。老乞丐慨然饮之,亦无多话,起身出洞,扬长而去。